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时写诗,肃穆时著文,里尔克一生都在试图点燃艺术火焰

情动时写诗,肃穆时著文,里尔克一生都在试图点燃艺术火焰
2020年07月06日 11:53 澎湃新闻

原标题:情动时写诗,肃穆时著文,里尔克一生都在试图点燃艺术火焰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里尔克《秋日》

以包括《秋日》在内的诸多名篇,我们一次次重返里尔克在19至20世纪初为我们营造的诗意世界。然而许多人并不知道,诗人身份之外,里尔克还是一位优秀的散文家。通过一系列包括《罗丹论》在内的作品,他以坦诚甚至严肃的姿态告诫人们不要随波逐流,而是应当把有限的目光和注意力投向真正能够经历时间淘洗的艺术品。今天的夜读,一起来重新认识这位诗人和散文家里尔克。

叶廷芳 | 文

刊于2008年10月16日文学报

如果说,19世纪以前的奥地利文学在整个德语文学中还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那么20世纪以来它就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了!不仅像卡夫卡、穆齐尔在西方现代小说中的突出地位已为世界公认,而且诗歌中的里尔克、霍夫曼斯塔尔也是世界瞩目的大诗人。而在我国,诗人里尔克一如小说家卡夫卡在文坛都已家喻户晓。

但里尔克不仅是诗人,而且是一名重要的散文家。他的这一身份长期以来由于他的诗人光辉相对强大,因而一定程度上被遮蔽了。但随着他的声名的广泛传播,他的散文的品位和价值也逐渐引起读者重视。

19世纪以来的奥地利文学群星闪耀,卡夫卡(左上)、穆齐尔(右上)在西方现代小说中的突出地位已为世界公认,里尔克(左下)、霍夫曼斯塔尔也是世界瞩目的大诗人

里尔克是卡夫卡的同时代人,而且还是卡夫卡的同乡——都生长在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布拉格。这个帝国不但政治上保守,而且与沙皇俄国和普鲁士结成联盟,以对抗欧洲的进步潮流,社会上则保留着诸多的封建宗法制度的遗风。这样的社会环境和气氛与欧洲的时代潮流极不谐调,对青年人,特别是已经呼吸到时代新鲜空气的青年人造成压抑感,所谓“代沟”的生成便是这一社会现象的具体反映。难怪,就像卡夫卡与他父亲的关系那样,里尔克也感觉到每次与母亲见面“就觉得自己从小就被她驱赶,我内心深深地恐惧”。(1904.4.15致莎乐美信)以致造成他“遗传下来的脆弱和不成熟”。(1904.4.12致莎乐美信)当他第一次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手记》时更感慨地声称:“我感到自己从十岁起就饱尝了巴格诺的所有恐怖和绝望。”

然而物极必反,正是这种“被驱赶”的“恐惧”和“绝望”心理,使里尔克比卡夫卡幸运:学会逃离。他自20岁起离开了布拉格,此后就再也没有回乡长住过。他怀着一颗不安的心,不停地漫游,不停地思索;走遍欧洲大陆,直至北非。他从漫游中获得无穷的灵感和思考的成果,结识了那个时代一批最杰出的作家和诗人,如俄国的托尔斯泰,法国的罗曼·罗兰、纪德、瓦莱里、魏尔哈伦(比利时)等,其中瓦莱里被他视之为诗歌的“顶峰”,对他的创作产生直接影响。出于对艺术的爱好,他结识了一批最具活力的青年艺术家,甚至一度与他们打成一片,有的成了他的至交,如弗格勒,与他有过两年夫妻关系的克拉拉也是其中之一。他尤其景仰伟大雕塑家罗丹,曾亲自要求为罗丹当秘书,虽然只当了八个月,但这段经历对他的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里尔克(左)和罗丹

