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六问电信业重组

　　关注电信业重组之二

　　上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相继发布财报。中国电信总经理王晓初在业绩报告会上表示，如果政府允许，十分愿意通过收购移动资产来促进业务转型。

　　而中国联通则再度澄清，联通并无与国内任何一家运营商就出售网络进行谈判。但联通董事长常小兵的“公司同意兼并重组是壮大做强的方法之一，不排除会在国内国外探索有关机会”的说法，又引发了业界诸多重组联想。

　　联通称拆分传言无新意

　　与网通高层频频高调表示对移动业务的兴趣相似，中国电信总经理王晓初并不掩饰对于获得移动牌照的兴趣。“从长远来看，3G业务的开展是不容置疑的，因此，我们就是要逐渐把资金腾出来，为这个业务做准备。另外，如果政府允许的话，我们十分愿意通过收购移动资产来促进业务转型。”王晓初在业绩报告会上如是表示。

　　王晓初称，中国电信之所以留下巨额流动资金，“无非就是为了这个作资本储备。”根据年报，中国电信目前手头上的流动资金约有290.72亿元，比2005年的218.01亿元，大幅增加33.4%。

　　而对将联通CDMA网络售予中电信的说法，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则反驳称，“没有任何新意”，他表示，联通至今没有和内地任何一家运营商就出售任何一个网络事宜进行过谈判。大股东与监管部门也从来没有就有关谈判给联通或者其他运营商施加压力。但他同时指出，联通不排除去积极探索国内外各种可能的战略合作，并将根据政府的发牌政策，以及向其提供的条件，作出正确的选择。

　　一个想买网，一个不想卖，重组的变数正在于此。对于电信来说，要成为全业务运营商，购买联通的CDMA网络相当划算，有消息称电信的“心理价位”是500亿元。而对于联通来说，CDMA网络已经开始赢利，而与韩国SK的合作也刚刚开始。

　　发改委提交发牌建议？

　　电信联通两家意见不一，决策部门也分歧明显。

　　日前，有消息称，发改委已向国务院相关机构递交了一份有关3G牌照发放的建议性报告。报告建议，在现有格局下发放4张3G牌照，移动承建WCDMA而联通获CDMA2000牌照；而中国电信和网通则按各自在南北的固网经营范围发放区域性3G牌照，并尽可能都使用TD-SCDMA作为组网标准。

　　据称，根据发改委的安排，中国电信将分别在上海、江苏、浙江和广东四省市中的7个城市建网，进行TD-SCDMA技术的试商用。试商用大约安排在明年3月进行，而正式商用则定在明年6月。但该消息并未得到发改委方面的证实。

　　据说，发改委建议根据TD-SCDMA试商用的情况，决定将是否单独使用TD-SCDMA作为中国电信和网通的3G组网标准。如果试商用情况不佳，则采用“WCDMA＋TD-SCDMA”混合组网的方式向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发放区域性3G牌照。

　　这一方案，与此前流传的国资委电信业重组最新研究文件相去甚远。

　　后者研究文件强调，在有关因素下，整个重组的核心是将联通“拆骨”，列出多种方案。除电信购联通C网这一方案外，还有一方案是让网通收购联通GSM网络，但其有明显的缺点，即网通如果收购了联通的G网，“固然获得了在移动领域的优势，但其本身资产少于中电信，是否仍有足够的现金流来建设3G网络。”

　　“信产部和国资委并没有根本的分歧，但是角度不同。国资委任何时候都会考虑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这是他的一种责任，是前提而非目的。信产部的策略主要是关注3G的发展，而国资委管人、钱、事。”万方咨询总监付亮指出，重组要“分别符合多方的要求”。

　　日前，国资委对外发出重要信号——今年将积极推进国有经济布局和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优化国有经济布局，特别是加速对电信行业的重组。而被疑为外泄的国资委电信业重组最新研究文件(以下简称“文件”)，更击打着电信业重组所涉各方敏感的神经。

　　在一片重组的喧嚣声中，我们首先要问的是，重组有无必要，价值何在？其次，怎样的机制才能保障决策正确公允，从而在众多备选方案中作出正确抉择？再次，重组的成本几何，收益属谁？最后，国内外有哪些经验教训可供借鉴？认真回答好这些问题，才是对电信业重组最负责任的态度。

