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朗讯沙特官员贿赂案细节逐步浮现

　　随着司法程序和监管当局调查的深入，有关朗讯在沙特阿拉伯贿赂行为的细节正逐渐清晰开来

　　本刊记者 王丰／文

　　财务局面扭转，并不意味着曾如日中天的全球电信巨头朗讯已经摆脱了全部麻烦。

　　10月下旬，总部在美国新泽西州的朗讯科技公司(Lucent Technologies Inc.)的一份声明说，它在2004财年净盈利11.4亿美元。这是自2000年全球电信业进入衰退后，朗讯首次扭亏为盈。

　　但11月初，以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理查德麦克金为首的三位朗讯前雇员，即收到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威尔斯通知”。此文件是指SEC人员向SEC建议对某家公司或个人提起民事法律诉讼的通知，意在让当事人事先做好准备。

　　此前的几桩诉讼明确显示，有关朗讯公司在沙特阿拉伯的业务涉嫌违反美国《反海外腐败法》(FCPA)的指控，再次成为SEC调查的焦点。

　　现年58岁的理查德麦克金1997年成为朗讯首席执行官。2000年，他因朗讯未能完成收入指标而辞职。除了麦克金，SEC的通知中还提到了约翰汉德尔，后者在上世纪90年代是朗讯在沙特阿拉伯业务的负责人，2003年3月离开朗讯。

　　朗讯公司的发言人近日对《财经》说，可能遭到起诉的都是该公司的前雇员。公司本身及其现任雇员没有收到类似的通知。

　　本刊今年4月报道了朗讯公司以涉嫌违反FCPA及内部管理不善为由，解除中国区四名高级经理人员的职务的内幕(详见《财经》4月20日号《朗讯中国“贿赂门”》)。截至目前，有关朗讯中国贿赂案的进一步调查结果尚未浮出。但在美国方面，随着司法程序和监管当局调查的深入，有关朗讯在沙特阿拉伯贿赂行为的细节正逐渐清晰地展现开来。

　　沙特转包商发难

　　2003年8月，总部设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的Silki-la-Silki全国电信公司(以下简称SLS)向美国纽约州南区的联邦地方法院提起针对朗讯的民事诉讼。

　　SLS在起诉书中声称，朗讯在1995年以来的八年多时间里，通过大肆贿赂沙特阿拉伯邮电部部长阿里约哈尼，获得了沙特政府电信建设中的数十亿美元的订单。

　　SLS原名“全国通讯与电脑集团”，是朗讯在沙特电信业务中雇佣的一家本地承包商。它在起诉书中声称，朗讯在贿赂沙特邮电部长并获得更多的合同后，把SLS一脚踢开，取消了与它的承包合同，给后者造成7500万美元的损失。据此，它向朗讯索赔2.25亿美元。

　　今年3月，SLS在起诉书中，增加了朗讯涉嫌勒索和洗钱的指控。另外，它把数位朗讯公司的高管列为共同被告，包括朗讯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理查德麦克金、前礼宾主管罗伯特弗莱、前首席财务官唐纳德皮特森等。

　　“原告不断改变主意。”纽约市的律师特纳史密斯对《财经》说。他是沙特前邮电部长阿里约哈尼为此案聘请的律师。他说，被SLS指控接受朗讯贿赂的约哈尼，很有可能在近期被列为共同被告。但约哈尼否认对他的全部指控。

　　从长达86页的起诉书看，SLS的发难的确有备而来。它指责朗讯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以各种方式向约哈尼行贿达1500万-2100万美元。

　　典型例如，1997年5月下旬，约哈尼乘坐朗讯公司免费提供的一架“湾流四型”小型喷气客机到达美国西北部华盛顿州西雅图市机场。随后，身患白血病的约哈尼在当地著名的“弗雷德哈金森癌症中心”接受了骨髓移植手术。手术颇为成功。约哈尼为表示感谢，向该中心捐赠了200多万美元。但是，大学教授出身的约哈尼实际上是慷他人之慨——最终为捐款“埋单”的是朗讯公司。

　　此外，朗讯还支付了手术期间约哈尼的七位家人在西雅图市豪华酒店高达32万美元的食宿费用。

　　权钱交易

　　朗讯为何舍得在一个身患绝症的政府官员身上大笔“投资”？

　　上世纪90年代初，在中东最富有的产油国之一沙特阿拉伯，1700万人口只有130万条电话线。沙特政府急欲改进国内电信基础设施，从1993年开始，为价值上百亿美元的庞大电信建设项目招标。投标者包括世界各电信巨头。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从利雅得和吉达等城市的电话系统升级开始，逐渐扩大了在沙特的市场份额。

　　1994年8月，时任AT&T董事长的罗伯特艾伦宣布：该公司获得了沙特电信建设一期工程全部40亿美元合同。AT&T还与沙特的巴格山兄弟公司(A.S. Bugshan & Brothers Ltd.)一道赢得了一项价值1亿美元的建设无线通讯网络的合同。根据SLS的起诉书，AT&T于1995年与巴格山兄弟公司签订了7500万美元的转包合同。

　　1996年朗讯公司从AT&T分离，接手了后者在沙特的全部业务，朗讯亦开始对沙特政府高官展开“金钱外交”，并在兼任沙特国家电信公司董事长的阿里约哈尼的“照顾”下，在沙特的电信建设中获得总值50亿美元以上的合同。作为报酬，朗讯除了支付约哈尼及其家人的巨额账单外，甚至负责为其亲属在华尔街谋得令人羡慕的工作。

　　SLS最终也成为朗讯与约哈尼权钱交易的“牺牲品”。1999至2000年间，朗讯向约哈尼施加压力，在他的协助下取消了与SLS的合同，把转包的工程收回自己手中。SLS在2000年晚些时候，即以违约为由起诉朗讯。在搜集证据的过程中，SLS更发现了朗讯及其伙伴涉及行贿、勒索和洗钱的证据，因而在美国提起进一步诉讼。

　　SLS说，朗讯公司的合伙人巴格山公司以取消其转包合同为威胁，向SLS索取相当于合同金额6%的好处费，并辗转把这笔钱通过瑞士汇到美国，用来支付约哈尼在美国的开销。

　　沙特政府也察觉了约哈尼与朗讯的交易。据《华尔街日报》报道，沙特政府在2000年初取消了下一期工程价值60亿美元的大单，把它分割为若干份小合同，交给多家公司。此后，约哈尼黯然辞职。

　　约哈尼的律师史密斯对《财经》说，这位前邮电部长“因健康原因退休”，已经不担任任何政府职务。但是，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在沙特国内遭到任何起诉或法律制裁。史密斯说，由于原告SLS不断加入更多的被告，针对朗讯及其雇员的民事诉讼在近期不大可能上法庭审判。

　　除了上文提到的民事诉讼，美国司法部和SEC还在继续进行关于朗讯及其雇员涉嫌违反《反海外腐败法》的调查。被判定违反该法的公司最高可能受到每条罪名200万美元的罚款；对违法的个人的惩罚，最高会达到20年监禁及罚款500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