广泛的漫游还使他结交了一批杰出的女性,成为他释放出所有潜藏的最真挚情感的诱因,使他给她们写的大量书信也成为他生命律动的记录和美文。其中他与两位女性的关系尤具传奇色彩:出身俄国的萝·安德莱亚斯-莎乐美和在意大利出身(她所出生的威尼斯当时属于奥地利)的伯爵夫人马丽·封·图恩·翁·塔克西斯。前者比他大14岁,是他“姐姐般”的终身情人,就是这位将门之后,拒绝大哲人尼采的追求,而两度陪伴他前往他为之心痴神迷的俄罗斯,两度拜见给他带来“不可言传的福祉”的托翁;后者大他整整一个辈分——20岁,被称为他的“替代母亲”,就是这位美丽而高贵的女性把他迎进风光无限的亚德里亚海滨的杜依诺古堡,使他的终身力作《杜依诺哀歌》的灵感首先在这里“受孕”。此外他凭着他的才华和人格魅力也获得许多男人的友谊,其中不断有人为他提供优越的写作条件,首先是他所希望的环境优美的场所,尤其是使他经过“十年怀胎”最后“临盆”的伟大精神产儿《杜依诺哀歌》的“产床”——穆苏古堡。正是这些非凡的漫游经历,造就了他作为诗人的成功和作为散文家的特色。

里尔克与莎乐美

心声

——里尔克致莎乐美

遮住我的双眼

我依然能看见你

捂住我的双耳

我依然能听见你

没有了双脚

我依然能走向你

没有了嘴巴

我依然能呼唤你

折断我的手臂

我依然能用我的心代替双手拥抱你的影子

摘去我的心脏

我的大脑依然在跳动

即使我的大脑被烧毁

我依然能用全身的血液托浮起你

里尔克的逃离意识不仅表现在对环境的不断变换,更表现在对自己的创作风格和思维方位的一再背弃与超越。文学史界对他的这一创作的美学轨迹常有这样的描述:从早期追求“流动”的美(即音乐的美),跨越到中期追求“凝固的美”(雕塑的美),晚期呢?不妨称为“幽暗的美”(哲思的美)。你看,他不断地告别和重建。其实这一现象并不具有唯一性。大凡具有现代意识的文学、艺术家都以个性为尚,以重复为耻,即既不承袭前人的,也不仿效他人的,甚至也不重复自己的。这也是对传统惯性的一种逃离。因此他质疑人们习惯于把上帝当作“已完成品”,而他认为上帝是个“未完成品”。未完成品就有可塑性、再塑性或可补充性。因此他很注重“补充一些早已被人类发现和认识的另一类知识”,以“获得几则为所有人而存在的伟大而朴素的明确信念”。(1904.5.13致莎乐美信)里尔克的散文大体上可归纳为三类,即艺术评论、书简(特别是致女友们的书简)以及幽默随笔。虽然是散文,他的创作态度并不亚于诗歌,写作时都是很投入的,所以很少看到他笔下的散文是“信手拈来”的。他的评论文章都是散文体的论说,不仅没有纯理论术语的障碍,而且具有诗人特有的生动文采,色泽绚丽,而且时有卓见。他的书简是他的生命燃烧的重要结晶,也是他的人格魅力的集中体现,从中可以看出诗人为友的赤诚,为爱的真挚。他的随笔既是他的思想火花的迸发,也不乏对见闻的感言,或是经过构思写成的小品。多采多姿、情沛文茂这八个字,庶几可以用来对里尔克散文的大体概括。

里尔克手迹

下文节选自《罗丹论》里尔克 / 文 梁宗岱 / 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

罗丹未成名前是孤零的。荣誉来了,他也许更孤零了吧。因为荣誉不过是一个新名字四周发生的误会的总和而已。

关于罗丹的误会很多,要解释起来是极困难的事。而且,这是不必要的;它们所包围的,只是他的名字,而决不是那超出这名字范围的作品。这作品已经成为无名的了,正如一片平原是无名的,或者像大海一样在地图上、典籍里和人类心目中才有名号,而实际上只是一片汪洋、波动与深度而已。

我们将要在这里论及的作品已经生长有年,而且还一天天长大起来,像一座森林一般,片刻也不停息。我们穿插于千百件作品中,心悦诚服于那层出不穷的发现与创造,我们便自然而然地转向这双手——上述的一切都出自于这双手。我们记起人类的手是多么渺小,多么易倦,它们能移动的时间又那么短促。我们于是访问那挥使这双手的人。这人究竟是谁呀?