　　［一问］　为何重组？

　　我们首先要问的是，重组有无必要，价值何在：仅仅是国有资产保值增值？还是增强企业竞争力，或是为普罗大众谋福利？

　　事实上，电信业重组不是“均贫富”，提高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构建有效竞争的市场格局，才是重组的价值所在。

　　信产部电信经济专家委员会秘书长杨培芳：

　　重组：从电信大国迈向电信强国

　　电信重组的目的，我看一是要市场开放，形成三家左右运营商有效竞争的市场格局；二是老百姓要得实惠，享受新的技术应用；最后是要实现我国从电信大国向电信强国的迈进。

　　万方咨询总监付亮：

　　重组是为了优化运营市场

　　重组的目的是为了优化运营市场。现在移动通信市场还没有形成真正充分的竞争格局，固网运营商期待进行全业务运营，不论资产的重组是否进行，这种局面肯定会得到调整。我觉得在重组的方案上国资委和信产部现在都还没有把自己希望的方案透露出来。但最终出来的方案也是要两家都认可的。

　　［二问］　如何决策？

　　先有疑似外泄的国资委电信业重组最新研究文件，后传发改委亦提交电信业重组方案，多方观点碰撞之下，电信业重组仍是扑朔迷离。

　　资产的拆分最终是要实现优化配置，而在实际操作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有立场，决策需智慧。

　　国资委研究中心新产业研究部副部长卢奇骏：

　　部门利益需有机协调

　　目前，不同的部门在重大决策上的立场、观点和主张都有很大差别，部门利益化趋势非常明显，就是重视小团体利益，不是从国家和老百姓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我认为应该在四大原则下，各部门进行有机协调。就是有利于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有利于推进改革发展；有利于优化市场结构；有利于自主创新。

　　万方咨询总监付亮：

　　不可能进行大规模公示

　　毕竟大的运营商都是上市公司，从国资委、信产部出方案，到发改委、科技部通过，再经过四大运营商高层的反馈，然后上报国务院。这就不可能经历大规模公示型的决策过程。资产重组有个特点，如果大范围把重组方案公布的话，让大家广泛提出可能的反对意见，那么股价也随之天上地下地玩起来。有可能交给运营商董事会、股东大会审议——停牌审议。

　　［三问］　如何重组？

　　重组的备选方案有很多，六合四、六合三、六合二，几乎概括了所有排列组合。

　　4家主要运营商，均是上市公司。而目前各种重组版本的流传，事实上已经引起了股价的异动。一旦重组方案落定，对各家的影响更是深远。

　　强行推进电信业重组的方法显然不可取，有专家说得中肯，电信业重组最大的难题，是如何用市场的手段完成政府行为。

　　国资委研究中心新产业研究部副部长卢奇骏：中国电信运营商只少不多

　　中国电信业的重组需要新思维。就目前情况看，有几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第一，市场竞争并不充分。中国的电信运营商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至于多少家是上限，我认为以能否形成有效竞争局面为衡量尺度。

　　第二，需要给予固网运营商以移动运营资格。第三，电信企业需要向世界一流企业看齐，进一步改革管理体制，转变经营机制。

　　北京邮电大学教授阚凯力：

　　网络和业务分离是关键

　　我一直在提《伊索寓言》里一个故事，说庄园里有猪马羊牛，组成了一支乐队，但奏出的曲子不堪入耳。那怎么办？重组啊。然后它们调换位置，结果怎么样？还是不堪入耳。

　　我认为电信行业要做的是网络和业务分离，你运营商就是有网络嘛，就应该和高速公路一样，收点过路费。以前是路、车、货一体，重组了还是路、车、货一体，重组有什么意义？

　　万方咨询总监付亮：

　　不拆分也可良性运营

　　最大的可能就是最近不重组。这么说考虑的因素包括3G，也包括其它因素。大家现在都拿不出一个方案来，那么只能往后推。最后的方案不可能是各方都满意的，但也不可能是有人投反对票的。

　　国资委要负责所有运营商的做大做强，不可能积极鼓励移动的拆分，但是也要考虑其他运营商的发展。这未必要通过拆分来实现。四大运营商也有独立良好运营下去的可能，比如对电信来说，电信最关键的是拿到移动牌照。再比如说，如果网通可以把移动的TD网络拿过去的话，估计移动和网通也都是乐意的。从一个细节来看，过春节的时候，网通的两个老总都在青岛，显示了他们对于TD实验网的充分重视。而且，网通已经充分意识到融合的困难。

