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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假新闻制造者布莱尔的隐秘人生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23日 17:21 南方日报

  惠开

  美国新闻界每隔几年就要被重大的丑闻“折磨”一次,今年轮到了有152年历史的全球性大报《纽约时报》。

  5月11日出版的《纽约时报》在显著位置刊登一篇自揭家丑的长文章,披露报社里出现
了一个肆意杜撰、抄袭、捏造新闻的“大话王”,他就是黑人记者杰森·布莱尔。《纽约时报》号称是美国乃至世界上最权威、最有影响力的媒体之一。不难想象报道面世以后对美国新闻界和公众的冲击有多大,《纽约时报》“痛苦”地承认这个“大话王”已经让该报的信誉降到了历史最低点。那么这个“神通广大”的前记者究竟是怎样走上造假的道路呢?以下的揭秘报道将讲述布莱尔的造假历程和《纽约时报》内部管理的漏洞给造假者提供的可乘之机。

  5月14日对《纽约时报》的责任主编雷恩斯来说是事业生涯中最不愉快和最危险的一天,在这一天,他要向《纽约时报》的主席、发行人和几百名员工解释为什么报社中会出现一个造假的记者,同时公开这个记者和自己在工作上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在这一天,这个美国新闻界鼎鼎有名的人物,曾经的普利策新闻奖得主将决定自己是否在报业继续生存。

  会议现场是一个离《纽约时报》办公楼不远的剧院,此时剧院中已经是人头攒动,同时充斥着大家不安的议论声。雷恩斯的声音一响起,所有的议论都停止了。他说:“你们有的人可能觉得我是一个傲慢自大、难以接近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一味的敬畏并不是好事,有人告诉我,一些编辑甚至不敢向我报告坏消息。我还听说你们认为报社里有一个完整的造假系统———我喜欢谁,就让谁成为报业新星。我想告诉大家,我明白我们报社受到了伤害,我承认自己负有责任,我希望能处理好这个问题。”雷恩斯还说,如果审视自己的内心,他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布莱尔机会而自责。随后,会场里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家似乎得到了信号,纷纷抱怨起以往在报社中感觉到的不快和看不惯的地方。有的人指责报社内部的管理出现漏洞,报纸办得一团糟。一个责任编辑说雷恩斯一贯粗鲁地拒绝他的建议,一个经济新闻的记者则问出了大家共同关心的、但憋在心里的问题:雷恩斯是否会因此事而辞职?

  当会议正在召开的时候,杰森·布莱尔正窝在曼哈顿的一间公寓里。据了解他在一周前刚刚从一家医院里出院。在那里他接受长期的戒酒、戒可卡因和消除精神抑郁的治疗。虽然布莱尔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接触酒精和毒品了,精神上也比较愉快。但他造假的事实被揭穿以后,他几乎忍不住又要依靠酒和毒品来实现精神上的解脱。在离开《纽约时报》之后,布莱尔的生活圈子立刻缩小,原来他朋友众多,认识很多同行和消息灵通的人士,现在这些人马上和他划清了界限。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起从报社离职的女朋友和几个特别亲近的朋友。当然布莱尔是很聪明的,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绝佳的新闻故事,看起来有很多人对他的造假故事感兴趣。于是他准备在这方面另辟财路,他申请了一个新的邮箱,写信给所有认识的人:“嗨,大家好,这是我新的邮箱地址,请大家尽管给我来信。如果你们还关心我就可以感觉到我爱你们,请把我的消息传递给所有关心我的,或者渴望关心我的人。”布莱尔心理明白,在美国,注意力就是金钱,他可不想这么快被公众忘却。

  傲慢的主编和投其所好的记者

  这个新闻造假的故事涉及到两个男人的发达史。一个是《纽约时报》的主编霍威尔·雷恩斯,这个走路大摇大摆、说话夸张的南方人自从2001年登上《纽约时报》的最高编辑职位后就大刀阔斧地改变了《纽约时报》一贯的稳重的编辑风格,他总是急切地催促部下挖掘到最耸人听闻的新闻。他的改革令美国新闻界为之耳目一新,在他上台后的短短几个月,他就带领《纽约时报》史无前例地获得了7项普利策新闻奖,其中6项是《纽约时报》对“9·11”事件的报道。这可以说是他领导有方,但更可以说是“9·11”事件给了他千载难逢的成功契机。

  另一个就是杰森·布莱尔,一个毫无经验、蛮横的年轻记者,他似乎很快就捕捉到《纽约时报》的来自上层的一股“新风”,他在一群按传统方式工作的记者中迅速脱颖而出。当他一次次地按照上司的要求交出独家而生动的报道时,一些原本要对他提出忠告的资深编辑也不再挑剔,转而与他热烈拥抱了,尝到造假甜头的布莱尔于是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杰森·布莱尔今年27岁,事实上,在他的整个新闻职业生涯中都存在着报道不准确的致命问题。布莱尔在接受美国《新闻周刊》的访谈时则继续为自己辩解,他希望人们不要相信《纽约时报》所言。一个骗子之所以能在《纽约时报》这样赫赫有名的报纸生存那么久,这桩丑闻肯定隐含着更深的内幕……

