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知远
新掌权者
豪威尔·瑞恩斯的任命颇负争议。5月21日,他被宣布成为《纽约时报》第9任执行总编辑(executive editor)。对于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新闻职位,竞争在总编辑(managing editor)比尔·凯勒与社论版主编(editorial page editor)瑞恩斯间已经进行了很多年。
前者得到了现任执行总编辑约瑟夫·李维勒的支持,而后者则是发行人小阿瑟·苏兹伯格的挚友。聪明的旁观者其实早有定论。现年50岁的小阿瑟·苏兹伯格似乎从少年起就开始了承接《纽约时报》帝国的准备。自80年代初任《时报》驻华盛顿记者起,他一直在务色自己的班底。1993年,在接任发行人职位一年后,他将华盛顿分社好友豪威尔·瑞恩斯调任社论版主编。而1997年成为纽约《时报》公司的董事长后,瑞恩斯的任命似乎已成定数。小阿瑟·苏兹伯格普遍被视作必将改变《纽约时报》传统的发行人。这位迷恋市场调查、戴明管理模式的发行人,缺乏父亲、祖父与外曾祖父对于新闻理想的执着,而更看中赢利与节约成本。
同时,印刷媒体正在遭遇令人窘迫的挑战。早在1992年,小阿瑟·苏兹伯格就成立特别小组,就在电视画面下成长的新一代的阅读取向进行分析。长期以来以严肃、不私一苟的白人精英文化代言人著称的《纽约时报》,如何迎接多元文化的挑战?如何取悦不嗜阅读群体的需求?如何应对电子媒体对于印刷品的侵蚀?在商业环境日趋复杂的今天,掌控《纽约时报》的苏兹伯格家族,成为报业王朝最后的幸存者。钱德勒家族已将《洛杉矶《时报》》出售镜报集团;《华盛顿邮报》的拥有者格雷厄姆家族早已经将集团经营范围扩大,邮报本身赢利率已非主导……
1904年,阿道夫·奥克斯在购买了《纽约时报》8年后,建造了24层的《时报》大楼,这座当时的纽约第2高楼显示了奥克斯对于《时报》未来的无限信心,当时的总编辑查尔斯·米勒致辞时针对大楼的高度说:“我们无视自然定律,我们大胆向它挑战。”。在大楼启用的当天,《时报》员工将当时的纽约的一共13家日报放入一个铜盒子,嵌入奠基石。1964年,《时报》大楼的奠基石被移开,铜盒子中13份日报中10家或已停刊或已合并,第11份报纸《纽约邮报》已由大开报纸转为小型报纸,另一份电讯晨报则已改成了赛马迷的专业报。
小阿瑟深知,历史的变迁是对《时报》最大的挑战,所以他渴望把握新世代的阅读需求;但小阿瑟更应了解,《时报》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对传统的尊崇,对于新闻理想的绝对坚持。《纽约时报》作为革新者与保守者的双重身份,使小阿瑟与瑞恩斯必须加倍勇敢与谨慎。
奥克斯的新闻理想
当时的人们很难对阿道夫·奥克斯决定购买《纽约时报》举动具有信心。1878年,这个刚刚成年的德国犹太移民之后、当时的印刷厂学徒工利用37元5角贷款创办了《查塔诺加《时报》》。1896年,尽管名下不过750美元,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却认定进军纽约市场的时候到了。此时的纽约喧嚣、杂乱却生气勃勃,它正在稳健地成为仅次于伦敦的世界第二大城市,美国的金融、文化与贸易中心。他看中了创办于1851年的《纽约时报》,这份销售率已降至9000份的日报正在崩溃的边缘。面对严酷的竞争对象,威廉·赫斯特的《纽约日报》、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查尔斯·丹纳的《太阳报》、小詹姆斯·贝奈特的《先驱报》,38岁的穷小子奥克斯毫无迟疑地举债75000美元购买了《纽约时报》。
就在普利策与赫斯特以战争与黄色煽情新闻一争高低时,奥克斯却宣称他主持的《时报》“应无畏无惧,不偏不倚,无分党派、地域或任何特殊利益”,并刊载“所有适宜刊载的新闻”。城市化的进程使纽约人口迅速膨胀,拥挤、混乱与低素质的人口随之而来,它们造成了黄色新闻业的蓬勃。但奥克斯却决定办一份没有耸人听闻的标题、不登载黄小孩漫画的严肃报纸。
