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股会不会再热成那样，投资人会不会再疯狂地投，.COM自己会不会还狂得不得了？我想不太会了。挺奇怪，我亲眼见过两次这种情况，一次是日本和香港的那几年，一次是1997年前后拼命投红筹股，明明不可能……——柳传志

　　2000年1月18日晚饭时间，坐在北京著名的贵宾楼饭店一层咖啡厅，我们在等着一个神奇的哈佛归国创业者的到来，他只凭一纸计划就融到了4300万美元的投资。

　　终于，唐海松出现了。这个背着大大的行李包走进贵宾楼的年轻人和整个五星级饭店的高雅气氛完全无法相融，他一边抱怨北京的交通，一边计划着自己的行程安排。看着他随意的穿着，你难以想象他领导着一个几乎全是硕士以上学位人才组成的公司。他更像一个年少的旅行者，但实际上就在前一天他还在与华尔街最著名的投资银行之一谈判价值千万美元的融资方案。

　　——听唐海松侃亿唐的发展未来听得入迷，出了门各自招手打车，依旧同时抱怨：北京的出租真难打。

　　我的脑子里闪过另一个人：杨致远。半年前，雅虎的创始人杨致远回国宣布与方正集团的合作事宜时，同样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行色匆匆。

　　杨致远们

　　1999年9 月，唐海松在上海创办亿唐公司。唐海松从美国回来，根子上其实正是受杨致远们一夜暴富的影响，唐最爱讲的故事也包括中华网的一夜致富。他和伙伴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美国名牌大学毕业生，他们办的那家叫亿唐的网站被定义为“明黄一代”的时尚工厂。“网络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过去你要切入一个市场需要长时间，现在只要找到最合适的点，将迅速入市。”唐海松说，网络的机会不可错失，他希望能先从网站开始，把自己的事业办成像索尼那样不断寻梦的历程。

　　“我相信我们带来的是全新的理念”，唐海松说，中国最缺乏的，其实正是他们这些MBA所学的管理，“至少和美国差20年以上”。他举例：台湾地区60年代末，就是留学生大量回去，从而建成了一个高科技基地；香港现在的成功者也都是国外回来的本地人。“我们是中国第一批真正从国外归来创业的人”。

　　当时的亿唐号称自己是一家时尚公司，从亿唐网站到亿唐手表全都干。按唐海松的说法，他们要为“明黄一代"提供优雅简单的生活方式，而且要做像索尼一样与众不同的公司。1999年底，当记者出差路过上海时专门在一个晚上拜访了这家公司，员工居然都在上班，开放式的平台，最靠门的不是会议室，而是正在建设中的健身房。这里的气氛完全是西式的，“一切以业绩为主，不断学习，否定经验，积极的团队精神”，副总裁常东升有点得意：今年上海中欧管理学院的毕业生我们包了一半。

　　与此同时，2000年春节，一则“今天你有否亿唐？”的品牌广告迅速占领北京的路牌和中央电视台的各个频道。 刚刚拿到风险投资的亿唐在2000年的春天先后发起了“E代冲浪，送出十五万年薪” 、“亿唐漂流瓶”、“寻找E唐大使”、“E唐情人节大派对”等一系列活动。后来干脆出资请大批学生和记者到硅谷去参观。

　　亿唐甚至投资250万元，参与拍摄了20 集电视连续剧《真情告白》的续集，以期自己的品牌在“明黄一代”中打出影响。 亿唐COO(首席运营官)常东升表示，E唐会做网上网下联动的先锋。即：亿唐会先依靠网站做出品牌，然后利用品牌知名度发展时装、手表等时尚消费品，这些消费品反过来会继续支持网站品牌。常东升为自己的事业画了一个极为圆满的圈子，但却始终没有拿出令记者信服的证据，证明他的网站可以创造一个名牌。然而凭着这样的团队和模式，亿唐轻易拿到了美国人450万美元的一期投资和4300万美元的二期投资。