  但是这一切都太迟了,按照美国新闻界不成文的规定:任何造假和剽窃者将永远被美国新闻界开除,可以肯定的是以后不会有任何一家媒体会雇用布莱尔,27岁的他记者生涯已经走到头。

  工作浮躁的“新闻天才”

  布莱尔很早就表现出对新闻报道的浓厚兴趣,但遗憾的是,这没有使他成为一名李普曼式的伟大报人,反而使他成为一个剽窃者和说谎者。布莱尔在高中时就选修了新闻学的课程,他的志向是成为一名记者。他生长在弗吉尼亚州菲里法克斯县的高尚社区,他的父亲是当地的总检查官,而他的母亲则在一所学校作教师。在弗吉尼亚的中谷中学,布莱尔创立了基督教运动员协会,并担任校刊的主编。在那期间,新闻学着实深深吸引了他,他喜欢刨根问底的追究事件、喜欢写作、喜欢自己的名字被印在报纸上的感觉。当时的中学校长都对他印象深刻,认为他很早就确立了自己未来的方向,天生是个干记者的料。

  在中学的时候,布莱尔就到当地的一家周刊《中谷时报》当实习记者,《中谷时报》的执行主编史蒂文·凯西尔回忆说,布莱尔非常活跃,对新闻很有激情,很有魅力,对每个人都保持美妙的笑容。但凯西尔同时指出,布莱尔的新闻采访并不扎实,因此很不可靠,他常常在最紧要的时刻消失了。但考虑到他还只是个高中学生,凯西尔并没有太在意。

  高中毕业后,布莱尔在自由大学度过了一个学期,之后他又转学到了马里兰大学。马里兰大学的新闻系主任卡兰汉回忆他时说,“他在一群学生中非常显眼”。卡兰汉曾经推荐布莱尔到一家新闻社工作。

  布莱尔的大学成绩非常糟糕,事实上他对此并不在乎,于是在没有拿到大学学位时他就开始到新闻界闯荡了。最初的日子布莱尔形势并不妙,他在著名的《波士顿环球报》和《华盛顿邮报》的实习都很不顺利,在那里由于采访浮躁,布莱尔不受欢迎。他被发现时常剽窃别人的观点和文字,并时常在上司那里伪装出做了很多工作的假象。

  到《纽约时报》“淘金”

  在得不到赏识之后,1998年夏天,布莱尔进入《纽约时报》实习,《波士顿环球报》的编辑在实习评语中甚至还警告《纽约时报》的同行们对布莱尔的稿件要多加小心。然而布莱尔很快用谎言掩盖了这一切。在给报社的实习自荐信中,布莱尔曾这样写道,“我曾见过一些记者辜负了读者对他们的信任,但我绝不会这样做,我想成为一名记者是因为希望自己能对他人有所帮助。”人们没想到,冠冕堂皇的言辞掩盖着一个欺骗的灵魂。熟悉布莱尔的一些同事说,布莱尔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总是希望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也许就是他片面追求稿件的数量,而不惜杜撰的原因。

  2001年的5月14日,《纽约时报》的执行总编雷恩斯会见了这些刚刚进入《纽约时报》的新雇员。当时,雷恩斯刚刚被提拔为执行主编不久,正需要通过一场改革来确立自己在报社内的威信。雷恩斯以专断、傲慢和过度敏感而闻名于业界,其实就性格来说,他并不适合担当一贯严谨的《纽约时报》的老总。他曾经写过严厉批评克林顿政府的文章,很多人都认为言辞过激。但雷恩斯从来都不把持不同意见的人放在眼里,他的工作方法很简单,捧那些他欣赏的人,而压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在这种背景下,善于见风驶舵的布莱尔很快就明白了,他该怎么做。

  溜须拍马也是布莱尔擅长的招数,据时报内部的人说,布莱尔曾私下里四处炫耀自己同报社的经营总编辑盖若德·博伊德的特殊关系。博伊德恰好有一点同布莱尔相同,他也是非洲裔美国人,这很容易被人们联想到他同布莱尔有亲戚关系。要知道,时报内部没有人会真向博伊德去求证,那会显得很不礼貌。正是这种心理被布莱尔利用了,他欺骗了很多同事。在布莱尔的描述中,人们看到的是这两人像一对关系密切的师生,而博伊德的工作之一恰巧包括指导新进报社的年轻记者。一名已经离开《纽约时报》的记者说:“布莱尔总是说‘博伊德告诉我这样做’或者,‘博伊德真的非常喜欢我’,他说得像模像样,我们无法不相信他。而博伊德在事发之后申明从未和布莱尔有过密切联系,“我对待布莱尔就像对待大多数记者一样。”

  在实习期间,布莱尔还偷看他人的留言、便条甚至是电脑上的信息。有几个同事曾表示他们在下班以后看见布莱尔在其他编辑的电脑前面转来转去,因此怀疑他会乘没有人的时候,进入他人电脑,偷看他们的个人资料,这在新闻界是非常忌讳的做法。一个专门负责罪案新闻的编辑则明确地说,他看见布莱尔在他的电脑上看一篇还没有发表的专栏文章。当时他向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情,并警告如果任由布莱尔继续留在报社里,肯定有大麻烦。但是当时上级没有接受这样有先见之明的建议。布莱尔在实习期结束以后,顺利成为《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