在喧闹中追逐严肃,比制造事端更富创新意义,奥克斯先生成功了。他大胆地将售价由3分降至1分,同时由于报纸对严肃性的追逐,使得发行量迅速蹿升。新任发行人似乎并不怎样看中利润,除了基本开支与股东红利外,他将全部获利投入编辑中。在一战中,《时报》派遣将近20名记者远赴欧洲采访。他更是摒弃广告对于新闻报道的干涉,仅1929年,《时报》就曾拒绝35万美元的不合格的广告。
在奥克斯于1935年逝世前,《纽约时报》已经与隔海相望的英国《泰晤士报》并称为“报纸中的报纸”。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已于1931年停刊,而赫斯特的报纸日趋衰亡。S·E·蒂夫特与A·S·琼斯在1999年出版的《托拉斯:隐藏在<纽约《时报》>后的权势家族》中对此评价道:“赫斯特、普利策、贝奈特利用报纸追逐的是金钱、政治权力与声名远扬,而阿道夫·奥克斯追求的则是受人尊敬。”
美国世纪与《纽约时报》
1941年,时代出版公司好大喜功的创始人亨利·鲁斯在其杂志《生活》上发表了《美国世纪》一文。声称,美国必须引导全球发展方向,负有传播其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念的使命。
阿瑟·海斯·苏兹伯格,奥克斯勤勉而聪明的女婿此时已经执掌《纽约时报》6年时间。与奥克斯一样,苏兹伯格推崇报纸的品质胜于利润,况且,第二代发行人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一个空前的好机会。《纽约时报》不仅伴随着纽约市的迅速成长与繁荣,更陪伴美国见证了20世纪初的进步运动、一次世界大战、20年代的繁荣期,挺过了令人沮丧的大萧条……今日的美国与亨利·雷蒙创办《纽约时报》1851年的美国已大不相同。美国不仅摆脱了欧洲的阴影,二次大战的爆发使她跃升为世界的新主宰。《纽约时报》牢牢地搭上了这班车。
考验接踵而至,战时委员会将每年递减纸张消耗量。到1945年战争结束时,《时报》的执掌配给量由1941年的10万吨(发行量45万份)下降至7万5千吨。像一切伟大的发行人一样,海斯·苏兹伯格决定“不计经费地投入战情报道”。除了派遣大量战时记者外,《时报》牺牲掉200万美元的广告版面,用以刊登战时新闻。
由于二战期间的卓越表现,进入50年代《纽约时报》已经无可匹敌地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国家中最富影响力的报纸。今天的历史学家几乎一致承认,《时报》在战争期间的表现奠定了其舆论领袖地位。
海斯·苏兹伯格与总统与政治巨头们一同出入。奥克斯力求严肃的新闻报道方式,成为《时报》的鲜明标记。50年代的社会学家们喜欢用“组织人”这样的名词来形容刻板的大公司文化。《时报》成为其卓越的代表,新闻部中排列整齐的桌子犹如军人公墓内的碑石。不苟言笑的政府与企业精英热衷于阅读《时报》,不仅因为其新闻的严谨与权威性,更因为《时报》表现出鲜明的精英态度。不苟言笑、端庄肃穆、摒弃花哨不正是50年代精英分子们的自我认定吗?保守势力回潮的50年代,与《时报》气质不谋而合。
在朝鲜遭遇到的挫折,并未打击这个年轻国家统领世界的信心。几个世纪以来,世界的中心先是由威尼斯倾斜到阿姆斯特丹,然后转移至伦敦,如今纽约占据了这个位置。更由于最大的竞争者《先驱报》因内部权力斗争而分崩离析,而《纽约时报》这成新世界中心的几乎唯一的发言人。
庞奇的变革时代
阿瑟·苏兹伯格与英国的查尔斯王子有颇多类似之出。法定继承人,却迟迟未获权力,笼罩了父辈阴影之下,一直忍受被轻视之苦。作为海斯·苏兹伯格的独生子,他被外人评价为“无所事事的王子”。由于幼时的淘气与木讷,被家人昵成庞奇(punch笨拙)。流传在《时报》内的一个笑话恰如其分地表现了这种轻视。在任驻巴黎记者时的一个周末,庞奇去观看赛车,一辆汽车冲入观众席,酿成83人死亡的惨剧。然而庞奇·苏兹伯格先生却既未自己写作新闻,也未派人采访。
1961年,海斯·苏兹伯格的突然重风,这一变故却并为将庞奇推向权力巅峰,其姐父崔佛士接掌发行人职位,庞奇充当无所事事的副董事长。《时报》员工看着这位天性诙谐的王子在大楼里转悠,热心地叫人修理通风管道。
