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吧住了两年后，他决定找回自己的生活

原创： 外滩君 外滩TheBund
在东京，有4000人每天住在网吧里
他们被称为“网吧难民”
如果你到日本自由行，途中在某个城市逗留一天却没订到酒店房间，许多旅行攻略都会告诉你，日本网吧是个过夜的好地方。
相比我们印象里中国的网吧，日本的网吧更“多功能”，有私密的单人隔间，提供简易的床铺被毯，食物饮料一应俱全，还能刷牙洗热水澡，更重要的是价格相当便宜，一晚包夜的价格只要2000日元左右。
这也吸引了许多外国网友的好奇，甚至最近在Youtube等视频平台上，还兴起了一阵去日本网吧体验生活拍Vlog的热潮。
老外们对日本网吧充满好奇心，赞叹这里是“宅男天堂”。但对于部分日本人来说，这里却是一个充满着抑郁、孤独的黑暗世界。
这些人没有家，因生活所迫每天只能住在网吧里，他们被称作“网吧难民”。
在前台领号，走进属于自己的单人隔间，关上门，打开电脑席地而坐，这里就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饿了？鼠标点一点，各式快餐炒饭送到你面前。
口渴了可以随处找到自动贩卖机，饮料的种类堪比任何一家便利店。
到了睡觉时间，走廊尽头就有单独的浴室。
卸妆、刷牙、洗澡、吹干头发，回到小隔间里合衣而睡，在折叠垫上熬过一整个夜晚。
这样的生活方式，偶尔经历一次别有滋味，但天天如此，就是折磨了。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在日本，正有上万人每天经历着这样的生活。
从90年代末开始，类似的格子间网吧在日本兴起。2000年后，“网吧难民”就在日本成为了备受关注的话题。
2007年日本政府部门首次统计发现，平均一天日本有超过6万人在网吧过夜，其中5400人是“常住人口”。
由于日本经济形势始终疲软，这一数字在近十年有了上升态势。在最近一次调查中，仅东京一座城市，“网吧难民”的数量就达到了4000人。
01
社恐人群的避难所
这些“网吧难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蜗居于此，有些是初来大城市淘金的年轻人，有些是年过半百被公司辞退断了生计的中年人，还有许多人因为性格问题无法融入社会，只能选择在网吧安家。
这些网吧满足了“宅”的所有基本需求，一门关进不用和他人打交道，有网络能和外界用虚拟身份联络。所以这一个个小隔间，成了日本社恐人群的最佳避难所。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一开始也只是抱着在网吧短住过渡一下的念头，最后却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地住了下来，再也无法抽身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39岁的政田是个程序员，他在东京的Manboo网咖里住了两年时间，同时他的日常工作也是在网吧的电脑上完成的。
“这里的居住环境其实不太理想，房间并不是完全私密的，隔间的墙壁连不到天花板，隔壁的人站起来不用踮脚就能看到你在干嘛。”政田说，自己能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说话、打呼的声音。
政田曾经也租过房子，但是许多日常琐碎事能把他逼疯，他害怕和他人接触，和邻居也相处不好，最后干脆逃出来，住进网吧里。
“我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不喜欢被困在一个地方，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在网吧里，政田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每天也几乎不出门，困了就睡，睡醒了就上网、工作，饿了吃泡面，就这样自顾自地生活了两年。
“在乡下，人们都很热情，东京不一样，人们不会在乎你，他们只在乎自己。”
政田说，他也常常问自己，真的想一辈子这样生活吗？就在Manboo网咖住满两周年之际，政田终于下定决心离开网吧。
“没有人能完全靠自己生活的，总还是要和外界交流。这里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但不可能住一辈子。还是想逼着自己走出去，接受这个新的世界。“
02
感受到隔壁有人，我很安心
像Manboo这样的网咖，在全日本有数千家，除了像政田这样的重度社恐患者，这里还收留了许多失去了生活目标的人。
23岁的小瞳是个夜店女郎，在Manboo住了两个月。
“我讨厌孤独，但又想有自己独立的空间，这其实很矛盾，但在网吧里我找到了平衡。这里是私密的房间，但你能感觉的隔壁随时都有人，这让我很安心。”