　　［四问］　重组谁受益？

　　一个理性经济人，在做一项大的决策前，首先考虑的是投入产出比，只有收益大于投入，才会付诸行动。电信行业的重组，更需要考虑重组的成本几何，收益属谁，效果如何的问题。

　　目前，电信行业被质疑最多的，一是运营商之间的竞争实力不均衡；二是市场有效竞争不足；三是距离消费者福利最大化的目标相去甚远。重组，被多方寄予希望，认为可以解决上述弊端。

　　发改委经济体制与管理研究所市场与产业室主任史炜：

　　望重组成为电信公司转折点

　　重组不是行政事务和分蛋糕游戏，而是要借此解决一系列市场改造中深层次的体制问题。

　　要提升电信公司对“产品内分工”的理解，力争使2007年的重组成为中国电信公司走出“跑马圈地式”发展和高成本扩张道路的转折点。

　　电信专家项立刚：

　　消费者已蒙受损失

　　重组涉及到几个方面，一个是消费者。现在3G迟迟不上，消费者想用的新技术用不到，已经让他们蒙受损失。让消费者受益的前提是市场开放，充分竞争，但现在重组的思路却是减少主导运营商数量。而从企业的角度看，如果拆分联通，至少需要几十亿的成本。就全球来看，大部分企业的重组也是不成功的，要考虑企业文化的融合，形成凝聚力，非常不容易。

　　［五问］　有何教训？

　　2001年11月，国务院下发《关于印发电信体制改革方案的通知》(36号文件)，指出要推进全业务经营，优化竞争格局，以营造公平、有效、有序的市场竞争环境为目标。随之而来的是中国电信业的分拆重组。按照2002年的重组安排，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南北对峙，从形式上打破了固话领域的垄断。之后，中国电信业的分拆持续，建立中国卫通，重组中国网通，引入中国铁通，至此形成六家竞争的市场格局。

　　通过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重组，我国基础电信市场竞争得以快速形成。但重组也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前段电信网通签署互不侵犯协议，事实上说明了南北拆分并不成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电信行业即将启动新一轮重组前夜，回顾先前的案例，必要且必须。

　　信息产业部电子科技委委员李进良：

　　2G时代无序竞争问题严重

　　中国移动通信网络的建设，1G是一家单干，2G是两家先后仓促上马，在缺乏规模建设的经验下，特别是从来没有竞争的经历，如何建设2G网络，各家都在自己摸索，在取得竞争促进发展的良好成果的同时，也带来了无序竞争严重浪费资源的恶果。实践说明竞争是必要的，但随着多个运营商为抢夺市场而展开的无序竞争的日益加剧，移动通信网络的建设规模不断扩大，引发了标准多样、重复建设、环境破坏、电磁污染等一系列严重问题。

　　2002年以后中国电信相继改组一分为三，独立中国移动专营GSM网络，南北分家为新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却违背信息通信领域移动必然超过固定的发展规律决定专营固网，曾有人建议应该允许中国电信经营GSM1800网络，可惜未被采纳，这样便造成了PHS小灵通这第三种技术体制全国网络的出现。再加上2004年为解决农村通信而建设的SCDMA大灵通网络。中国在2G时代，便形成了4种体制、3足鼎立的割据局面。

　　水清木华电信研究总监沈子信：

　　重组必须考虑市场发展程度

　　1998年，巴西政府按照美国对AT＆T公司的分拆改革方案对Telebras公司进行了分解和重组，Telebras被分解并重组成12家公司，然而由于准备不足，拆分后巴西曾经发生长达一周的全国电信大瘫痪，出现了就连本地电话都打不通的尴尬局面。

　　巴西Telebras电信，在经历了从近千家独立分散的小电信企业合并组建成一家全国性的国有控股电信公司，到分解和重组，再到最后被外资控制。其间最大的就是政府盲目效仿美国对AT＆T公司的分拆改革方案，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一个国家电信业的分解和重组，必须根据国家自身电信市场的发展程度，只有在市场竞争受到巨大阻碍时才该考虑是否分解。

　　［六问］　有何经验？

　　去年12月，美国电信巨头AT＆T经过多次拆分后，最终完成了对南方贝尔耗资860亿美元的并购，再次回归“大一统”时代。

　　并购后的AT＆T成为世界最大的电信运营商之一，还是美国最大的宽带、无线、本地接入和企业服务提供商。合并后，两家公司的收入将达1170亿美元。有专家建议，AT＆T的做法可供国内重组效仿。