里尔克(左)、罗丹(右)、

罗丹的妻子罗丝·布莱

他是一位老人。他的生平是属于那些不容叙述——无终无极的生命之一。这生命早已抽根,它将延长,深入一个伟大时代的深处,而且对我们仿佛已经过去了不知许多世纪了。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想像它必定经过或种童年,在某处,在穷苦中挣扎的童年,彷徨、无依、无闻。而这童年或许还在也说不定,因为——圣奥古斯丁说得好——它究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的生命,或许,包含他已往一切的时光,期待与放任的时光,怀疑的时光,和悠久的痛楚的时光,是毫无所失、毫无所遗忘的,是在消逝中长成的。或许如此吧,我们无从知道。但是我们可以断言,只有这样的生命,才能够产生那么丰富和美满的行为;只有这样的生命(其中什么都是同时发展与苏醒,什么都是永无止境的)才能够长春永健,不断地向着崇高的功业上升。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凭空架造这生命的历史,它的迷误,它的琐事和轶闻。他们会叙述一个幼童常常忘了饮食,因为他觉得拿一把顽钝的小刀来雕琢一块粗木比饮食更为重要;他们会以种种非凡的遭遇点缀他的成年,预兆他未来的光荣和伟大。诸如此类的传说,永远是那么流行和深入人心。譬如,我们尽可以选择下面几句话,相传是五百年前一个僧侣对那年幼的米赛•歌伦比说的:“努力呀,孩子,尽情观赏这圣波尔雕花的钟儿和兄弟们美丽的作品吧。观赏,爱上帝,你就可以享受伟大事物的恩惠了。”你就可以享受伟大事物的恩惠了。在他出发的一个十字路口,一个亲切的情感(可是比那僧侣的声音低沉得多)或许对我们这青年人这样说。因为这正是他所寻求的:伟大的事物的恩惠。

罗丹与他的代表作《思想者》

2

罗丹的最富于独创性的工作,遂与这发现同时开始了。现在,雕刻上一切传统的概念,对于他完全失掉它们的价值了。再无所谓姿势、组合或结构了。只有无数活生生的面,只有生命,而他所找出的表现方法却直达这生命的肺腑。现在他的唯一考虑,就在于怎样支配生命及其丰裕。凡视线所及,罗丹无处不抓住了生命。他在最偏僻的角落也抓住它,观察它,追逐它。他在它踟蹰不前的路口等待它,在它飞奔的地方跑去和它相会,他到处都发觉它一样伟大,一样庄严,一样迷人。这躯体没有一部分是卑微而可忽视的:什么都蓬蓬勃勃地活着。那镌刻在面孔上的如在日晷上的生命,是易于认识,而且与时光的流逝有关的;那蕴藏在躯体里面的,却更飘逸、更伟大、更神秘、更悠久了。在这里,它或者赤裸裸地呈露,或者必要时姗姗地漫步,或者呢,在傲岸者当中,它就昂然大踏步了。从面庞的舞台隐退,它卸却铅华,毫无掩饰地伫立在服装的后台。在这里,罗丹发现了他当代的世界,正如他从天主教堂认识了中世纪的世界一样。聚拢在一个神秘的幽暗的中心,包含在一个有机体里,承受着它的改造和管辖。于是每个人变成了一座教堂,而这千千万万教堂,没有一座是相同的,没有一座不是生动的。但问题在于怎样表明它们都是从上帝身上树立起来的。

