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通信世界记者赵艳

　　最近，国际电信市场可谓是坏消息不断。先是环球电讯(Global Crossing Ltd., GBLXE)宣布破产保护，接着是世通(WorldCom Inc，WCOME)爆出会计丑闻，眼前，投资者担心美国第四大地方电话公司Qwest可能会是下一个爆发丑闻的公司。这就让人们对本不景气的电信市场更没信心了。于是，人们不禁怀疑：国际电信业的冬天来临了？带着这些问题，我们走访了一些业内的专家，听听他们对这些事件的看法。

　　《通信世界》：最近，国际电信市场上一些大公司频频爆出丑闻，您认为导致这一系列事件集中爆发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电信研究院第一事业部译审周光斌：从大的方面来讲，这些事件之所以发生，是因为美国的制度、监督体制还不是很完善。在市场化程度很高的今天，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些事，这主要是监督不力引起的。会计事务所是中介机构，也是“经济警察”，它能不能起到这个作用，这很难说。因为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它就失去了自我。市场人员和业务人员勾结在一起，中介机构是权威的象征，如果它不能保持公正、诚信，这些人就必定要贪赃枉法。中介机构能不能成为中介，它能不能管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都是问题。如果不能，这就使企业犯罪有更多的条件。由于利益的驱使，中介会考虑它自身的利益，企业的CEO也要考虑到自己的利益，他们都追究利益最大化。因此，企业就不可避免地要做假帐，把收入说成是企业的利润，目的是要抬高自己的身价，这就欺骗了很多人。从法律的角度来界定，这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也是一种欺诈行为。

　　上海互联网经济咨询中心国际信息化比较研究部副主任山栋明：我认为，导致世通等公司破产的本质原因在于美国的信用制度。作为一个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诚信机制是其社会经济赖于正常运转的核心，而在世通事件的背后暴露出来的正是美国信用制度的裂缝。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认为，世通故意制造了一个会计机制，来操纵会计利润，使得其帐面资产符合华尔街的期望，以便支撑其股票价格。世通由于缺乏足够的网络来运营其业务，因此就租用其他公司的网络。同时，世通又违背会计准则，把租用其他电信公司的电话网络的费用登记为本公司的资本投资。而按照会计准则，只有自己建造的电话网络的费用才能登记为资本投资，公司的运营支出必须列入当年(本季度)的财务报表，而资本支出则可以按不同的年份分摊。世通通过这样的财务作假虚减了真实经营成本，使其当年利润免于大幅下挫，掩盖了亏损真相。

　　为了避免安然公司的悲惨下场，世通公司试图“变被动为主动”以求度过此劫，一方面主动披露作假行为，另一方面通过全面的内部审核查出真相并公之于众、解除前CFO职务、裁员1.7万、与贷款银行协商贷款重组方案、着手出售非核心业务和海外业务，但最终仍无济于事。

　　世通的财务欺诈行为并非孤立现象，仅仅在2002年第一季度，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就调查了64宗会计和财务报告案。仅高科技行业就有朗讯公司、Network Associates公司，Quest公司、施乐公司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多的财务丑闻集中暴露，这无疑是向世界昭示了美国的企业信用制度并不能杜绝企业的“失信”行为。

　　《通信世界》：这些事件的发生暴露出哪些问题？

　　周光斌：这些事件的发生，说明在这里面除了泡沫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在插手，包括政治、管理人员、企业和中介。世通等事件把比泡沫更深的东西暴露出来了，我想这是一件好事。其实，光挤出泡沫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更深的东西，比如让法律走向前台，光有行政透明也还不够，必须有法律的制约。这些事迟早要揭发出来，早揭发出来比晚揭发出来好。如果在这之前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有利于经济的健康发展，也有利于电信业的发展。

　　同时，我们也应该从法制和市场机制两方面来看这个问题，从国家的角度讲，要建立法律制度、建立公正、中立和诚信的会计事务所，但是会计事务所一定要有人监督，这点很重要；从企业的角度来讲，企业应该是一个讲究信用的企业，一旦出现问题，一定要严惩。在审计中发现问题，一定要及时处理。如果说一家公司的信用度很高，在国内是一块金子招牌；在国外的话，含金量也会很高。

