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

　　2月，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通过电信新法规，重申1996年《电信法》关于本地业务的规定，维持本地业务竞争格局，要求地方贝尔公司继续以折扣价格向其竞争对手出租本地电话网络。在宽带方面则放松市场限制，允许贝尔公司今后不必向对手开放或低价出租新建的宽带设施，比如光网络等资源；另外，贝尔公司也不必再遵循所谓的“网络共享协议”

向DSL服务提供商出租铜线网络的DSL资源，因此，目前依靠租用此类网络运营的公司将不得不增加支出。

　　3月，美国消费者联盟和美国消费者协会两个组织对此作出强烈反应，抨击FCC对宽带市场管制的放宽影响了消费者的利益。它们质疑FCC的权限，认为新法规牵涉到消费者、运营商等多方面利益，应该由代表更广泛利益的国会而非FCC来制定，并要求参议院下设的商业委员会就新法规举行听证会。

　　事实上，这一新法规的出台就颇费周折，FCC 5位委员在投票前争执不下，最终以3比2的结果勉强作出决议。他们所拿出的充满折中意味的方案，被美国业内人士指为“留下诸多悬疑的问题，和电信业各方一肚子的不满”。尽管如此，新的电信法规将给美国电信公司的未来带来深远影响，其中的一些深意可能还没有被完全领会。

　　新法规首先意味着监管当局将继续强制本地贝尔公司与竞争对手分享本地电话网，至于何时放松管制的决定权则下放到各州。这对于积极倡导解除管制的FCC主席迈克尔·鲍威尔是一大打击，可能将美国解除电信管制的进程推迟二到五年。在新电信法提案出台的第一天，西南贝尔就指责该提案“继续保持了电信市场的高失业率、保持了对亏损公司的补贴机制并抑制了新兴的投资市场”。这其实是不无道理的。

　　1996年美国《电信法》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鼓励本地电话市场的竞争，为长途电话公司进入市话竞争创造有利条件，防止地方贝尔公司利用网络优势形成垄断。此一《电信法》中对本地电话市场开放的政策具有非常强的非对称管制特征，但经过几年的实施，FCC所期望的效果并没有达到。长途电话公司在享受到低廉的本地网络租金后，并没有在本地市场起到带动良性竞争的作用，反而引发恶性价格战，严重影响到本地电话公司的利益。新进入者只服务于最具利润的商业用户和高端住宅用户，普通住宅用户也享受不到足够的竞争利益。由于本地电话市场竞争激烈，移动对固话的业务分流日益明显，还要以低价向竞争对手出租网络，曾经雄霸一方的地方贝尔公司也开始感到难以为继。鲍威尔不止一次公开表示，1996年《电信法》的作用，只是打击了地方贝尔公司建设本地网络的积极性，令原本实力雄厚的地方贝尔公司陷入经营困境，令美国电信业的发展缺乏动力。

　　尽管《电信法》企图靠全方位引入竞争打破市话垄断，但美国1996年以来的实践证明，这种垄断依然牢固存在，那么是不是应该承认市话垄断的不可动摇性，换言之，承认市话市场是一种自然垄断？必须指出，由美国的现象并不一定能够导出这样的结论，但至少我们可以说，市话市场的有效竞争是非常难以形成的。联系到中国，对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进行的新一轮拆分和重组，也是旨在促进市话竞争的重要举措。但根据国际经验，可以预见这种改革很难达到预期的目的。有识之士指出，从这个意义讲，不应该对新一轮电信拆分对本地竞争的影响怀有过高的期望。事实上，从中国联通自愿放弃固话市场，到铁通处境的艰难，都说明了固话市场形成有效竞争面临着很大困难。

　　本地电信市场不是不存在竞争，但竞争的威胁来自于不同的技术手段，如移动、有线网络、IP等等，它们不仅可以提供语音服务，更重要的是可以提供数据、图像服务，而这些恰恰是电信业新的增长点。我们可以看到，无论中外，移动对固话的替代效应已经非常明显，所以没有必要再在传统固话业务中大力推进同质竞争，这往往会造成低效率，而应当在新兴业务，如3G、宽带业务中引入充分的竞争。

　　为此，在本地电话市场的管制问题上，电信监管机构应该转变观念，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异质竞争的影响上，把有限的管制资源应用到更有效的领域，而不是把眼光仅仅停留在同质竞争上。监管者随着技术进步而前进，这也是监管政策“与时俱进”的意思。

　　所以，FCC继续迫使地方贝尔公司以低廉的价格向长话公司出租本地网络是不明智的，但它值得称道的决定是，在宽带接入业务市场上给小贝尔们以放手一搏的机会。宽带是未来，而语音业务只意味着过去。FCC新法规的目的在于刺激下一代宽频网络的建设和发展，因而可以说，它抓住了未来。

　　当然，新的监管政策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允许不共享新建光网络的规定有助于推动光纤到户以及基于光网络的技术的应用，这将有利于将宽带服务推广至偏远地区。但是，宽带运营商的数量有可能因为此次法规的修改而减少，宽带服务的价格将出现增长趋势。美国消费者联盟和美国消费者协会正是在此提出了质疑：FCC的新规定会不会使宽带市场上的个人用户和小型商业客户面临更少的选择和更加昂贵的服务价格?美国消费者联盟的马克·库珀在新法规出台的当天评论说：“FCC的举动充满了讽刺性。新法规鼓励在20世纪的技术上保持竞争，但却在21世纪的技术上引进垄断。”

　　由此看来，在有关电信竞争的问题上，永远存在各方利益的相互冲突，也很难在短期内作出真正准确的判断。就未来的宽带而言，FCC充满痛苦的决策过程充分彰显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的冲撞：为了保证宽带的合理价格和该市场的竞争的有效性，到底是加强监管好呢，还是放弃监管更佳？FCC对此问题的回答，将不仅决定宽带竞争的赢家和输家，而且关涉消费者花多少钱方能享受高速的网络接入，以及宽带技术将向什么方向发展。(电子邮件：yhu@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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