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古香道遗存探幽

    京西古香道  摄影：岳强

    双泉寺与万善桥  摄影：岳强

    ▌岳 强

    在以往的大年初一，有些香客以敬香祈福的方式，开启新年第一天。北京的古刹甚多，潭柘寺、戒台寺、灵光寺、雍和宫、云居寺等，数不胜数，香客的选择也不相同。不过，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不是这些寺庙，而是一条位于京西的古香道。

    壹

    围绕黑石而形成村落

    从黑石头到陈家沟，路不长，故事却多。这条蜿蜒于京西浅山区的柏油路，叫做黑陈路。历史上，黑陈路一带留下了香客们虔诚的足迹。我担任石景山区政协委员期间，因参与文史资料编辑工作，曾考察过黑陈路沿途的历史遗迹。后来，我在香八拉线路上游走，又多次从那里穿越，便对这条山间古道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石景山区作家协会组织的采风活动中，我们重走这条古香道，那些尘封已久的趣闻轶事便在行走中浮现出来。

    黑陈路是石景山人凭借简陋的设备和义务劳动，于1975年开辟的全区第一条山间公路。在此之前，黑石头、双泉寺、板凳沟、满井和陈家沟的村民，上山下山走的是一条从山野间踏出来的羊肠小道，运输山货和生活用品只能靠肩背驴驮。这条全长9华里的山路开通后，尽管已经可以行驶马车和拖拉机，但由于经济条件所限，沥青只铺到双泉寺。双泉寺以上，依然是沙石土路，每逢雨季，路面常常被冲毁，无法通行。直到1980年，全程铺上沥青后，黑陈路才成了一条真正的柏油路。

    黑陈路的起点是黑石头村，这个古老的小山村因一块颜色黢黑的不规则巨石而得名。那块巨石横卧在村东的山坡上，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古时候，樵夫、猎人、香客从那里经过，往往在巨石旁边歇脚，渐渐地，巨石就成了一个路标。因为又大又黑，人们便亲切地称它“黑石头”。黑石头的作用有点像蒙古人的敖包，区别在于敖包由人工堆积而成，而这块黑石头是天然形成的。据说，黑石头是一种吉祥的象征，可以保佑人畜平安，五谷丰登。于是，有人便在黑石头附近定居下来，春种秋收，过着安宁祥和的日子。定居的人多了，慢慢形成了村落，村名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黑石头”。

    黑石头旁边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每年秋天，茂密的枝叶间挂满了硕大的皂角。皂角树木质坚硬，是做高档家具的上好材料，果实可以洗涤丝绸，也可入药。在北京地区，皂角树并不多见，树龄长、粗壮高大的就更为稀少。那么，当年的荒山野岭中，为何如此突兀地长起一棵皂角树呢？

    相传，那棵皂角树是一对情侣的化身。很久以前，黑石头村居住着一位性情敦厚的货郎。中年丧妻后，货郎与女儿相依为命。有一天，货郎上山为生病的女儿采药，不慎跌下山崖。幸好被一位打柴的男青年发现，将他背回了家。父女俩一病一伤，生活无法料理，男青年便每天翻山越岭来照顾他们。日久天长，货郎的女儿与男青年产生了爱情，并且海誓山盟。货郎对这个心地善良，又肯吃苦耐劳的男青年也很满意，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就在一家人准备操办喜事的时候，官府派人来捉拿男青年，说他是打死地主的逃犯。当气势汹汹的官兵押着男青年走到黑石头旁边时，万念俱灰的男青年一头朝黑石头撞去，当场身亡。

    从此，货郎的女儿天天到那个地方哭泣，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第二年春天，那里长出了一棵皂角树，并且长成了同根双干、相依相偎的神奇形状。当地人把这棵皂角树称为情侣树，寄托了“生时不能为夫妻，死后也要长相守”的美好愿望。

    贰

    黑陈路沿途历史遗迹众多

    沿黑陈路上行，终点是八大处后山的一个山巅平台。四条岔道儿在那里汇集，一条通往香山，一条通往八大处宝珠洞，一条通往模式口，一条通往黑石头，而旁边的那个古老山村便是陈家沟。作为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古香道，黑陈路沿途历史遗迹众多，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双泉寺和万善桥。

    黑陈路旁的双泉寺，因两股清澈的泉水而得名。古时候，京西双泉山一带丛林茂密，山间有一条深谷沟壑，叫做黑龙沟。两股泉水从山林间涌出，一为阳泉，一为阴泉。山泉一年四季长流不断，并在黑龙沟中段合二为一，双泉寺便建在山泉汇合处。那么，山泉为何有阴阳之分呢？相传，原来天上有十个太阳，其中一个叫翠日的太阳与月亮相好，他们经常在昼夜交替的时候相会，被称为“日月同辉”。因为天上的太阳太多，烤得大地炎热无比，民不聊生。有个叫后羿的神箭手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一口气射掉了九个太阳，其中就有翠日。翠日落在双泉山后，化作一股清泉，即为阳泉。月亮得知后，也追随翠日降落双泉山，化作泉水，即为阴泉。因为阳泉是翠日的化身，所以也叫翠日泉﹔阴泉是月亮的化身，所以也叫月亮泉。后来，月亮为了消除人世间夜晚的黑暗，重新回到了天上。月亮走后，月亮泉就干涸了。从此，“双泉”只剩下一股泉水——翠日泉。当然，这只是一个神话传说，那一股泉水不过是双泉汇流而成。