　　经验虽然永远无法拷贝，但总有可以借鉴之处。

　　国资委研究中心新产业研究部副部长卢奇骏：

　　改革和监管应适度超前

　　AT＆T几经分拆后又合而为一，有其内在的必然性。传统电信业具有自然垄断特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拆分AT＆T，打破独家垄断局面，符合美国电信产业发展要求，也符合用户的利益。而在目前的产业格局和国际竞争格局下，美国政府支持AT＆T的大规模并购行为不仅符合产业发展的需要，也有助于提升其电信企业和电信产业的国际竞争力。

　　美国电信改革实践的经验教训以及近期的AT＆T并购案对中国电信业改革有诸多启示：首先，电信改革和电信监管应该保持适度的超前性，既避免固步自封，又要避免激进和超前；其次，加大对电信业发展规律的研究，重建电信经济学，夯实电信改革和电信监管的理论基础；再次，准确把握3G时代乃至后3G时代的行业特征，制定科学合理的产业发展战略和产业发展规划；最后，充分尊重产业发展规律和市场规律，尊重企业的首创精神，倡导市场机制引导的购并重组行为。

　　信息产业部电子科技委委员李进良：

　　小灵通成功经验可借鉴

　　被认为不具有技术优势的PHS在中国市场取得了巨大成功，目前用户已经超过9000万。在PHS的发展过程中，虽然初期网络质量和通话质量问题很多，并且一直受大环境上政策不明、舆论上几乎被整个业界异口同声贬为落后技术等众多不利因素的制约，但由于其定位于固网的无线接入，使其资费极低，从而使用户数的增长如脱缰野马，狂奔不止。而后在移动和联通的巨大压力下信产部将PHS的资费上调，尽管每分钟0.2元的资费高于固网，但还是便宜。从PHS的发展中可以得出的经验是：资费对于中国用户来说是第一要素。

　　高管声音

　　可以很负责任地讲，与1年前的传言一样，最近的拆分传言并无新意，中国联通并无与国内任何一家运营商就出售网络进行谈判，不过公司同意兼并重组是做大做强的方法之一，不排除会在国内国外探索有关机会。

　　中国联通将抓住我国电信市场仍存在较大发展空间的机遇，适应电信市场竞争及监管环境的变化，继续巩固及扩大发展模式转型成果，提高运营效益，实现各项业务又好又快发展，为股东创造更大价值。

　　——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

　　从长远来看，3G业务的开展是不容置疑的，因此，我们就是要逐渐把资金腾出来，为这个业务做准备。另外，如果政府允许的话，我们十分愿意通过收购移动资产来促进业务转型。

　　目前中国电信在保定的TD实验网总投资额已经超过2亿元，共有108个基站，与此同时，母公司最近仍在考虑对TD网再增加投资额度。

　　——中国电信董事长王晓初

　　记者观察

　　电信业重组不应强行指婚

　　尽管对是否应该启动重组尚存争议，但业内普遍认为，电信业重组已是箭在弦上，重组，已被视为避免过度竞争、减少重复建设、重建市场格局的一剂良药。

　　然而药方难开。4家主导运营商均为上市公司，重组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建议决策层和有关公司不要把重组当作行政事务和分蛋糕游戏。”有专家如是直言。毕竟市场运营主体是公司而不是家长，并购或是拆分，也应由市场原因引发和推动。不棒打鸳鸯，不强行指婚，大约算是个明理的家长。企业暗送秋波，家长尽可观其发展；若是双方无意，也不必勉强。

　　事实上，在全球电信业整合大潮下，如果尽把眼光放在均衡国内电信运营商的问题上，或许过于狭隘。从国际上看，电信业是近来资本整合的最大行业，诺基亚西门子合并、阿尔卡特朗讯携手，都是明证。笔者认为，电信业重组，更有价值的，不是拉郎配式的国内分合游戏，而是电信行业跨国境的整合。重组的目的显然是要强大数家运营商而非平衡数家运营商，在国际电信巨无霸的压力之下，跨国境的整合已迫在眉睫——中国移动、中国电信要走出去，境外有资质有经验的运营商则要走进来。而营造一个开放、公平、透明的市场环境，才是监管部门职责所在。

　　□　汪小星

　　专题策划：本报记者　熊浩　刘兵　专题撰文：本报记者　汪小星　刘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