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说“鼠典”

“鼠年”说“鼠典”
2020年01月26日 14:05 北京晚报

    老鼠娶亲天下太平   沈嘉荣

    李之柔

    “鼠年”一到,我听到的最多的祝福语就是“鼠(数)你有钱”、“鼠(数)你幸福”,心是好心、话是好话,不过要对比一下往年的生肖祝福,其中的文化含金量就太弱了。这也难怪,似乎从先秦开始,大多与鼠有关的典故,仿佛就自带贬义,诸如鼠牙雀角(《诗经》)、鼠凭社贵(《韩非子》)、鼠肝虫臂(《庄子》)等,不一而足。

    既然老鼠这么不招人待见,为什么十二生肖排首位的是鼠呢?明代李长卿《松霞馆赘言》曰:“鼠无牙,牛无齿,虎无脾,兔无唇,龙无耳,蛇无足,马无胆,羊无神,猴无臀,鸡无肾,犬无肠,猪无筋,十二属各有不全,草木子论之当矣。然子何以属鼠也?曰: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鼠耗虫也,于是夜尚未央,正鼠得令之候,故子属鼠……”大意是说:很久很久以前,宇宙“元气未分,混沌为一”,晚十一点到一点,正是老鼠最活跃的时候,它咬开了这团气,从而形成了天地,所以让子鼠排首位是非常合乎程序的。

    李长卿的书我只读过这一本,对其生平不大了解,因而这种一本正经的解释究竟有多少真实性,不大好讲,反正刘献廷信了,并在所著的《广阳杂记》中加以引用。刘献廷字继庄,别号广阳子,家住顺天府大兴(今北京大兴),清初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人齐名,是广阳学派的领军人物。乾隆年间著名的史学家全祖望曾为他写传记,称“(刘)继庄之学,主于经世。自象、纬、律、历以及边塞关要、财赋、军器之属,旁而岐黄者流,以及释道之言,无不留心,深恶雕虫之技”,对他评价颇高。当年邓拓先生也专门写文章,希望“北京的人们,特别是大兴的人们,虽然不必因为有刘献廷这样一个历史人物和他的学派而骄傲,但是,为了学习和继承前人的遗产,如有可能,似乎还可以继续搜求有关刘献廷的各种遗作,以便就广阳学派的思想内容作进一步的研究。”

    据近代学者研究考证,刘献廷生于1648年,那一年不但是闰年,还是“鼠年”;刘献廷是不是因为属鼠,才特意引用了《松霞馆赘言》这段文字呢?无法考证。同样的事,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感悟通常是不同的。仍以鼠典为例,《诗经》中写鼠最有名的篇章,除了“硕鼠”就是“相鼠”,鼠之可恶,自不必详说。管仲、晏婴说起“治国最奚患”?大都会讲最患“社鼠”,可在秦相李斯眼中却不尽然——《史记》中记载,李斯年轻的时候在基层当公务员,看到办公地厕所里的老鼠偷吃的食物很脏,每逢人、狗到来,惊恐万分,避之不及;仓库里的老鼠吃着囤积的粮食,住的房屋还很大,又没有人、狗的惊扰。李斯叹息道:“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他得出的结论是:一个人是否有出息就像老鼠,是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于是李斯跑到荀子那里学习辅佐帝王之术,与韩非子成了学友。李斯学成后向荀子辞行,赶赴秦国,他说:“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李斯认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最大悲哀莫过于贫穷。长期处在卑贱和贫困之中,还要攻击当世、厌恶名利,自命无为,这不是士子所愿。每每读到此处,我都会想到主张逍遥无为的庄子。

    庄子的故交惠施在梁国做了相,庄子想去拜访他。有人对惠施说:“庄子来这里是打算取代你的相位的。”惠施深感惶恐,派人在城内寻找庄子,花了三天三夜仍没有找到。庄子突然出现在惠施面前,他说,你知道吗?南方有一种像凤凰的鸟叫鹓鶵,这种鸟从南海出发飞往北海,不是梧桐不歇,不是竹实不食,不是甘泉不饮。有一只猫头鹰得到一只腐烂的老鼠,见鵷鶵飞过,以为它来抢自己的食物,仰头发出一声怪叫——你也想用手中的相位来吓我吗?我猜想面对庄子的责问,惠施脸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仍是心存不安的。

    庄子视名利为腐鼠,和李斯的价值观恰恰相反,虽不免为惠施所嫉,但运气很好,为后人留下了许多美文,包括“腐鼠”这个典故。韩非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才华未及施展,便因李斯的嫉妒遇害。由老鼠偷吃,萌生了远大志向的年轻人,经过一番刻苦努力成为秦国丞相,这个励志传奇的结局貌似并不好,李斯被诛杀三族,或者真如太史公所言,是“居大庑之下”的“仓中鼠”“阿顺苟合”的结果吧?

    先秦时与鼠相关的诗文典故精彩纷呈,秦汉之后,论文采出色可能要算《黠鼠赋》了。按《苏轼年谱》所说,东坡先生是宋仁宗景佑三年(农历丙子年)十二月十九日出生的,他应该也属鼠,这个巧合很有意思。就写作数量而言,最喜欢写鼠的是晋代的郭璞,史书评价他“博学有高才”、“辞赋为中兴之冠”。他写过《飞鼠赞》、《鼫鼠赞》、《鼷鼠赞》、《鼯鼠赞》等,我曾经很奇怪他为什么写鼠赞,待读到《鼮鼠赞》后两句时,方才如梦初醒,他写道:“诗人歌之,无食我粒。”我给你唱唱赞歌,希望你不要偷吃我的粮食。诗的题目不是说“赞”吗?怎么还是贬义的……

刘献廷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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