　　虽然当我们写作本书时亿唐正在进行第二轮裁员，当时说这话的常东升也已离开，但在2000年前后“亿唐的故事”非常典型。与亿唐差不多同时崛起的还有后来红极一时的e龙和e国。当时e国老总张永青博士甚至预测，2000年中国的生活服务类网站会突破百家。张永青的公司和著名的微软公司在同一个楼里面，只是微软占了临街的一面，张永青则蜷在另一面，但这并不妨碍张永青坐在很舒服的老板椅上和我们交流：“为什么回国？有一天我登陆搜狐，突然发现上面有一个酒瓶在晃，我知道坏了，再不回国就什么都赶不上了！”这个酒瓶是北京牛栏山二锅头的广告。于是和他的同学张朝阳一样，张永青选择了回国创业。

　　当时在北京平均每天有两家互联网公司注册。1999年夏，中华网在纳斯达克挂牌，到2000年春季，其业绩增长了1200％。这种神话般增长起来的财富让美国的投资者和中国的投资者一起兴奋起来，人才迅速向网络企业聚集，而网络企业则向纳斯达克冲刺——百万富翁的梦想对于每个人来讲都前所未有的切近。

　　这其实也是后来所说的“海归派”的开端，亿唐、易趣、中国人、人人，满大街的广告让人们认识到网络的热度。

　　2000年初最常见的说法是：我可以办一个什么样的网站。一次路过清华创业园，拜访老朋友，发现以向微软开炮一举成名的方兴东自己弄了家咨询公司，主营业务同样离不开网络，“现在网站开得这么多，有一种需求必然出现——为网站出谋划策"，方把自己的公司称为网站参谋。

　　当时的一份调查显示，仅网上商店便迅速从100家猛增到600多家。同一时间，来自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调查结果则显示，中国网民在2000年年初达到了900万，再次验证了每半年翻一番的网民成长定律。

　　有出身硅谷的管理团队但没有商业经验；有新奇的发展模式但没有赢利点；有大胆火爆的营销但没有收入回报。这差不多是这些网站在2000年年初亮相时的整体特征。

　　这些网站的发展思路明确而单纯：有模式就有融资，有融资就可以做品牌，做成品牌就可以到纳斯达克上市，上了市就财源滚滚。

　　那时拿到一笔投资不可思议的容易。亿唐总裁常东升对我们讲过这样一个比喻：风险投资商就像一个阔财主，他想在10个穷孩子当中找到一个将来能中状元的并在他身上投资，那这个财主最聪明的办法当然是每个穷孩子都给10块钱，而不是把100块钱只给一个孩子，即使这个孩子突出的聪明。

　　我们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个细节是，数字时代杂志居然用了一个整版的图片来展示易趣总裁谭海音的“个人公事包”，里面有笔记本、PDA、手机、书、化妆品……

　　“海归”创业简表：

　　张朝阳，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获物理学博士学位，1998年2月，创建搜狐网站。

　　唐越，毕业于美国Concordia 学院，在华尔街工作7年，于1999年5月在美国衣阿华州建立e龙公司，同年7月在北京成立中国总部，之后相继在上海、广州、深圳、南京、杭州、成都、武汉、西安等城市成立分公司。

　　唐海松，毕业于美国哈佛商学院，获工商管理硕士学位，1999年9月与同学常东升创建亿唐公司，总部设在上海，后在北京、广州及美国波士顿等地开设分公司与代表处。

　　沈南鹏，毕业于耶鲁大学，获硕士学位，1999年5月回国与季奇等创建携程旅行网，总部设在上海，后在北京、广州、深圳等地开设分公司。

　　张永青，毕业于美国犹他大学，获物理学硕士学位，1992年获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博士学位。此后七年间，在美国华尔街所罗门兄弟公司做交易人。1999年4月，回国创办e国百姓生活网。

　　黄沁，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获电子工程和计算机科学硕士。1999年5月回国与其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同学刘民、蒋继宁合作创办网大公司。

　　陈一舟，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获MBA和电机工程双硕士，1999年6月与斯坦福大学校友周云帆、杨宁共同创办ChinaRen.com公司。

　　邵亦波，毕业于哈佛大学，获工商管理硕士，1999年8月18日创建大型物品竞标中文网站易趣网。

　　童家威，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获战略市场营销和投资管理金融双料MBA，1997年年底在硅谷创立美国商务网。

