姜奇平:在祛魅与返魅之间 评王赵之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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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28日 13:38 新浪科技 | ||
姜奇平/文 由《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谈非典型肺炎》一方观点,引出赵南元先生《科幻作家不要帮倒忙——点评〈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谈非典〉》另一方观点,双方围绕非典和达尔文医学,针锋相对,争得昏天黑地。把争论中过激言辞和细枝末节过滤掉后,我认为实质这是一场现代科学哲学与后现代科学哲学观点之争。 首先声明,我不懂生物学,双方争论所及生物学细节方面的知识,我只有向双方学习的份,还没有资格评论。我发表议论是因为:第一,我一直以为信息技术与生物技术同源,那么从中提炼出的科学哲学,一定同理。加之这场生物学之争,借的又是IT的场子,我没买票正撞上了,算免费学习。第二,对双方争论的细节问题,我虽然看得头大,不甚了了,但他们言语之间,触及的是IT早晚要遇到的经典之争:科学中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所以本人有意以IT人眼光,向大家介绍点对IT有启发的哲理。 科学中的现代性,叫做“祛魅”;科学中的后现代性,叫做“返魅” 王赵之争,表现看起来,争的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我这个不懂行的人,却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存在一种“路线斗争”――即赵的“祛魅”路线与王的“返魅”路线之争。我大胆假设,他们争论的,实质是现代性与后现代性问题。 由于看不懂生物学,所以我上述假设只是一种猜想,只是通过一些旁证来确定的。例如王晋康极为推崇禹宽平《后现代医学的反思》,其中谈到“达尔文医学无疑满足了后现代科学所寻觅的某些特点,尽管达尔文医学家和后现代哲学家均未意识到这一点”,王说自己引起争论那篇文章,本来旨在“以达尔文医学来对现代医学进行反思”。而反方赵晋南明确宣称“这位禹宽平的译后记‘后现代医学的反思’我是不会读的。在我读过的书中,凡是自称‘后现代’的都是垃圾,我已经厌倦了那种气味,再读就要呕吐了”。而且赵解释“妄人”标准,第一条就是“敢于向科学的‘硬核’挑战”。既然争的不是科学的“保护带”,而是“硬核”。看来只有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这种“路线之争”配得上了。双方在鸡毛蒜皮的保护带争来争去是表象,维护各自的体系硬核方是根本。按科学系统纲领方法论原理,硬核不同的人,在保护带争论,是争论不出任何结果的。 当然,我也不很肯定这一点。尤其方舟子说:“王妄人文中的生物学常识性错误比比皆是,比如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什么是‘达尔文医学’”。而王又反过来说对方错误百出。看得我们这些观众,晕头转向。如果所据“主义”,真是误读,大事大非,就不好说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主义”,争的真的就是鸡毛蒜皮?那就算我借题发挥,供“无则加勉”用罢。 如果王赵之争,真争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硬核”上。各位IT看官,听我的,别轻易站在哪一边。因为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之争,背后各有巍巍泰山,岂是一地鸡毛、二两蒜皮可理清的事? 现代性为什么要“祛魅”,后现代性为什么要“返魅” 根据大卫.格里芬对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区分:第一个特征,“依据现代观点,人与他人和他物的关系是外在的、"偶然的"、派生的。与此相反,后现代作家们把这些关系描述为内在的、本质的和构成性(xonstitutive)的”。“后现代精神的第二个特征是它的有机主义(organism)。在这一点上,后现代精神同时超越了现代的二元论和实利主义”。 说现代性是“祛魅”,主要是相对于原始社会和农业社会宗教迷信之“魅”而言的。工业化骨子里,就是要去这种东西。从工业化的现代性观点看,科学的哲学基础,应是原子论的,本质论的,强调普遍性的。凡是无法解析的东西,就是“魅”。因此毫不奇怪,在西医看来,中医就几近于“魅”。因为气是什么,经络是什么,没有任何可能,在现代性的硬核原则指导的体系框架内,得到证实或证伪。因此,我非常能理解,为什么具有纯正西方科学精神的人,会视一些具有东方“魅”型思维的人为“妄人”。“道可道,非常道”,既然你说不明,道不白,又不能用仪器证明你主张的东西的存在,你不是“妄”是什么? 