两年后,在为调挺长达114天的纽约报业大罢工心力交瘁后,崔佛士心脏病突发致死。这个意外,使得37岁的庞奇终于执掌《时报》王国。
庞奇粉碎世人不信任的过程像是一幕传奇剧目。白宫的哈里·杜鲁门、IBM的小汤玛斯·沃森、《洛杉矶《时报》》的奥蒂斯·钱德勒都主演过这幕戏剧。从1963年肯尼迪的遇刺到1992年克林顿的上台,庞奇将《纽约时报》带出纽约市,将《时报》的股票发行至华尔街,更重要的是他与执行总编辑罗森涛一起在保留《时报》的严肃性之余,将新闻报道的范围扩张至奥克斯无法想象的界限。比起《华盛顿邮报》的发行人凯瑟琳·格雷厄姆与总编辑本·布拉德利,庞奇与罗森涛未能在变革呼声响彻上空的60、70年代大出风头。邮报由于在水门事件上的敏锐与穷追不舍精神,获得神话般的声誉。《时报》勉强可与之媲美地成就是1971年公布五角大楼的文献。枯燥的文件记录最初并未引起轰动,愚蠢的尼克松幕僚以泄露机密罪将《时报》告上法庭,反倒促成该事件成为“第四权力”的经典案例之一。
以稳重、严谨著称的《时报》必然会在水门事件上输给因缺乏传统而更有活力的邮报。但是,庞奇与罗森涛却用一种更为缓慢与持久的变革,将《时报》推上一条持久繁荣之路。
70年代,也正是电视新闻业开始繁荣之际。庞奇与罗森涛意识到,不管《时报》怎样投入人力与财力,在即时新闻的报道上已经必须性的输给了CBS、NBC及后来CNN这样的电视台。《时报》除了加强传统的深度新闻报道及客观评论外,必须探索那些电视新闻无法展现的领域。
《纽约时报》在70年代起开始推出生活、风尚、科学之类的每日增刊,在保持国际新闻与硬性报道的同时,《时报》开始尝试将自己转变成更加杂志化的报纸。《时报》的精英读者们除了关心国会议题与智利政变,他们也同样会对如何享受高品质生活兴致盎然——关心室内的新款小方块地毯。而知识分子趣味浓厚的罗森涛在更是引入杰出的音乐评论书、书评家、艺术记者,使《时报》赢得知识界的尊敬。
今日《纽约时报》的形态,正式庞奇与罗森涛共同奠定地。它拥有在1986年挑战者号遇难时撤掉10版广告用以刊登相关报道的新闻直觉,也对于纽约富人区今夏装修的细节了如指掌。也正是在庞奇时期,《时报》摆脱提出按人群属性划分读者,而非局限于纽约市。70、80年代以来,纽约的富人不断迁出纽约市区,真正的纽约人变成了中下层的蓝领工人,它们是《纽约邮报》的读者。罗森涛的批评者指责这位专横跋扈的执行总编辑是新闻界的尼禄皇帝,不管民众死活,只关心奢侈生活。翻开《纽约时报》,你的目光从国内新闻匆匆跳往联合国议题,除了国际政经大事,你能看到的就是古根海姆的展览或是最新的科学发现……总之,它几乎没有一点展示社会不公、悲惨底层生活的篇目。
尽管被尼克松辱骂为“该死的犹太佬”,庞奇与罗森涛固执地相信,《时报》应紧紧抓住白人精英团体的阅读需求。这个群体如今遍布在纽约郊区,北部的波士顿地区,西海岸的高尚住宅区,他们对于国际局势与歌剧消费的兴趣远远大于身边蓝领工人的不幸生活。倡导中高层文化与消费归属感才是《时报》的核心所在。这种结果使得《时报》在强调多元化与政治正确的时代成为保守重镇。一个有趣的事实是,Ms这个不表明女子是否结婚的称谓直到1987年才被《时报》采用,在其它报纸相继习惯这个用法时,《时报》坚持用Mrs或Miss这一男权传统的惯用称呼。《时报》在坚守语言的纯洁性上可以从它几百页厚的《时报用语指南》上窥得一二。《纽约邮报》的一位资深记者跳槽至《时报》后,意气风发的写作了一篇采访。却迅速被文稿编辑打了回来,原因是第一句聪明的套用流行歌词,却忽略了句法的主谓结构。
在奥克斯与海斯·苏兹伯格时代,《纽约时报》奠定了在突发新闻、国际局势与政治报道方面不可憾动的声誉。在政治已经失去中心位置的80年代以后,庞奇把《时报》变成一份在各个领域都表现杰出的报纸。《纽约时报》引以为傲的不仅是其数量最为庞大的驻外记者,更是其独到地新闻处理技巧——不论突发新闻,还是软性报道。
在新闻内容的拓展上,《时报》永远不是最激进的革新者。早在1924年,《时报》一位资深管理者便提出扩展增刊的建议;在70年代《时报》进行改革前,《洛杉矶时报》等报纸也引入了生活方式等软性报道。从不主动出击的《纽约时报》,聚集最杰出的编辑人才,不计成本的投入人力,迅速成为新领域的领导者。