罗丹在工作中

一年又一年,罗丹在这生命的路上前进,细心虚怀,如一个小学生在开步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苦心孤诣,他既没有可诉衷曲的人,朋友也少而又少。在那维持他糊口的日常工作后面,他的未来功业一声不响地潜伏着,静候它的时辰。他读书很多。在比京的街上,居民习见他来来往往,老是一本书在手里;然而这本书或许不过是在那期待着他的浩大的任务中,一个借以沉埋在他的自我里的托故而已。像对于一切大有为的人一样,那任重致远的心情自然在他里面激起一种冲动,一种增加和鼓足干劲的勇气。当疑惑来临的时候,当踌躇与彷徨来临的时候,当一切转变中的生物所共具的焦躁,夭亡的恐惧或饥寒交迫来临的时候,无不在他身上碰到一种一往无前的缄默的抵抗,一种固执,一种坚定和确信——这种种堂皇的、还未展开的伟大的胜利旗帜。这或许就是在这万难纷集时骤现于他眼前的过去,他所百听不厌的天主教堂的声音吧。就是从典籍里也显现许多鼓励他的事物。他第一次读但丁的《神曲》(La Divine Comédie)。那简直是一个启示,他看见无数异族的苦难的躯体在他面前挣扎。超出于时间以外,他看见一个给人剥掉外衣的世纪,他看见一个诗人对他的时代的令人难以忘却的大审判。里面许多形象都支持他。而当他读到一本书叙述眼泪流在尼古拉三世的脚上时,他就知道有些脚是会流泪的,有些泪水是无处不到的,是灌注人的全身,或从每个气孔溅射出来的。于是他从但丁走向波特莱尔。在这里,既没有审判厅,也没有诗人挽着影子的手去攀登天堂的路;只有一个人,一个受苦的人提高他的嗓子,把他的声音高举出众人的头上,仿佛要把他从万劫中救回来一样。而在这些诗中,有些句子简直是从字面走出来,仿佛不是写成的,而是生成的,有些字或一组组的字,在诗人热烘烘的手里熔作一团了,有些一行一行地浮凸起来,你可以抚摩它们,更有些全首十四行,简直像雕饰模糊的圆柱般支撑着一个凄徨的思想。他隐约地感到这艺术,在它骤然止步处,正与他所寤寐思服的艺术的起点相毗连;他感到波特莱尔是他的先驱,一个不惑于面貌,而去寻求躯体里那更伟大、更残酷而且永无安息的人。

从那天起,这两位诗人遂成了他永久的良友了。他的思路往往超过他们的前头,却永远归宿到他们那里。这时候,罗丹的艺术正在形成和准备中,他所认识的整个人生是无名而且无意义的,他的思想便不能不在诗人的书本中穿插,在那里寻找一个过去。后来,当他在创作时重新回想这些题材,种种形象就如旧梦般显现出来,沉痛而且真实,走进他的作品里正如回到故乡一样。

诗人但丁(左)和波特莱尔是罗丹艺术道路上的良友

3

对于罗丹,空气的参预永远是一件极重要的事。他把一切物品,一层一层地嵌入空间里,所以它们具有与一切物品迥然不同的伟大、自尊和不可言喻的成熟。不过现在由于他一边解释自然,一边不知不觉加强了一种表现方式,于是气氛和他的作品的关系也显得加强了,把那连成一气的面包围得更热烈。如果这些物从前是兀立在空间里,现在罗丹却似乎把它们拉向它们自己,只有在天主教堂顶少数禽兽雕刻的身上,我们可以找到同样的表现。对于它们,空气也似乎特别融在一起,似乎只因为空气所流过的地方是凹或凸而变为风或静,果然,当罗丹把他的作品的面凑集成高峰时,当他建造高耸的事物或挖掘无底的岩洞时,他从事于他的艺术,实无异于大气从事于几千万年交托给它的万物。它也简易了许多,深沉了许多,并且产生了尘埃,已经由雨和冰,太阳和风涛,把这些物高举起来,使其达到一种徐徐度过去的生命了。

在《加莱义民》里,罗丹已通过自己的方法觅得那包含他的艺术的不可磨灭的原理的效果。用这个方法也可以创造一些遥遥在望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仅是给附近空气包围着,简直是给一碧长空包围着。他能够像镜子般用一片活生生的面去把远方捕捉和移动;他能够塑造一个他认为伟大的姿势,并强迫空间去加入。