　　清华园的冲动

　　一不小心，鲁军当上了头一个吃螃蟹的人。“真没想到自己成了清华第一批休学办公司的”，1999年9月和校方协商办理了休学手续的清华经济学研究生鲁军说。

　　清华校方同意他休学两年时已经放假了，鲁军自己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他这时正忙着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筹建中的清华易得方舟公司，从3月份想办公司时的两个学生冒险家已经发展到20多个人，鲁军的团队发展成为清华最大的创业团队。(再后来鲁军的团队错过了最佳融资时机、经历了网络泡沫的破裂，仍在苦苦寻找出路。)

　　我们目睹着许多类似故事的发生。

　　同一时间，中国四川三个高中生决定停学创业。在北京，几个中学生搞起了软件工作室……这种事情只有在网络热中才会发生，也只在这种热潮中才显得合情合理。今天，学生创业被许多人认为是网络泡沫的重要组成。那么到底这个热潮是如何起来的？

　　学生公司简表

　　1998年8月清华研究生姜晓丹等创办的慧点公司成立

　　1999年年中清华本科生邱虹云及视美乐公司获得上市公司投资

　　1999年9月清华研究生鲁军和大五本科生刘颖休学创办公司

　　1999年华中理工大学96级本科生李玲玲成为天行健公司董事长

　　1999年10月浙江工业大学包士毅一项科技成果卖了960万元

　　1999年底北京大学学生自办的天正公司成立

　　2000年1月教育部宣布，在校学生可以休学办公司

　　1月10日清华把“创业停学与复学"列入学籍管理

　　1月15至18日首届挑战杯中国大学生创业计划总决赛举行

　　2000年11月 北大天正公司正式推出电子邮局

　　2000年12月 清华视美乐公司推出大屏幕投影仪产品

　　把清华园里的学生创业故事单独拿出来，是因为这个园子集中演绎了整个学生创业的高潮、低谷和平静，充满了激情与无奈，也展示着成熟与个性。

　　认识鲁军是在搜狐网上进行的一次创业聊天，那是1999年的7月，鲁军、王科和他们的投资顾问清华兴业公司潘福祥老师一块儿来到搜狐聊天室进行网上聊天。那会儿流行这个，每人在一个录入员后面坐着，网友提问，嘉宾回答，录入员负责输入。被搜狐邀请来的十几位记者则坐到另一排办公桌前，一旦发现有冷场情况立刻提出若干个嘉宾喜欢的问题来，说白了就是当托儿，给的报酬是每人一顿晚饭：麦当劳套餐。

　　王科当时已经小有名气，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表情严肃，网上聊天一结束马上就走了。“他还有一个会要开”，潘福祥老师说，作为清华学生宿舍里面诞生的第一家公司，王科的视美乐公司已经拿到了上海一百的投资像模像样地干了起来。

　　鲁军那会儿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西服，看上去学生气十足，他还在找投资者，所以也更愿意在稍后和同来聊天的北京几家创业投资公司副总聊聊，于是大家找了搜狐公司一个十人间的小会议室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多。

　　接过鲁军递过来的名片：FANSO网络服务公司(筹)。“FANSO翻译过来是泛舟，取意是我们在网络上泛舟。现在正在办公司执照，下周应该可以办妥。”作为公司第一发起人的鲁军说他最主要的工作是寻找投资，现在的钱是两位清华博士投的——后来我们了解到这两个清华博士投的钱说得更准确些应该是借给他们，身为师兄，看到师弟们遇到困难就帮一把。鲁军当时希望自己能够找到真正的风险投资，他当时的说法是，因为FANSO公司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学生，需要风险投资的管理和运作。实际上，他需要钱来把公司办起来。

　　被鲁军吸引不是因为他的学生老板腔，而是他说自己是清华园里第一个休学创业的人。他说，“自己刚开始还不知道能休学办公司。5月份，学校鼓励学生创业的精神出来了，于是和刘颖一块儿去找清华的创业大赛组委会，两个人的申请书模式都一样。然后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后来通知我同意了。就这么简单，我和刘颖成了清华园里第一批休学开公司的。也许两年后我还会再念，也许不会，看公司到时候的发展。”

　　随后的一个傍晚，我们在清华南门租了辆自行车一路骑到学生宿舍楼，鲁军说他们的公司在学生宿舍16号楼519室。16号楼很快找到了，但找遍整个5层却只数到518室，519在哪儿？