    双泉寺既是一座饱经沧桑的千年古刹，又是石景山地区最早的皇家行宫。也许因为距离皇城较近，又山明水秀，石景山地区曾经出现过多座皇家行宫，比如，八大处的香界寺、西黄村的皇姑寺和庞村的北惠济庙，但这些行宫均形成于双泉寺之后。

    双泉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到了金朝鼎盛时期，擅长诗文书画的金章宗看中了双泉山的旖旎风光，便将山上的双泉寺当作了自己的行宫。据《金史·章宗纪》记载，金章宗驾临双泉寺之前，刚刚粉碎了一场宫廷政变。章宗的祖父金世宗选定的皇位继承人，是章宗的父亲完颜允恭。由于完颜允恭德才兼备，于大定二年被立为皇太子。不料，白发人送黑发人，完颜允恭先于父皇离世。完颜允恭死后，金世宗没有另立皇太子，而是将完颜允恭的儿子完颜璟立为皇太孙，成为皇位继承人。完颜璟（金章宗）即位后，他的叔叔们不服，于是祸起萧墙。叛乱平定后，金章宗想找一个地方避暑散心，便选中了花木扶疏、清静幽雅的双泉寺。

    因为金章宗的四个儿子相继离世，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悬而未决，所以他到双泉寺后，立即下令在寺北修建了一座祈福宝塔，试图通过祈福宝塔祈求上苍，赐他多子多福。金章宗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在他统治时期，金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有了很大发展，闻名于世的卢沟桥就是他在位时修建的，“卢沟晓月”从金章宗年间就被列为“燕京八景”之一。他在美不胜收的西山风景里和潺潺流淌的泉水间流连忘返，下令修建了西山八大水院，双泉寺就是其中之一，叫做双水院。

    这座金章宗时期的双水院在历史上几经兴废。几十年前，这里曾是双泉寺村生产大队的队部所在地。2010年重修之前，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经过三年修建，2013年竣工并对外开放，这就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包括大雄宝殿、观音殿和地藏殿在内的崭新庙宇。

    叁

    万善桥连接着数个寺庙

    双泉寺以东百余米处有一座古桥——万善桥。万善桥始建于金代，是专供金章宗驾临双泉寺的一座木桥，当时名叫双泉桥。每逢雨季，黑龙沟的水涨过桥面，双泉桥就成了漫水桥。明弘治年间，双泉桥重修，木桥改成了石桥。清光绪年间，双泉桥再次重修，并更名为万善桥。

    万善桥与古香道相连，将青龙山的福惠寺与天泰山的慈善寺连成一线，成为旧时京西进香的必行之路。据说这座万善桥和清末太监刘诚印还有关系。刘诚印在清光绪时为宫廷内务府副总管，他依靠本人的财力和权势，修缮寺观多处，对北京地区寺观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北京阳台山风景区的金山寺，有一处古墓塔，它就是清末大太监刘诚印之墓。

    相传，慈禧太后的近侍太监刘诚印侵吞一笔公款后，寝食不安。由于无法承受内心的折磨，便向慈禧太后如实交代了。慈禧看他态度诚恳，确有悔改之意，就没有追究此事。至于那笔赃款，慈禧太后只说了一句话：“看着花吧。”于是，刘诚印用这笔钱重修了双泉寺和双泉桥，使坏事变成了好事。在这次大规模重修中，桥体由原来的平面改成了拱形，名称也由双泉桥改成了万善桥，意在警醒世人弃万恶、行万善。

    这座砖石结构的单孔石拱桥宽3.1米、长18米、高十余米，虽历经沧桑，依然保持着古桥原有风貌，青石栏板外侧的“万善桥”三个大字至今清晰可见。远远望去，桥体宛如弯曲的驼背，所以当地村民亲切地称之为“罗锅桥”。而在画家和摄影家眼里，那个弯曲的脊背是线条柔美的马鞍形，所以他们把万善桥称为“北京最美的古桥”。

    万善桥西头有两株高大的古柏，古柏中间是一座佛龛，供奉着接引佛。作为古香道上的一个结点，万善桥氤氲着浓郁的宗教色彩。由东向西的香客们经万善桥跨过黑龙沟后，首先朝拜桥头的接引佛，然后再去双泉寺或者更远一些的慈善寺朝拜进香。清代乾隆年间，双泉寺香火旺盛，每年阴历三月十五，人们通过万善桥到双泉寺上香、饮泉水，然后一路向西，去天泰山赶庙会。

    黑陈路上的历史遗迹多，故事也多。除了双泉寺和万善桥，还有满井茶棚和一片石以及散布于沿途的那些古老村落。我甚至觉得，那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