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锦萍
小时候住胡同大杂院平房里,家家窄小的陋室,吃饭局促在一条长方形的小地桌旁,光秃秃的小板凳、帆布小马扎,半蹲半坐的。
过年的时候,板凳的摆放还是很有礼数的——年迈的奶奶在上手,爸爸妈妈各执左右,我们小孩子分坐下手,谁也不能离桌游荡。
腊月里早就透着油腥,白天的灶台已经溢出了令人垂涎的荤香,炖肉的锅盖被小黑手偷偷掀动了数次,饭桌上将要有大块的红烧肉登场了。尽管妈妈必定把那盘香喷喷的肉菜恭敬地摆放在奶奶面前,可奶奶却总以牙口不好为借口,最终还是把“大菜”推就到我们几个孩子面前。
后来,国家富裕了,生活变美了,我们搬进了敞亮的楼房,年夜饭理所当然坐在舒适的客厅里,宽大的圆桌边,用着漂亮的杯盘。鬓发霜白的父亲和母亲端坐正位,我和弟弟妹妹们围坐两端,鸡鸭鱼肉满桌菜肴是我们争先献艺的杰作,做儿女的恭敬地站立给父母斟酒添饭,几双手不停往父母碗里夹鱼递肉,让他们一口又一口饱尝儿女的孝敬。
出嫁后第一次到山东的公婆家过年,尽管事先做足了功课,老妈又千叮咛万嘱托教导我敬老爱幼的贤淑品德,可我似乎还是低估了孔夫子家乡的礼数。公婆家是地方小城的艺门望族,子女众多、孙辈满堂,两代人基本都在艺术团体就职,单个儿论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大团聚的年夜饭桌上,依然按照家族规矩一丝不苟。先说摆桌吧,一式三开间的北房正中厅堂,是主桌位置。厚重的实木八仙桌威风凛凛,坐北朝南的首席无疑是公婆的位置,然后左右依次是长子、次子,按年份序列下延。规矩之二,除了婆婆外,女眷们,包括女儿和我这样的儿媳,一律在西侧房次桌就位,余下的孙子、外孙小辈三代则在东侧第三桌。规矩之三,开席的顺序,以正桌为例,儿子们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向父母敬酒后,菜肴入口也是有讲究的,凡是父母动过筷子入盘后的菜品,众兄弟方能动手入口。那顿饭,吃得规矩讲究,看得我目瞪口呆。幸亏我们女眷这桌有在当地剧团唱A角的大嫂,泼辣豪爽的性格,举着啤酒瓶子跟我说:“眼不见人不怪,咱们这桌只有姐妹,就不论大小了啊。”几句话把众女眷逗笑了,我才没了拘谨,大吃二喝起来。
转眼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年夜饭桌,不论饭店订制还是自家开灶,吃喝早已不是第一需求,重要的只是一大家人围坐而聚。看着小辈们日益成熟长大,我们,当年的小辈如今的长辈,心里难免感慨万千。
再过几十载,年夜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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