　　最后一位路过的同学告诉我，那个隔出来的大厅就是，原来鲁军们凭借和学校良好的关系免费把一间活动室改造成公司办公室了。

　　“我们的网站概念是全世界最棒的"，这话今天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在当时这确实是创业者之一的刘颖说的。说这话时刘颖正经历着在40多度高温下进行着网站开发最关键的阶段，当然也是手里最缺钱的时候。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

　　刘颖的官衔暂定为FANSO网络服务公司网站总监，负责制作即将推出的网站。每天，刘颖上午睡觉，下午开始干活，一直到次日凌晨3点多，累了就和他的同事们躺在席子上睡一觉。听这话时我下意识地感觉，屋里有一股隐约的汗味在空气中荡漾。

　　印象深刻的另一个人是李响。李响加盟这个团队的当天，家里打来电话：在沈阳给你找了家不错的医院，你到底回不回来？“我当然还是愿意在这边"，十几天后，李响回忆说。这个医学院毕业的东北小伙子把档案、户口什么的都扔了，跑到北京来和鲁军他们一起干。和李响一块来的，还有一台电脑。“从沈阳托运过来的"，李响指着屋里最好的那台说，公司里用的电脑，几乎全是参加创业的人自己从寝室搬来的。

　　这些人里面既有清华的，也有北大的，更有像李响这样外地大学的。“虽然公司还没正式成立，但正在逐步向公司过渡"，鲁军让我看墙上贴的各种计划、规章制度。“我们在清华科技园学研大厦里预租了房间，本来想租10层，那是一个大学生创业服务中心，结果去晚了，全租出去了。”于是只好每天晚上铺一张凉席，拼3把凳子，睡三四个小时，剩下的事：干活。

　　大学生融来600万

　　就在我们报道了鲁军们之后不久，易得方舟公司在首届中国大学生创业大赛中一次性融资600万，轰动一时。听到消息时我们兴奋得一夜没睡，一个学生公司，几个人攒出来的小网站就可以获得600万元融资，这该是多么鲜活的网络创业故事！于是二进清华园。

　　2000年1月18日上午，尽管学校已经放假，但像往年一样，清华校园丝毫不见人少，相反平时埋在图书馆、教室的学生们开始四处乱蹿，呼朋唤友。从西门一路走进去差点儿找不到创业计划大赛到底在哪儿举行，因为从学生宿舍到会议大厅到处都是大赛的标志、大赛的条幅。上午11时，鲁军接过了"挑战杯"和讯网首届中国大学生创业计划的金奖证书，他的创业计划同时正式获得了上海浦东科创公司660万元的风险投资。与鲁军的清华大学FANSO创业计划小组一起获得创业计划金奖的，共有10个创业小组。在这之前一天的下午，这些创业小组中的5支与有关投资企业达成了合作意向，共签下至少1300万的投资。这些优胜者是从全国22个省区市162所高校的416件作品中评选出来的。

　　“今天的创业，决不是当年经商热的翻版，而是学生们把自己的创造性想法付诸于实践的冲动和行动"，在鲁军们高兴地面对未来时，清华创业园罗茁副主任当时说了一句话。就在他的这个创业园里，多家学生公司正在紧张装修。那天走进清华学生宿舍里，我们看到许多假期没回家的学生都埋头于电脑前。“没准儿哪个寝室里，就会像当年美国戴尔电脑公司创业时一样，出现一个未来的明星公司”，一位创业公司学生老板说。在此前清华大学第二届创业计划竞赛中，60个团队、3000多人次参与大赛，其中4个优秀创业团队已经在清华科技园里注册了公司。

　　有意思的是，这些学生们做的多数是网络公司，因为做网络起点低、入门易，而且当时正是最热的时候。就在18日的发布会上，当著名的北大方正精神领袖和技术掌门人王选教授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一位电视台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递了过去：作为老一代创业者，您如何看待学生休学创业这一新现象？我们已记不得王老师当时是如何具体回答的了，但他当时的表情让我们无法忘记，那是一种经历过沧桑的微笑，“当然是件好事儿了，只不过大家别把它炒得过了。”

　　事实上，当时的创业园负责人罗茁已经认识到，“今天入园的企业能有十分之一成功就不错了。”