小瞳16岁时，父母以她已经是大人为由，理所应当地把她赶出了家。“他们更关心我的弟弟妹妹，让我自生自灭。”
迫于生计，小瞳在东京一家夜店到了一份陪酒的工作。每天昼伏夜出，白天在网吧隔间里睡觉，天黑了出门上班，凌晨再带着满身疲惫回来。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当时自己希望能顺利活到20岁。但过了这个岁数之后，反而还有点失落。”
小瞳说，自己没有目标，也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只能让生活带着她往前走。
“我没有你们所谓的梦想，我甚至不知道一年后的现在我会在哪，但多少会比现在开心一点吧。”
小瞳也并没有完全放弃生活，而尝试在这个城市中找到自己的定位，“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当个正经的按摩师也不错，我愿意学手艺。”
03
被日本社会边缘化的临时工
除了社恐等心理问题被社会边缘化，另一个把人赶进网吧当难民的罪魁祸首是日本的非正式雇佣制度。
在日本职场，约三分之一的人是被非正式雇佣的，也就是我们在日剧里常看到的派遣社员或契约社员。相比同一家公司的正式员工，他们的收入只有一半，没有任何福利，这样半吊子的收入也不足以让他们有享受社会救济的权利。
东京的生活成本高得吓人，要在这里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并不容易。据统计，日本的“网吧难民”中有58%都是非正式员工。
日本摄影师深田志穗曾在2015年拍摄过一个《日本的一次性工人》系列纪实短片，其中一部就名为《网吧难民》，当时获得了荷赛奖长篇类三等奖。这部短片中就记录了因为无法融入职场而被迫生活在网吧中的真实故事。
26岁的文也在建筑工地当保安，刚开始他也找了很久的公寓，最后都因为负担不起而放弃，住进了网吧。
“平时就经常逛网吧，所以没有那么多的抵触感。但是第一晚还是失眠了，时不时会被外面洗碗之类的噪音吵醒，人就很烦躁。”
文也的收入足够应付在网吧的生活支出，这里设备齐全，电费网费全包，不用花太多钱，“但是就算想存钱也根本存不下来”。
虽然在网吧里已经住了22个月，但文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始终在为当上正式员工而努力。
“怎么说呢，也不能像这样一直打临时工啊。所以我从现在开始提高自己的技能，我还年轻，总能当上正式员工的。”
04
上班族逃离职场后的归宿
短片中的另一个故事，则告诉了文也现实可能比他想象得更残酷，因为即便成为了正式员工，要面临的就是另一种境界的高强度工作压力，和永无止境的职场欺凌。
这个故事的主角坂井已经42岁了，在住进网吧之前，他在信用卡公司上了20年班。
“每个月的加班时间有120-200小时，工作的内容就是电脑管理之类的。根本没时间回家，经常在公司里小睡一会就接着干活，醒来以后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久而久之，坂井的精神状态出了一些问题，周围人开始抱怨他脾气暴躁，还总是心不在焉，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在看了医生后，诊断出他有抑郁倾向。
“我和公司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回来后发现有人在领导跟前嚼舌根，说‘这个家伙就是太软弱了’之类的。”
从此开始，坂井的薪水就再也没涨过，领导也不和他说话了。
“递出辞职信的那一刻，啊真是太爽快了！”辞职之后，坂井出去玩了三个月，心里只想着新的人生和快快乐乐的活着。
“绝对不想再当上班族了，想在完全不同的国家住两三年，这是我的梦想。”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坂井已经在网吧里住了4个月了。
这些“网吧难民”的故事多少都有些压抑，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一脚踏入了社会边缘的泥潭，再难抽离。
但尽管如此，他们每个人多少都还对生活抱有希望，不论是在网吧住了两个月还是两年，都有意愿停止现在灰暗的生活，找寻新的人生方向，这点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所以看看这些人笑着说出的苦涩，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拥有的生活，不是吗？
文 / 外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