但“妄人”这种话,我是叫不出口的。对观点上最对立的“敌人”,都叫出不口。因为我这一代人对此体验太深了。当我们铁定一个人是“妄人”的时候,那只不过表示我们对某种派别的硬核,信仰到“它永远不可能错误”的程度。就象中世纪宗教审判所审判一个天文学家那样自信。30多年中,我见了太多“妄人”,一个一个变成我所崇敬的好人。其实变的不是那些人,而是自己的“硬核”。我们有没有方法论,判别自己信仰的局限呢,尤其在你深陷其中的时候?除了《宽容》所说的,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在论战到咬牙切齿的时刻,如果你真心追求真理,你的心理应是:踏上一只脚,希望你能翻身。因为如果对方真能把你认为铁定正确的东西,让你自己意识到错误,对你来说,一定意味着一场真正的思想解放。而思想从错误中解放,比单纯证明已知的真理,给人的愉悦大多了。 后现代性要求“返魅”,心理上确实难以接受。所以我特别理解为什么有人要骂人。从“祛魅”的立场想,什么!你们要求“返魅”?我们好不容易让科学的旗帜迎风飞舞,四处飘扬,你们却,却……。但是站在第三方立场(如《宽容》的立场),虽然这件事离奇得不可思议,但绝不是一点对的机会都没有(不一定真的对,但有对的机会)。后现代性思想,事出确实是有原因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一流思想家在各行各业一代一代地倡导这个东西。其实,现代性的反对者尼采和现代性的支持者马克斯·韦伯,早就再三强调过,历史上笼罩在神圣光彩里的理性,从根本上说体现的是工具性质,把科学作为人们把握和征服自然的工具。而工具理性走到极端,就是鲍曼的《现代性与大屠杀》。鲍曼指出,在导致对犹太人大屠杀的种种可能条件之中,最举足轻重的因素,恰恰就是现代性本身。这当然不是说工具理性一定会导致大屠杀一类现象。而在于,鲍曼认为,单单工具理性的规则无法防治此类现象的发生。所以,“祛魅”虽然是正当的,但不是绝对的。如果没有另一边的“返魅”的道理相牵制,后果可能在可怕性上不会亚于中世纪宗教审判。举例来说,如果没有“返魅”所要求的天人合一的有机生态观牵制,万一自然生态、基因生态等等发生了不可逆的灾变,人类损失可就大了。当然,光有“返魅”,没有“祛魅”牵制也不成。就成茹毛饮血,回原始社会了。只有“返魅”和“祛魅”双方“妄人”(注意,这是加引号的)打得不可开交,又分不出胜负,人类才最合适。 从生物学的“祛魅与返魅”到IT的“祛魅与返魅” 我过去不知道什么是达尔文医学,初听这个名称,还以为是现代性一派的。从王对于达尔文医学的介绍来看,原来是有后现代含义的,甚至就是后现代医学也说不定。想来大概就是斯宾塞一路货色。斯宾塞在达尔文《物种起源》发表之前,提出社会进化思想。认为社会同生物一样是一个有机体,在这两种有机体之间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要把“生存竞争,适者生存”引入社会领域。我想,达尔文医学可能就是斯宾塞学说的生物版,区别仅在于斯宾塞把一群社会人比作一个生物人,达尔文医学把一群生物人比成一个生物人。前者是社会关系有机体论,后者是社会生物有机体论。在organism上,对了后现代胃口。而它们前身的“魅”,推论起来,当是素问、灵枢一类。这种意思的精神实质,用咱IT的行话,叫TCP/IP,说白了,就是NET之间的那个INTER。意思是不要光就节点谈节点,最重要的是节点之间那个联接。联接就是所谓的“魅”,把一个人大卸八块,再把这八大“节点”拼合去,人还不了阳,为什么?“魅”不在节点里,在节点间(INTER),节点一断线,气就没了,网就不通了。就这么回事。他们学医的嘴笨,说也说不清楚。其实你只要一想想互联网技术原理,就知道达尔文医学是怎么回事了。因为IT和生物学,讲的都是信息录放,只不过一个录放的是01,一个录放DNA;一个强调数字神经系统,一个强调经络系统;一个叫达尔文医学,一个叫SAP的ERP。 达尔文医学的关键,就是强调有机化。很象中医理论中的相生相克学说。 王是书呆子,竟以为“从赵南元文中看,他对‘病原相生相克’至少不反对吧”。相生相克,正是人家所祛之“魅”。相生相克来源于中医五行理论。五行是金木水火土,它们之间彼此相生相克,人体中的各种器官分别对应了五行,心是火,脾是土,肺是金,肾是水,肝是木,这样五行的相生相克就变成器官之间的相生相克,进而表现为各种体征或者病征。相生相克有个前提,就是有机论。《内经》把人体各部看成是互相联系、内外统一的有机整体。认为人并非局部的简单相加,而是具有一种不同于任何局部的性质,因此更需要从普遍的联系上来加以对待。如果对方承认了这种“魅”的观点,还跟你争什么呢?可见王的“路线斗争”觉悟不高。 果然,赵是很讲原则的,他马上指出来:“在原信中并没有出现‘病原相生相克’的说法,如何能知道我不反对?这又是对我的观点的歪曲。我恰恰反对这种模糊不清的说法,从‘病原相生相克’里什么有用的结论也得不到,是一句十足的废话。古代理论就像一盆黑水,谁往里看都只能看见自己的脸,‘相生相克’这种废话用在理论中只会使得理论变得毫无用处。从系统论的角度看,‘相生相克’囊括了系统各单元之间所有可能的关系,所以信息量等于零,对系统没有任何描述能力。