　　插曲：另一条成功道路

　　这十分之一里面不知道能否包括叶滨，他从清华园到创业园再到北京市中心的恒基中心写字楼，短短两年经历了创业三级跳，而分析他们创业的历程，你会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原来创业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如果你有冲动可以去试，但不会有人保证你会成功。

　　1997年，两位清华电子工程系的电脑“牛人”：22岁的叶滨和怀千江在课余做了个小软件，“我们都是学网络多媒体通信的，做这个网上通话软件，就为了好玩”，软件发给几个朋友用后，都觉得不错，但叶滨并没想把它怎么样。

　　不久，在一次水木清华BBS上的网上讨论中，叶滨结识了另一位清华学生倪晓东，还是清华-MIT学生的倪晓东当时正在摩托罗拉实习，和叶滨比起来，倪晓东的商业头脑显然更加灵活，他一下子就发现这个东西绝不只是用来好玩儿，于是拉上叶滨清华的本科同学俞振华，几个小伙子组队参加了第二届清华创业大赛，并一举拿下预赛小组第一名。

　　“一些评委对我们说，你们的东西不错，值得好好做下去”，于是叶滨们退出比赛，开始了真正的创业。之后，每天晚上，4位创业者都要到清华三教茶馆，泡一壶茶开始讨论。“现在你到那儿，可能还可以看到不少学生在商谈创业计划呢。”然后是每人筹了2.5万元人民币，以最低限额的注册资金成立了一家叫北京乐都的公司，正式进驻清华创业园。但当时，拿十几页的商业计划书融资在国内远未被投资人接受，整个团队在发展资金上不久即碰上最艰难的时候。到了11月，自己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研发还得继续下去。“中美入世谈判成功是我们事业的转折点”，后来成为V2科技营运总监的倪晓东说，谈判成功之前，他们的海外投资一直未到位，谈判一成功，一周之内马上资金到位。说这话时，公司已经在京城中心的恒基中心办公，并拥有了成熟的产品。

　　3年前，叶滨的“办公间”设在清华北门外。“我们租了一间农民的平房，弄了四五台电脑，每天开干，除了自己的研究，还接了好多外头的研发活儿。”叶滨说，当时买的电脑话筒全是7块钱一支的。对一个做技术的人来说，最高兴的是想法变成了现实，“无论是在清华北门的平房，还是恒基中心的写字间。”

　　见到叶滨时，他们已经算得上成功了：从清华创业园长大成人，搬进价格不菲的高档写字楼，产品也已经商品化，而且最关键的，这东西确实有人要。所以叶滨一直不发愁，他说自己比那些做网站的弟兄们要强得多，技术可以安身立命。而倪晓东则在更多地考虑，如何把这个技术做大。

　　叶滨说技术可以安身立命，这话道中了网络泡沫的要害，因为这个泡沫里有太多非技术的东西。　内部交流会

　　就在鲁军们开始创业的一年后，也就是2000年7月初的一个晚上，清华创业园的创业者们迎来了一次不定期的内部交流会，当时的清华创业园已经占据了清华学研大厦九、十两层楼，许多公司创业成功出园，另一些公司又加入，近两年的创业经历把这些创业公司的小老板们连在了一起，许多人希望能够在会上获得别人的经验和教训，更希望看到未来。

　　当时我们正在清华毕业生李凌己创办的清华五行公司采访，说起当时的情况时李凌己提议：不如晚上和我一块儿参加园里的讨论会，你会发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他自己其实也很想去听听，平常虽然在一个园里但却少有机会聚一聚。

　　这个会上我们再一次见到了王科，但没有见到鲁军。王科的视美乐已经被澳柯玛公司收到旗下成为澳视公司。“这个过程中存在着许多问题，比如原来我们以为把一个产品做出来自己负责上市，但真正产品做出来时才发现自己来包装上市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没有渠道、没有相应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王科说得非常坦白，因为会前创业园的两位主任就已经保证，今天的会属于内部交流，媒体不会对外公开报道。

　　坐在我身边的另外一位创业公司的总裁告诉我们，鲁军这会儿正忙着调整公司方向，原来他们几个创业者都是既当董事又当管理者，现在发现这种模式发展下来的结果是没有人真正说了算，大家都是董事谁也不怕谁，而且年轻人各认一个理儿谁也不肯接受别人的意见。作为这种体制的最惨痛代价，2000年年初的时候曾有国外公司希望向这家学生网站投资1000万美元。面对这个并不算少的数字，学生们争执不下，最后错失良机。而到了纳斯达克4月的黑色星期五之后，鲁军们再想融到钱已经很难了。