  布莱尔的报道风格很快在报社里得到好评,他总是有独家新闻,他的描写总是绘声绘色,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殊不知这些“引人入胜”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大脑杜撰出来的,自然绝对独家。主编雷恩斯很喜欢布莱尔的文章风格,对他大加赏识,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来一些怀疑他造假,想向上级揭发的记者和编辑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布莱尔逐渐成为主力记者,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多产,他写稿快,发稿迅速,在过去几年中曾为《纽约时报》写过700多篇报道。在最近几个月中,布莱尔参与了华盛顿狙击手案以及伊拉克战争等重大新闻报道。

  假面具最终被揭开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今年4月,布莱尔又在《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有关失踪美军的报道,但最后《纽约时报》接到来自《旧金山快报》的质疑。后者表示布莱尔的这篇报道基本上是“剽窃”该报的一篇文章。消息引起了《纽约时报》内部的极大震动,在调查属实后,布莱尔被迫辞职。报社同时成立了一个负责对布莱尔进行调查的记者小组。调查结果令百年大报既难堪又羞愧。布莱尔在报道中的欺骗行为是一贯的,最近几个月表现得尤为明显。调查发现,布莱尔自去年10月以来所撰写的73篇报道中,至少有36篇“存在问题”。有时,布莱尔明明身在纽约,却谎称自己正在从新闻事件的发生地点华盛顿、马里兰州或是得克萨斯发回报道。此外,他还随意编造一些采访对象的话,或是肆意对压根没去过的现场作绘声绘色的描写。为了使谎言显得可信,布莱尔通常用电话采访代替实地采访,同时“拼接”其他媒体的报道或是从一些图片资料中找到描述采访现场的“灵感”。

  例如,《纽约时报》4月19日曾刊载过布莱尔的一篇采访报道。报道称,布莱尔前往位于贝塞斯塔的国家海军医疗中心的病房,采访了在伊拉克战争中受伤的美军士兵。报告描述道,两名在伊战中受伤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并排躺在一间病房中,其中一名士兵由于腿部被地雷炸伤而截肢。另一名受伤较轻的士兵克林格尔对布莱尔说,“当看到那么多同伴受重伤或在战争中死去时,你很难为自己感到难过。”实际情况是,布莱尔根本没去过贝塞斯塔,他只是通过电话采访了克林格尔,而且还是在他出院一两天之后,这名士兵也从未说过那句“高尚”的话。而有关医院环境及一些伤兵特征的“真实”描述,则被证实是抄袭自《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报道。

  读者利益受到挑战

  美国新闻界一贯打着职业化和客观公正两面大旗。在面对商业广告利益和读者利益的时候,大多数老牌主流媒体会坚定地选择读者利益。它们的选择可谓明智,因为一旦失去读者的信赖,媒体的商业广告价值也荡然无存,媒体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基本条件。一些急功近利的媒体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在商业上取得成功,但由于缺乏长期稳定的受众群而最终走向破产。因此对《纽约时报》这样的权威大报而言,它得罪政府、得罪大的广告商后都可以运转,但如果它失去了读者,它就只能关门,正是因为这一点,布莱尔事件给《纽约时报》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冲击。

  然而在商业利益和个人野心的驱使下,读者利益往往在实际操作中被抛弃了。布莱尔大肆编造独家新闻的“传奇经历”不仅使《纽约时报》受冲击,同时暴露出了新闻界因商业主义的入侵而带来的一些影响深远的弊端。布莱尔事件并不是偶然的。上个世纪80年代,《华尔街日报》曾有个“道听途说”(heardonthestreet)的栏目,专门发布一些消息来源不明或者不能透露的小道消息。这个栏目很受欢迎,并且对市场的影响也很大。1987年,《华尔街日报》主持该栏目的记者与市场投机者相勾结,事先泄露即将发表的内容以牟取利益,后被揭发出来,成为当年一大新闻丑闻;同是80年代,德国第一周刊《明镜》周刊刊登独家购得的“希特勒日记”,一时声名大噪,后来却被证明该日记实属伪造;也是在那个年代,《华盛顿邮报》女记者珍尼特·库克以杜撰的八岁吸毒小女孩吉米的故事骗得普利策奖……只不过,布莱尔与他的这些“造假前辈”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已。

  由于以IT技术为核心的新传播革命的发展,世界进入了新闻的光辉岁月。瞧瞧那些被手提电脑、数字照相机、卫星传输系统、互联网“武装到牙齿”的新闻战士们,我们无不感叹,历史上何曾有过如此风光无比的新闻报道方式!但需要强调的是,这同时也是新闻业的阴暗岁月。随着商业利益和个人野心对新闻业的强大入侵,新闻业正日益进入一个热衷于“制造新闻”、“制造廉价谈资”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传统的新闻理念正受到前所未有的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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