　　山栋明：我认为，世通等事件的发生说明以下几个问题：一、世通的倒闭是在美国经济陷入衰退的大背景下暴露出来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经济繁荣时世通就会平安度过，尽管其处于一个较为特殊的行业—电信业，但作为一个上市公司只要其存在诚信问题和财务欺诈，被投资者抛弃是必然的结局。二、“利润最大化”是财务欺诈的诱因，疯狂追逐帐面利润，使企业诚信遭到践踏。“利润—股价—年薪与期权收益”的利益驱动激励模式决定了经理层等“内部人”操纵利润的强烈动机，投资者、债券人的利益受到高管层控制。三、会计师事务所实行合伙制并不能从根本上保证其独立性、公正性和客观性。从独立性角度来说，会计师事务所的收益来源应实行非公司化。四、法律制度与监管并不是万能的，企业信用制度建设也不能忽视道德和社会文化传统的约束。

　　美国企业信用制度的维系主要依赖三大基础，即企业的自律行为、独立的中介机构和“完善”的法律制度与监管。事实证明，完善的法律制度与监管只能控制企业的“事前”和“事后”行为，而对企业造假的过程控制则形同虚设，因为无论是企业还是中介机构都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组织机构，他们在追求利润这一点上很自然地会结成利益共同体。因此，美国企业信用制度的三大基础都存在致命的裂缝。

　　在美国经济高涨时，一般来说，生存与利润对于规模较大的企业而言不是最大威胁，而保持良好的企业信用则是企业持续经营的必备条件。良好的企业信用记录有利于企业获得数量更多、成本更低廉的融资，有利于企业在产品和服务的销售过程中赢得竞争优势。然而，当前的美国经济在遭受9·11恐怖活动打击之余，又深受衰退阴影的缠绕，企业经营步履维艰。在这种困境之下，企业为了生存和利润，就完全可能毫不犹豫地把诚信踩在脚下。世通公司的欺诈行为就是在2001年初美国经济下滑、公司利润下降时发生的。企业凭借其“失信”行为虽不能获取真实利润，但却能用作假的方法实现帐面上的“利润”目标，公司股价由此获得了支撑，公司高层就可以顺利获得股票期权等长期报酬。当然，如果这种失信行为被公众发现，企业很可能被迫破产。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环球电信的事件中。

　　其次，中介机构被认为是捍卫美国企业信用的“守护神”，但这种制度体系运作的基本逻辑是外部审计师作为专业服务机构，要以自己的信誉、专业精神和其自身所面临的市场竞争压力来按原则办事。但是，当世界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信誉、专业精神和原则就都很容易被抛到脑后。

　　最后，美国法律规定诚信是公司对股东应尽的义务，一旦公司没有履行此义务，就被认为是违法。但是，法律制度监管并不能杜绝企业失信行为，因为法律也是人来制定的，制定出来的法律还要由人来执行，而人又有惰性和机会主义行为，而且单纯依靠法律走向一个极端之后，也会产生高昂的运作成本。一个良好的市场体系离不开法律体系的发展，但是也同样离不开一些古老而基本的人类道德和文化规范。

　　《通信世界》：两家电信公司出问题后，环球电讯宣布破产保护；WorldCom, Inc. (WCOME)的首席执行长塞哲贸(John Sidgmore)则声称，公司不会寻求联邦政府来拯救自己，但不排除申请破产保护的可能性。您如何看待破产保护？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中国的电信公司身上吗？

　　周光斌：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世通是从一个拥有1100亿资产的大公司变成只有10亿资产的公司，现在对世通而言，急需一笔资金；雪上加霜的是，其信用度也受到打击。世通起死回生已经非常难，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有人与它合资、有人买其一部分股票、收购一部分子公司，能够暂时挽救它，以免它破产。

　　也许，我国以后有可能采用这种惩罚。如果企业运营不好，就暂停或者出局。现在我们都是国有资产，宣布破产，对企业、老百姓等都有损失。但是，我们觉得还是申请破产比较好一些。申请破产保护，并不等于财务总监不负任何责任，国家还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山栋明：我认为破产保护是对投资者的一种保全机制，美国由于其资本市场高度发达，而且100年来的运行经验表明美国已经建立了比较科学的投资进入退出机制，而破产保护就是当投资无法合理的退出时所进行的保全手段。