　　(最大的打击是在风险投资到来时，他们却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愣是没要。结果回头再想找类似条件的投资时，风向已经变了，投资商们更加谨慎，融资变得异常艰难。——作者)

　　在这个会上，我们还见到了另一位创业者——把创办仅9个月的有网智业公司卖了1000万的郭阅，个子高挑、戴一副眼镜的MBA郭阅几乎是这群学生中最成功的一个，她虽然也赶潮流地做了一个网站，但却赶在潮流出现变化前把它卖给了从香港进入内地发展的人人网。“刚签完字纳指就开始跌。”，郭阅当时负责人人网的公关部，作为和人人网签的一揽子协议的一部分，她们几个创业者需要在人人网服役一定时间以帮助其把在北京的公司架构搭起来。

　　郭阅说这话时我想了起来，原来此前一个周末在北京郊区怡生园开的一个人人网发布会，正是郭阅组织的。人人网当时骄傲地向外界宣布了它宏伟的并购计划和实施步骤，这家在香港买壳上市的公司当时的股价只有一毛多。

　　“我们一方面打工，一方面还经常聚在一起商量办一家新网站"，郭阅当时说。但时隔一年，2001年4月在北京天伦王朝饭店再见到郭阅时，她递过来的名片是惠普公司业务经理，每天早晨她开车出高速上四环直奔有北京CBD(中央商务区)之称的大北窑桥，在桥底下掉头进惠普大楼上班。

　　我没问她为什么没再办一家网站。

　　那个人人办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人人办网的时代

　　大学二年级学生王京京虽然从小在北京长大，而且是个典型的摇滚音乐迷，但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得像80年代的硅谷人那样活着。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不停地找人会谈、修改方案，说服那些投资者，筹到380万元，开始自己的网上淘金路。

　　王京京上小学的时候，就替他所在的北京西城区拿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北京市计算机比赛一等奖，于是被保送到北京大学附中，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得了多少个奖。大一时他给师兄和教师讲了一次电脑，结果把大家讲得一头雾水，太深。

　　“10年电脑龄，我比同龄人更接近电脑；只有20岁，我比那些比我大的人更接近数字化。"王京京说他在北大附中读书时就偏科，而且挺厉害。高二时，他成了中国第一拨网民，“那时候上网就是找BBS聊天”。聊到后来，王京京自己做了个BBS站点，后来，也就是1996年10月，王京京开始制作国内最早一拨音乐网站：中国摇滚。一年后，他有了一个制作组，并把网站成功地和当时名噪一时的瀛海威公司挂靠起来，“那会儿，真应该算摇滚青年了。”

　　高中以前，他和别的爱好者一样，爱看《电子报》，看电路、看程序；高二以后，他开始看《计算机世界》，看国外的国内的公司怎么卖东西，怎么做市场。现在，他已经很少去上课，因为大学里的计算机专业课他中学时就学完了，他也很少管网站的事，因为这已经是小事。中国摇滚网站开通一年，首页访问量超过600万人次，每天有1600人次访问网站，成为国内访问率最高的专业音乐网站之一。“开始做这个网站时我想的是我喜欢摇滚，我要做好这件事；现在，我仍喜欢摇滚，但我更希望的是赚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成赚钱的东西。” 王京京的大学生活最大收获大概就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市场价值：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来采访，北京音乐台主动找上门来请制作组做一个数字广播节目，德国MAX杂志也要求采访，为摇滚歌手郑钧制作网页，和国网公司接触，对方提出投资成立分公司，来运营“中国摇滚”。

　　“现在我的最主要任务就是想怎么能让风险投资商为我投钱。”王京京总是不自觉地提到比尔.盖茨，“盖茨开创视窗，就是因为点子，出奇制胜。”他要抛出来的是一个关于网上电台、电视台的方案，已经在和投资者接触，大概需要380万。“肯定可以做成”，王京京义无反顾，过了今年，这个点子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必要时，我会退学。”王京京老是感觉自己在拿青春赌明天，不过自我感觉挺好。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更像个经营者，王京京原来一头随风而飘的长发“消失”了。