《加莱义民》青铜雕塑

那瘦削的青年,跪着,双手向后抛在空中,作一种无穷的呼吁的姿势的就是这样。罗丹起初称它为《浪子》(L’Enfant prodigue),可是不知为什么,它忽然取得《祷告》(La Prière)这题名。它简直超过这题名。这并不是一个跪在父亲面前的儿子。这姿势使上帝成为必需,而一切需要上帝的人们都包含在创造这姿势的人里。一切“无限”都属于这座石头,它是孤零零地存在于世上的。

巴尔扎克的像亦如是。罗丹赐给它的伟大,也许超过作家的本来面目。他简直把它的元素抓住,并且超过这元素;在这元素的最远的可能性四周,他划下那雄浑的轮廓,仿佛久已列于最古的民族墓里的纪念碑中了。他整个儿为这座雕刻不知辛苦了多少年,他曾经游览过巴尔扎克的故乡,那频频出现于这位小说家书中的都连纳的风景;他曾读过他的书翰,细细比较他留下的画像,在他的作品里不断地往来穿插;他在这作品的模糊的纷纭的路上,碰到了无数酷似巴尔扎克的人,有全家的,有全代的,一个深信他的创造者还活着的世界,一个似乎靠他而诞生,并且无时不见到他的世界。他看见这千百人物,无论干什么,只关心他的创造者。正如我们可以凭观众的神色测度台上的情节,罗丹在这千百副面孔中访寻那对于他们还未成过去的人。和巴尔扎克一样,他相信这世界的真实,而且居然能够暂时厕身其间。他生活着,仿佛是巴尔扎克把他创造出来,一声不响地混进这些群众里。他的最重要的经验就是这样得来。其它一切可供使用的,都比较没有那么雄辩;那些铜版的照片只能供给最普通的记号点,毫无新颖之处。人们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它们所代表的面孔,只有马拉美所藏的一幅,描绘巴尔扎克不穿外衣,挂着吊带的比较出色。幸而还有许多同时代人的笔记可以帮助他。戈蒂叶的谈话,龚古耳的笔记,和拉马丁描写的美丽的肖像。此外呢,就只有在法兰西戏院陈列的大卫刻的半身像,和布朗日画的小肖像了。

《巴尔扎克》青铜雕塑

给巴尔扎克的精神浸透,罗丹于是开始去经营他的外貌。他根据许多身材与巴尔扎克仿佛的模特儿,雕成了七个态度各异的裸体,全是一气呵成的。他用的全是些矮而大,肢重臂短的人。准备工作完成后,他才大致依照纳达尔的铜版影片传下来的对于作家的概念,造成一个巴尔扎克。但是他感到这还不能有什么极大的把握。他回到拉马丁的描写。他读着:“他具有一个元素的面孔”,又:“他的灵魂是那么丰盈,所以负载他那沉重的躯体若无其事”。罗丹感到这几句话确定了问题的大部分。他试把七件僧侣穿的黑袈裟,巴尔扎克写作时常穿的,披在那七个裸体像上面,以便得到最后的答案。可是,慢慢地,从形象到形象,罗丹的洞见扩大起来。于是,他终于瞥见他了,他瞥见一个魁梧的身躯,带着雄浑的步伐,身体的重量全消失在黑袈裟的倾坠中。强壮的颈项靠着蓬松的头发,头发里簇拥着一副在沉醉里凝望着创造力在沸腾的面孔,一个元素的面孔。这就是巴尔扎克,在他的横溢的创造力里,那许多宗族的创立人,那无数命运的浪费者。这是一个目光不需要对象的人;纵使世界是空虚的,他那双眼亦会把它清理和整顿好。这是想由虚构的银矿致富,由一个异国的丽姝获得幸福的人。这是创造的本体在巴尔扎克身上现形,创造的骄傲,创造的高贵,创造的晕眩和陶醉。那往后倾的头在这座雕像的峰顶活着,正如舞蹈于喷水泉的光辉上的翩跹。一切重浊都变为轻清,升而复降了。

罗丹就是这样瞥见巴尔扎克在那强烈的集中和悲剧的夸大之一刻,也就是这样把它创造出来。这洞见并不消灭,它已完全实现了。

新媒体编辑:李凌俊

里尔克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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