《华盛顿邮报》在调查性报道上出类拔萃,《华尔街日报》在财经领域不可比拟,《纽约时报》却意味着在所有领域都有不俗表现。《时报》成为年轻记者、长春藤盟校优秀毕业生的梦想。一位新闻资深人士解释《时报》的吸引力时讲道,《时报》提供一种别的媒体无法提供的身份认同感——你与最杰出的人物为伍。
未来的挑战
小阿瑟·苏兹伯格英俊倜傥。他的实习生涯虽未光芒万丈,却胸怀大志,视执掌《纽约时报》为第一要务。1992年,小阿瑟成为《时报》家族第四代发行人4个月后,《时报》一份内部文件显示:《时报》可能再也无法恢复80年代的报业一支独秀地位。这一报告正是由小阿瑟设立的特别委员会得出的结论,他们担忧在电视画面下成长的一代将失去阅读的兴趣,而《时报》一贯过于严肃的态度更将加深这种裂痕。同时小阿瑟比父辈更追逐利润,在刚刚上任时,他曾向下属表示,他希望《时报》公司的毛利润每年都有17、18%左右,而庞奇只希望能够盈余1、2%即可。
尽管在庞奇时代,《时报》已经试图收购电视台、电台来扩大营业范围,但小阿瑟对多元化经营更为倾心,因为单一的《纽约时报》已不可能满足赢收需求。像其他老牌报纸的90年代经营者一样,小阿瑟迷信市场调查、推崇MBA管理方式,而不是传统编辑人的直觉。同时,小阿瑟对于文化多元论的90年代更有感情。90年代的美国,传统的白人精英传统被视作过白人至上主义。在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等形形色色的理论鼓励下,各种从前的弱小群体与文化都在寻求自己的声音。而小阿瑟·苏兹伯格则试图促成《时报》的平民化,使各种人群都能够接受它。
这种做法使得父子二人颇有争议。庞奇坚持,《时报》不是适合每个人阅读的,你必须严肃对待。而小阿瑟则考虑,世界已经改变,那些喜欢严肃讨论问题的人群正在消失,我们要让《时报》变得亲切起来。
事实上,90年代开始,《时报》的确开始涉及那些从前只有《纽约邮报》甚至《国民问讯报》才喜欢的煽情新闻领域。这些新闻题材的确吸引人,但严肃的《时报》却缺乏处理的能力。比如1991年,在处理肯尼迪家族传出的强奸案上,《时报》就笨拙地公布了受害者的姓名,一时引发有关新闻职业道德的滔天争论。
过于激进的小阿瑟显然低估了《纽约时报》传统的力量,更忽略《时报》所以为《时报》的关键正在于其保守的严肃。除了1991年的尴尬,《时报》在1999年李文和案的报道上显然过了头。评论家鲍威斯在《大西洋月刊》上撰文比较,《纽约时报》与《华盛顿邮报》角色正在转化。很显然,《时报》正在学习《邮报》25年前水门事件时的激进大胆,却失之鲁莽。而《邮报》反倒开始变得像最初的《时报》那样严肃的诚实可信。鲍威斯写道“今天,你拿起《时报》,感到它比邮报刺激,危险,吹大牛;而一度是地球上最性感的《邮报》则有点衣着过时、步伐缓慢,最近且有点比不再沉闷的《时报》更可信。”而现任执行总编辑李维勒除了李文和案的困扰外,更面临了1999年《时报》在普利策奖评选中15年来第一次全部落败。
尽管如此,《纽约时报》依旧保持着舆论领袖的位置。当《时报》就李文和案道歉时,所有人都深感震惊——一向过分严谨的《时报》竟然也会犯此错误。但无疑,那种曾使今日《时报》赢得至尊无上荣耀与尊敬的保守传统正在消失。小阿瑟担忧数字媒体将不可避免地冲击纸媒体,但真正令人担忧地却是为了迎接风尚而盲目改变。
1985年,纽哈斯创办的快餐报纸《今日美国报》学习把彩色电视效果加入报纸,但10几年后的今日依旧被视作垃圾。不管是电视还是后来居上的网络,它们的确提供了大量各种角度的信息,但是信息并不等于新闻。李维勒在1999年柏克莱大学新闻学院的演讲中说,在一个信息泛滥的时代,我们更需要一份诚信而严肃的报纸。Dot-com风潮过后,印刷媒体并未消失,甚至更突显出其在梳理庞杂信息上的重要性。
没人否认环境正在改变。一个世纪前,当普利策与赫斯特绞尽脑汁争夺纽约读者时,报业生机昂然,今日电视业与网络业的竞争激烈同样相似于当年。CBS电视台的《幸存者》难道不是普利策报纸中那个黄小孩的翻版吗?