　　这种思维方式其实不难理解。从小，王京京就是伴着电脑长大的，他自己也算不清楚到底用过多少台电脑，不过，现在他每天也就上几分钟网，收发电子邮件，“跟制作组联系有电话，和人谈话找会面地点，在外面有手机，发电子邮件会误事。”在他看来，思维的数字化比生活的数字化更重要，网络，只是一种赚钱的方式，这种方式也许比通常的方法来得更快。比如他说，他不想让网上电台为他赚钱，只想用几年时间把这个东西包装起来，炒起来，然后卖掉，再做别的——典型的美国方式，“全球最大的‘亚马逊’书店到现在还没赚钱，但已经在股市上炒出了天价。”

　　——以上这段文字是作者之一在1999年4月采访王京京后写下的，当时的王京京看起来很瘦、明显睡眠不足，他约作者在必胜客餐厅见面，只要了两杯饮料便侃了整整一下午，说起商业计划来神采飞扬，时髦词汇像泉水一样不断地涌出来。

　　可惜，像其他梦想着的青年一样，王京京并没有等来实现梦想的机会，他还是那个长发飘飘的摇滚青年，只是心中尚存着一个美丽的梦想。

　　和王京京比起来，宋司宇的首席信息官之路更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甚至，对于e童网的首席信息官(CIO)宋司宇，这个已经有几千人访问的网站，更像是花4万块钱买的大玩具。“我还能当两年CIO”，因为，两年后宋司宇13岁，就不算儿童了。

　　2000年7月，我们和湖南卫视的摄像记者一起来到中国人民大学家属楼，宋司宇的爷爷奶奶是人大的老师，所以虽然爸爸老宋在经济日报办的一本杂志工作，但司宇仍然住在人大，这里的气氛好，而且可以保证司宇上著名的人大附小。

　　由于光线不太好，摄像记者只好约下时间改天再来拍，我们开始和小司宇聊天，他说起话来已经有点小大人的感觉了。当时正是网络热潮的后期，由宋司宇一手开发创建的e童网已经小有名气。我们走进人民大学老宋的陋室时，他正准备出发，到网上购物商店乐友网去谈合作，据说还是后者主动邀请他去谈的。

　　1992年，3岁的宋司宇在商店里第一次看见打字机，当时还不会用省略句的他，对爸爸说：爸爸给我买个打字机。从286、386到奔腾Ⅲ，宋司宇成了大家公认的“电脑神童”，后来又跟着中科院软件所的老师学编程，自己设计电脑游戏给同学玩，还管升级。春节刚过，老宋看到有网站给做个人主页，就动员儿子给自己做一个，宋司宇没费多大劲就做好了，然后说：你都有个人主页了，我怎么也要弄个网站才行。

　　2000年6月1日，由司宇一手搭建的“中国惟一一个儿童办给自己的网站”开通了。暑假里的司宇没像往年那样去北戴河玩，而是把自己关在了家里，不停地下载软件、上传文件，还要进行市场推广活动。初步的想法是订做一批印有e童字样的尺子和衬衫，司宇的第一次市场推广是网站成立后打印的几百张小纸条，上面写着e童网的网址，小司宇拿到学校让同学们帮忙四处传送，现在，学校里一提宋司宇，都知道，这孩子搞了个小网站。而宋司宇在自己的主业之外，还帮几个同学开始做个人主页，“现在班上有好多同学都有了自己的主页”，当然都是小“司宇老师”的作品。

　　“e童网并不是我最初的想法，我的想法是：第一，做一个VB(技术)网站；第二是做一个‘皮卡丘’网站，我一直在收集‘皮卡丘’的资料、照片、游戏，想放到网上让别的小朋友分享；第三个才是e童网。这主要是尊重我爸的意见，他是CEO嘛。而且，目前我爸爸是网站主要的投资人，还是e童童话的撰稿人。开通以后，下课时找我的小朋友多了，被老师叫办公室的机会多了(修电脑)。

