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微软的书籍大多数采用"远观而不近玩"的方式。毕竟关于微软的一切,更适合用神话和传奇的形式来渲染、来表达。《微软的秘密》是一部难得的深入公司内部的透视图。但它近距离的观察却被过多的理论所抽象化、虚拟化。《电脑的旋律》(湖南科技1997年版)在不期然中弥补了这些缺憾。它以“窥一斑知全豹”的方式为读者充当了导游。
作者Fred Moody,《西雅图周刊》专栏作家,一直从事软件行业的著述,在微软创业之初就开始关注该公司的发展。他化费一年时间,与微软的一个多媒体设计和开发小组共同生活,象敏感的猎犬一样寻找与公司公众形象截然不同的内部生活和文化。在微软,机构组织都围绕具体产品组成小组,小组自行组织和工作,形成一种非常随便、友好的工作环境。由于小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流动性很大。因此这位作家可以象新员工一样,不受监督,自在地四处探索。从内部揭示微软获得成功的奥秘,并记录员工的工作条件、心理状况和情感波折。
Moody跟踪的是“Sendak”小组,这是个儿童百科全书软件,是微软用以攻占多媒体市场的一大核武器。因为微软主打的集团消费市场增长放慢,而多媒体出版前景诱人。微软一贯擅长后发制人,但这种战术代价极大。有人推算,由于Excel推出比Lotus1-2-3晚,为缩小差距,Excel每夺取一个百分点的份额就得付出2500万美元的代价。因此,这一次比尔·盖茨准备先声夺人,抢占市场潮头,把握主动权。
软件开发过程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先是设计师、编辑、市场人员起草大致纲要,再制造原始模型向程序员、经理和潜在用户展示,敲定最基本的设计方案,并由主设计师起草规范说明书,最后让程序员编写代码。这些步骤都已象程序一样规范化。但多媒体领域却是微软陌生的丛林,盖茨要求93年2月8日向他详细汇报“Sendak”的一切:预算成本、主要特性及日程表,人称此类会议为“比尔会议”。
“比尔会议”比产品最后交付期更令人畏惧,因为这是向世界上最刁难、最聪明的老板推销设计构思。在内心,员工都把比尔的办公室当作祈祷的祭坛,需时时站在那里齐声高喊:“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都是小人物!”要让他觉得你自己才是对自己最不满意的人。
每个项目中,设计师都想设计出最好的产品,不管为此需要耗费多长时间;程序员只想按时完成任务,不管为此要舍弃多少精彩的新特性;比尔则两者都要,且什么都不能舍弃。而“Sendak”项目还要将设计师和程序员这两种在文化、知识、心理背景和审美观方面截然相反的人聚在一起,还要努力平息Mac派与Dos派之间的战争。这两种人象猫狗一样不相容,象他们各自的用户一样毫无共同语言。一般来说,程序员都是Dos人,希望软件先在IBM PC上完成,而设计师都是Mac人,坚持先在Mac机上完成。两类人互相瞧不起,互相斗争。而盖茨很公平,希望两个平台都要兼得。
经过预演,“比尔会议”开幕了。大家紧张异常,因为比尔的怒火象装了开关一样,随时会喷射。当然他的愤怒更象苏格拉底式的,而不是希特勒式,其目的不是恐吓或中伤某人,而是想充分表达自己的看法,且会后还会对受害者们表达敬意。不过这一次有些特别。一开始,比尔没有发威,而是分析形势。比尔很担心出版商会抢到先机,因为微软没有艺术作品和内容,只有充当“胶水”的程序。“兰顿出版公司为什么不自己开发这个软件,他们蛮可以狠赚一笔。”他又忽然想通了:“大部分出版公司都是家族式的私营企业,舍不得把钱化在研发上,所以他们没有强烈的进取心。”经过一段沉默,盖茨居然拍板同意了。散会后,大家赶紧走,惟恐他反悔似的。到办公室时,才欢呼一片。
但是项目一旦开始,就成了一场肥皂剧。微软用人原则是多招合同雇员,少聘正式员工。合同雇员不享受任何福利、奖金,也可随时解聘。但工资按工作时间来算,使大家都拼命加班,同时也都想以行动来争取晋升。但有此运气的只有极少数人。而且一旦晋升为正式员工,可能薪水不但不升,反而要大幅下降。因为有了赠送股票、定期加薪以及各种福利的补偿。因此,项目小组成员往往年轻而缺乏经验。
此刻,整体方案不够具体,不够完整,大伙象没头苍蝇,提议,否决,再提议……只能获得一阵阵叹息。他们开始互相抱怨,孤立无援地突围。每天都在同事的焦虑和怀疑间奋力挣扎。起初,大伙野心总是很大,日程表也象神话一般,想让Sendak天马行空,无所不能。耗掉八、九个月后,开始蔓延为一场大恐慌,仿佛已临近灾难边缘。因为软件特性太多,又不知从何下手舍弃。也不知产品到底是注重教育价值以迎合家长和老师,还是增加趣味性,以博得孩子们的欢心。沉重的压力使人际关系徒然紧张,权力之争也趋于激烈。大家的自信心遭受摧残。有的人开始考虑脱离微软。一员工得知自己已被外面公司聘用,高兴得冲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大喊大叫。可惜几个月后,这家公司被微软收购,他又不得不回到公司。而女雇员则使出自己的绝招:怀孕,回家休产假。
微软平均每18个月便会进行机构重组,许多项目小组被解散或重新分配。项目经理巴索洛夫据理力争,才保住了Sendak小组。但频繁的人事变动已大大损害了项目,交付期更象是遥不可及。但作为经理,还得自欺欺人,创造出一种宗教信仰,鼓起大家的信心。1993年12月30日,多媒体出版分部还是难逃噩恶,产品小组解散后被重新组合到消费者部。经理科特里4年来在公司充当了梦想家的职责,他一手建立的部门曾被竞争对手视为难以捉摸的神话。他还创造了一种梦想家才有的公司文化。而当多媒体成为市场主流时,这一切却都消失了,科特里以及象他这种类型的人都要被那些传统报表式的经理们取代。他和巴索洛莫夫都十分气愤,扬言要辞职。但他们掂量一下手中的股票,发现除了留下来以外,几乎别无选择。而且仍得心力交瘁地为公司卖命,继续从事这项充满风险的职业:“保留工作,再赚上百万美元,然后又去离婚,一下子失去一半的财富。”
事实上,Sendak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这是由一群工程师们创造的,既不知道消费者对其兴趣有多大,也不知道到底能否为人所接受的艺术形式。而且他们完成了在微软所不可能完成的事:在预测时间内交付产品。
其实,盖茨和手下的经理们狡猾地制订出一个根本达不到的目标。在向开发者指明成功之路的同时,又确保他们把自己取得的成功当作是一场失败。他们没有任何荣誉可享,只能马上投入到下一个项目中去,期待以更出色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直到在沮丧、臆想、绝望之中达到微软式的“精力耗尽”。
本书语言机智,情节生动有趣。但因作者过多沉湎于开发内容的阐述,使读完本书成了一项意志和耐力的考验。但对于想真切了解软件公司内部和项目开发过程的人,这种探险还是非常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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