但是有一种东西却始终没有变化,那就是媒体该以何种眼光来观察世界。南北战争时期,《纽约时报》创始人亨利·雷蒙深入战区进行采访的勇敢,同样适用于一战、二战期间的《时报》。而1896年,奥克斯定下的“不偏不倚”的报道方式仍然是报纸尊崇的准则。一百多年以来,《时报》目睹着竞争对手们一个个消亡,正是由于它对奥克斯传统的延续。老《时报》人或许会津津乐道于奥克斯如何撤换广告以增加战争报道,甚至会说这位报业老板如何鄙视商业利润,他最讨厌手下人为了增加百分之几的利润而费尽心机。报纸是社会的公器,它肩负的使命感使它超越了仅仅是一份生意。这种准则同样备受庞奇·苏兹伯格的推崇。小阿瑟·苏兹伯格当然会有他的考虑。《名利场》杂志评价他选择的豪威尔·瑞恩斯一向会替发行人考虑,如何压缩编辑成本。这令编辑们无法不怀念50年代的海斯·苏兹伯格时代。当时的记者拉塞尔·贝克发现编辑部人员常常过剩,因为老板总是希望当泰坦尼克再次沉没的时候,有足够的人手去报道。
小阿瑟·苏兹伯格与9年前上任的执行总编辑豪威尔·瑞恩斯将带领《纽约时报》这艘战舰继续前行。他今日遭遇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与外曾祖父颇有类似。奥克斯相信,在杂乱的19世纪末美国,一份清晰严肃的报纸将赢得市场,他成功了。而小阿瑟同样面临新世纪多媒体共存带来的混乱,这位1997年正式接任《时报》公司董事长的掌权者应该知道,《时报》的客观严谨的报道是其区别于其它媒介的致命武器,他必须珍视。
当然,今日的《纽约时报》面临的一个更艰巨地挑战来自技术。一种强烈的呼声认定,谷登堡带来的印刷阅读时代必将消亡。但不管将报纸印刷在纸张上,还是电脑屏幕上,你最终接触的阅读与思想。真正珍贵的并非纸张印刷这种载体,而是阅读与思想的高贵性。小说家马里奥·略萨在《文学与自由》一文中曾写道:“由于书写文字发展于一片空白之中,再加上它被复制和流通的速度与它所传递信息的隐秘性,以及文学形象在人的意识中留下的持久印记,因而它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对受奴役地加强抵抗……与书本不同,视听音像制品会制约人的想象力,钝化敏感性,产生消极思想……音像的冲击力始终不如书本对人的精神产生的影响。它是转瞬即逝的,相比于读者的智力和幻想能力来说,听者和观赏者智力和幻想能力的参与度是微不足道的。”
这段话有效地回应了悲观者与怀疑者。出现于17世纪的报纸不过是人类阅读传统的一部分。作为一份每日印行的新闻报纸,《纽约时报》之所以能够赢得今日的崇高威望,正是其一代代编辑人,试图将阅读与思想的高贵性每日呈现到读者面前的结果。普通媒体承担着揭发黑幕、公正报道的责任,而高级的媒体则试图将人类的尊贵思想与情怀带给读者。
在《纽约时报》的历史上,一个场景始终令人振奋。1896年,穷小子阿道夫·奥克斯战战兢兢地来到J·P·摩根面前,希望这位金融巨子能够借5万美金给他,购买一份叫《纽约时报》的濒临倒闭的日报。这个来到纽约闯天下的外省人,希望能够将这份报纸办得“无畏无惧,不偏不倚,无分党派、地域或任何特殊利益”,以便与普利策与赫斯特一争长短……
印刷工出身的外省人成功了。不仅因为2000年的纽约《时报》公司赢利已达到34.5亿美元,更因为,这份当时发行量已降至9000份的报纸,获得了奥克斯真正渴望的无可匹敌的声誉,与崇高得令人惊异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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