只用‘相生相克’描述的系统是任意的,可以稳定(平衡),也可以崩溃,可以有各种不同程度的‘鲁棒性’,所以说‘相生相克’=‘平衡’,才是典型的‘逻辑混乱’!”赵的观念,从“祛魅”观点看,是完全符合逻辑的,是典型的现代性医学观点。 有王的反对者概括说,“王的‘理论’可以总结为:1)抗生素导致了人类免疫系统的退化,比如日本人最讲卫生,所以免疫力最差;2)自然界中的病毒存在‘相互制约’,我们不能消灭任何种类的病毒,否则就会招来大祸;3)不但不能消灭;还要‘适度放毒’,用‘温和’的病毒占据自然界,‘激活’人的免疫系统;4)医学导致了‘不良基因’没有被淘汰,这‘斩断人类的进化之路’”。相信不会有溢美之嫌。可视为从“祛魅”角度,把“返魅”观点夸张到最不合理程度的表述。 这些从“祛魅”硬核看,确实可能不合理;但从“返魅”硬核看,毛病即使有,也只不过小错而已。别的行业的人可能搞不懂,但如果与生物学同源的IT行里的人,也搞不懂,那咱们那么厚一大落的IT报纸,算白办了。我把上述意思翻译成咱IT语言:以杀毒软件为例,第一,网络上染了毒,你不能光想着用A盘在一个个节点上杀毒,那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用A盘杀毒,表面上把毒杀了,但只能让大家丧失警惕;要在整个局网上建立防火墙,使整个网络系统具备对病毒的免疫力。第二,杀毒软件与网络病毒,是相互制约的。你不能说没病毒就好,因为你杀毒的能力也提不高,到时真来个没见过的病毒,你不傻眼了?第三,病毒不仅不能全部消灭,还得适当制造点病毒出来,否则大家不买杀毒软件了,老有病毒出现,大家才会时时让防火墙处于激活状态。第四,如果非让中医式的分布式计算退回到西医式“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单机时代,黑客就被抑制了,信息安全技术的进化也无从谈起,可国际社会可不认你这套,该攻击你,照样攻击你。你看,“达尔文”IT哪点不对?当然,我们可完全可以站在“祛魅”立场上,说出一套正好相反的道理。而且具有同样的正确性。真理往往就这么复杂,在对立中统一。 观察达尔文医学这种“后现代”医学,其实是一种极“温柔”的后现代。有些地方与现代性都区分不开。这就难怪带有后现代色彩的王晋康,居然还老以为自己是现代医学科学一拨儿的。这不奇怪,事实上,包括整个科学哲学领域中的后现代主义,从维特根斯坦逻辑经验主义的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 turn),到库恩、海西和费耶阿本德的解释学转向(interpretive turn),再到伽达默尔、弗拉森修辞学转向(rhetorical turn),与其它行业的后现代比较起来,算最“老实”的。与各行各业后现代的最大区别,在于后现代科学实在论,仍然高举科学理性的旗帜。达尔文医学也不例外。不象后现代哲学、后现代社会学、后现代管理、后现代心理学、后现代艺术、后现代伦理、后现代行政、后现代历史……,早就闹翻了天了。可见学理科的人,与学文科的就是不一样。从这个意义上说,后现代科学哲学顶多算个“新型工业化派”吧。 IT业的情况有点特殊。这行里的人不喜欢理论,不象人家医学界,王赵双方争论一张口,就知学派背景有没有。各学派把思想送上门,IT都不要。好在大家干的是后现代,跟实践学比跟理论学强。于是IT就出现了一乐:这一年来,前沿厂商的理念,如果概括成科学哲学,已相当于后现代科学哲学中第三阶段的伽达默尔这一派了,中间根本没经过赵派所在阶段。但与王赵这么死掐不一样,反对伽达默尔的人从来打不上门来,因为这行里大家谁也不知道伽达默尔是谁,不仅后现代的伽达默尔不知道,连现代性的代表是谁都不知道,想打架也找不着门。于是大家自由而快乐地赚钱,收入高于其它行业三倍,这也是不争论的好处。也是,能赚钱,还争什么呀。 最后,我个人以为,对王赵之争,尤其是背后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之争,要把逻辑评估与历史评价分开。逻辑评价前面说了,双方各有根据,半斤八两,赵的现代性固然有理,但不能不给后现代一个活口,人家也有理由生存。至于生物学细节上的是是非非,我不知道,无从说起。历史评价,在工业化为主的社会,理应是现代性理论优先,大约占80的理吧;后现代理论是未来信息社会的理论,现在还太超前,就算有百分百的理,那也是将来的,现在的价值,只能打二折。我个人信后现代理论,将来遇了争论,自知价值也就二折以内,不知算不算有自知之明。 对赵、方等人,我认为坚持科学无可厚非,在眼下就是正事,打假也十分可敬,我表示支持;不过,建议对后现代价值真伪问题,似应取保留态度为佳(不同意,但不打死),与事实真伪问题分开,后者方可凭经验直接定案。对王晋康们,我有一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在中国,叶永烈的教训是前车之鉴,换种活法,只未来着,不现在着,如何?做一片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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