　　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在中国，由于我们的资本市场尚未健全，投融资体系也没有完全建立，而要保持经济的持续增长，尤其是作为新经济的代表的IT业的增长需要我们重新审视我们的投融资体系，重新考虑我们在现阶段如何促进投资。事实上，无论是电信市场的不景气还是整个IT产业的不景气，我认为固然是由于某些宏观的原因造成的，但是不能否认由于经济学上“矫枉过正”的规律导致的投资锐减是造成当前窘境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美国，公司寻求破产保护是寻求投资保全的一种手段，而在中国这要取决于中国未来可能建立的保全机制。而且，中国的电信公司一般意义上被认为是国家信用在起作用，而且从其投资的主体而言与国外电信公司的格局有着根本的不同，资产规模也不可同日而语，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认为世通公司的悲剧将不会也不可能在中国出现。

　　《通信世界》：今年，国际电信市场本来就不景气，大家都希望这种状况有所改变，希望国际市场能够“回流”，但是在期盼的过程中，又出现这些丑闻，这会让人怀疑，国际电信市场什么时候能“回流”？

　　周光斌：电信的发展，不能脱离国家经济和全球经济的发展来说话，如果它过分地超前发展也不是什么好事，它的发展是由市场的供求关系来决定的，如果说，市场的供求很大，市场需求很小，那肯定是生产过剩。实际上，前几年IT发展过快，现在处于一个漂游不定的阶段，需要盘整一下，由于IT前几年太火，这几年自然就要下挫一些。

　　虽然这些事件的暴露对投资人的信心有点打击，但是，这些事对中国不可能有很大和直接的影响。因为中国的电信业受世界的影响还不是那么大，我们只是刚刚加入世贸组织。如果说我们的电信行业已经完全国际化，那就不一样了。但这也给我们的政府管理人员和最高的中介机构敲了一下警钟，我们的企业到底有没有假帐。实际上我们的假帐也不少，只是我们没有把它拿出来，我们的盘子不如国外的大，国外的一笔假帐就达到40亿，我们做不了那么大，同时，还有我们敢不敢公开、敢查不敢查，查出后如何处理等问题。

　　山栋明：近来，国际电信市场的确是坏消息不断，而且是在国际经济总体不景气的大背景下发生，这一系列的事件使人们对电信业的未来产生了困惑。但我认为，尽管发生了一系列的破产保护事件，但是事件本身与电信业的发展趋势和规律并无必然的联系，因此对待世通事件我们应将其作为一个普通的上市公司分析，而不能因为它是电信公司而认为是整个电信业出了问题。

　　事实上，在信息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电信业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血液。Gartner预测，到2003年，全球信息产业的产值可达53.5万亿美元，其中电信业对信息产业产值的贡献达到51%，占据半壁江山，由此可见世界经济中电信业仍将继续其重要的角色。

　　因此，我认为电信市场事实上并不存在“回流”的说法，尽管全球经济在9.11事件后更加恶化，电信制造业收入下降了4.3%，然而电信服务收入却逆势飞扬仍保持了13%的增长，因此可以认为现在并不是电信市场的冬天。尽管我们承认在电信业中固定电话业务已经相当成熟，但数据服务、语音包业务和移动服务的强劲增长使得整个电信服务业将每年以不低于10%的比例增长。当然，在全球总体格局中尚存在地区的差异，其中以中国为代表的亚太地区增长令人瞩目。

　　《通信世界》：这些事件的发生对我国电信业的发展有什么借鉴意义？

　　周光斌：一是我们的管理和法律要加强。加强不仅意味着把制度建立起来，还要把它透明化，要把它做活，即便是出了问题，也要让大家知道。另外，加强市场监管不仅是管制部门和法律部门的事，而且很多个案也可以告诉大家，使他们都有这个意识，一方面，监管部门和法律部门要按法律来办事；另一方面，用户要运用法律来保护自我，这一点我们做得还不够。二是这些事情的暴露使我们反省一下，我们有没有做假帐的土壤，有没有做假帐的可能，是不是也存在这些问题。三是按照国际惯例，建立一个评级的机构，对企业的诚信度和可行性进行评级。

　　山栋明：我认为世通等事件本身对中国电信业的借鉴意义并没有一般人认为的那么大。但是我们应当意识到，当前在人们普遍认为电信市场转冷的情况下，中国电信服务供应商们应该在其国外同行纷纷削弱投资力度的情况下逆势飞扬，加大投资力度，培养核心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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