　　“网站开通以前，国内的儿童网站基本上都去过，主要是看他们怎么做的。有些是做给大人看的，做给小孩看的网站，大多没什么意思。那些大人根本不知道小孩想什么，我们都不爱看。所以e童网的人员都是小孩，现在大概有10个人，包括市场开拓，都是我的同学。打算成为国内最大的由少年儿童自己提供内容的ICP。"

　　说这话时的宋司宇意气风发，而在老宋看来其实这就是个大玩具。2001年2月12日晚上，宋司宇父子受电视台和北京两家报纸的邀请，和参加加拿大访华团的加国网络神童佩里斯对话，为了这次对话，司宇父子找来几位要好的媒体朋友在中关村罗杰斯餐厅商量对话内容和报道方式，然而大家开车前往中国网络报道的录制现场后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对于媒体，这两个孩子只是一种道具，演示网站时宋司宇明显拘束，因为实在来讲他的网站只是个个人主页，但就是这样一个个人主页在最后被电视台做成了“中加神童"的对话。就在本书成文之际，北京某家著名媒体再次以整版篇幅报道了“加拿大神童再次来华"的消息，并发表了专访，也许我们该回味一下2001年初的加拿大神童神话出炉的过程，这时你会发现，其实媒体的本性正是制造一个又一个不断破灭又不断再生的童话故事。

　　2001年2月9日加拿大组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多达600多人的商务访华团，公开的说法是“加拿大国家队”，14日破天荒地在北京中国大饭店摆开一百张签约桌，由加拿大总理亲率的庞大代表团与中国同行们的谈判，签署了近200项合同与协议，总值达53亿美元。

　　记者看到，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中加两国的小国旗和一个带有编号的小旗杆。由于需要签约的项目高达203个，组织方规定每个项目只允许4个人参加最后的签约仪式，其他人员只能在厅外等候前面的一批出来，加拿大新闻官凭手中厚厚的名单决定谁可以先进去签约，谁只能等到下一批。

　　即使在这样庞大的盛会上，媒体记者们仍然表现出了他们一贯的敏锐：12岁的加拿大网络神童佩里斯，他在一年前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创办了一家网页设计公司并担任CEO，善于制造新闻的老外没忘了在到中国的商务秀中找一个亮点，于是他被获准加入商务代表团。在加拿大使馆为本次国家队来华而举办的事前新闻通气会上，忍耐不住的记者面对中文并不流利的大使不住地追问，我们如何才能联系到佩里斯，以至使馆新闻发言人不得不反复说，“我们知道他很热，但他的时间安排你们只能自己和他去确定。”后来她把活儿推给了另一位中方办事人员，后者则干脆用一句我也没办法来回答，但即使如此仍然被多家媒体围住不停追问。

　　后来发生的事情媒体早已公开报道过：12岁的佩里斯成了网络神话的代言人，他所创立的公司虽然大家都没见过但却已经成了知名度颇高的明星企业，其实即使网络神童佩里斯、这个被国外媒体炒得很红的技术大拿，也只让我们感觉到他还是一个孩子。当追逐明星的记者们追到佩里斯父子在中国大饭店的住处时，父亲终于忍不住了：都晚上十点了，能不能让佩里斯好好睡一觉？

　　当人们开始批评网络带来的泡沫效应时，也许我们更该从一个个真实的过程中体会这种泡沫的进程和它的力量，这也使得本书的批判意义多于批评：我们从不认为网络泡沫是件坏事，相反，它的作用正如此前出现的股市泡沫、房产泡沫一样，甚至比前二者更有进步性：股市泡沫在今天使股市成为中国经济的基础，房产泡沫在今天正使每个人把贷款买房作为人生的重要一部分，而网络泡沫则使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老板，一个创业者，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备忘录】

　　●本章注解

　　清华创业园：1994年，清华大学组建了清华科技园发展中心，来实施清华科技园规划建设和管理工作。清华创业园是清华科技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清华科技园发展中心和海淀试验区创业服务中心合作创建的，是海淀创业服务体系中的一员，是一个面向以高校师生为主体的创业企业孵化器。通过提供基本商务服务、中介增值服务和资本运作服务等营造良好的创业环境，来吸引高校中具有技术创新能力和科研成果的师生到创业园中创业。 清华创业园于1999年8月20日正式开园。现有孵化场地2400平方米。创业园为入园企业提供办公家具、公用会议室，以及公用传真机、复印机和打印机等办公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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