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宇:关于未来商业与公益的四点猜想

2017年05月27日 18:45 中国企业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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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说商业是最大的公益?为什么说巴菲特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股神?为什么说制造业很重要?为什么说阶层固化是一个纠结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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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田甜

  罗振宇意外地出现在一场公益论坛上。

  大家眼里,他是纯粹的商人,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人。上台时,罗振宇首先自黑:“我做的商业和创业本身就是卖嘴皮子的。”

  2014年以来这波自媒体浪潮中,罗振宇大概是最火的自媒体人了,因为他超强的变现能力。“罗辑思维”面世后,第一次5小时售卖会员费160万;第二次24小时售卖800万。2016年,他又创办了得到App,找到并说服优秀的知识生产者在其上发布专栏。一年下来,用户超过736万,订阅专栏销售数量超过206万份。

  孰知罗振宇说,这其中包含了他对未来商业与公益的思考。为什么说商业是最大的公益?为什么说巴菲特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股神?为什么说制造业很重要?为什么说阶层固化是一个纠结的现实?这四句话都不是罗振宇说的,我们或在不同场合听过。他以此引出话题指向公益慈善,并提供自己的认知。

  最后,他提出四点猜想:慈善公益事业会从以道德为基础,到以专业分工为基础;慈善会在商业和公益那个清晰的分界点上变得模糊,从分流到合流;我们做公益慈善的方式,从推动财富的流动到推动社会的构建;我们做公益慈善的手段,从投放货币到投放认知。

  以下为罗振宇的演讲,有删节:

  第一句话:商业是最大的公益。

  三个月前,得到App推出了一个经济学专栏,薛兆丰教授讲北大的经济学课,“商业是最大的公益”是其中一节课,我没想到他的用户对这句话是那么震惊,大家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这句话背后想要表达什么。我今天想讲的是这句话背后一个看问题的角度。

  人类文明的繁荣和普遍的福祉到底是怎么来的?慈善和公益贡献了一种样式,商业也在贡献一种样式。确实,我们走到今天,人类福祉的普遍改善确实应该拜商业所赐。但是问题是,这背后最有效的机制到底是什么?回到经济学,它并不认为财富发展是因为科技进步,不,经济学上的结论比较奇葩,它认为是分工的发展。

  前些年有一个词特别热叫“共享经济”,共享经济里面有一派是这么说的,Uber司机多好,他自己有车,上下班反正要去,上下班路上带一段,顺便挣点钱,多好。一个人周末没有什么事,可以在外面跑几单,补贴一点家用,多好,这叫共享经济。

  从共享经济这个词起来的第一天,我从内心里就不认同,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对,但是我只知道它违反了人类社会分工的规律,这是逆分工。我一直在我的朋友圈子里说,这个经济模式肯定持续不下去。果然,Uber司机这个热潮,所谓大公司的白领下班之后跑几趟Uber去接触社会,很迅速地退潮,不管是Uber还是滴滴,刚开始所谓兼职的司机,这两年全部变成了专职的。

  人类文明积累到今天,我们会发现所有效率的提升都是基于分工。为什么我在满堂慈善和公益人士的场合谈这个词?因为中国公益和慈善事业走到今天,如果我刚才讲的规律不会破的话,一定会走入专业分工的领域,就是有专业的慈善和公益人士。但是,如果我们对照现实,你就会发现,有一些问题,或者说有一些缝隙需要用未来的时间去填补,它真的是一个专业吗?它真的能给一个年轻人,随着年纪渐渐变大积累起很大的成就、社会声誉、社会关系网络和财富吗?如果一个行业是让一个年轻人满怀热情进去,到了一定的岁数时他说,“对不起,我为这个社会贡献够了,现在我该去忙自己的事了”,这就不叫分工。但是,历史又在反复告诉我们,一个事业想发展好,一定要基于社会分工,一定要提供这样的成就体系,这才是一个事业兴旺发达的基础。

  我自己三年多以前开始创业,其实我创业的时候,我个人算是已经财务自由了。对我来说,我为什么要创业?创业当然是为了挣钱。但是对我来说,在财务自由的前提下,挣钱对我意味着其他的东西,就是我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内心的进步,这些进步完全可以用数字化来表达。我的公司营业额是多少?我的公司市值是多少?对一个商人来说,尤其是一个好的商人来说,他的业务的数值就构成他人格成长的外在刻度表。所以从事商业的人不纠结就在这儿,从事公益和慈善事业,我有很多私人朋友都是各位的伙伴,我在他们身上就发现了很多纠结,比如说他们把自己事业的基础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上,这就很麻烦。

  因为我自己也经常捐钱,跟很多公益人士打交道,你会发现,他找我要钱,他比我骄傲,他的那个道德感让我觉得我该出钱,什么道理嘛?我们能不能不谈道德,我觉得我捐钱不是为了什么道德,我为了我自己心安好吗?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捐钱,这个利益可能是心理上的利益。我找一个慈善公益组织,我是为啥?是你们做这个事专业,我们是平等的社会协作者,你有你独特的分工,我们是在一个社会分工里协作。

  但是从一个商人的视角,我知道这个事干不长,所有以道德和热情为开始的事业,都不会长久。热情天然会耗散,但是正常的商业不会。当正常的商业是基于分工为基础的,就会不断卷入资源,不断把一件事情推向更大。我有一个朋友,是我大学时期的师兄,大概是二十年前,他找到了一项特别有趣的生意,他买一些电视台用得着的设备,租给电视台的记者用,因为电视台的设备经常不够用,那时候电视台又在剧烈膨胀。挣了钱,他再买设备。今天他拥有了北京最大的电视设备租赁公司,有几十台摄像机,甚至有自己的演播室,后台的编辑设备,编辑机房,财产增加了无数倍。有一次我去看他,他得意洋洋跟我讲,那时候我从一台摄像机开始,你亲眼看着我怎么发展起来的,你看我现在的家产,楼上楼下多少台设备。我和他说你这一生就是为电视事业服务,没有挣到一分钱拿回去,把所有挣来的钱投入做这个事。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公益和商业真的有那么大区别吗?没有,但是一个商人就是甘心这样做,客观上可能也是公益的。

  所以,一件事情想要发展,一定要建立在分工的基础上,它不是说你是专门干什么的,而是每一个人可以通过专门干什么积累他的社会地位、人脉网络,甚至是个人财富和整个的社会荣誉体系,这是我的一个判断。

  第二句话,是阿里巴巴总参谋长曾鸣说的:“巴菲特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股神”。

  我剖解一下这背后的意思。商业靠金钱推动的历史很可能就要结束了,靠资本就能够撬动的经济奇迹这个历史阶段已经走到终了。再下一个阶段,重大的财富效应出现在哪里?出现在拥有巨大创造力的人的手里,而不再是有庞大资本的人的手里。最近有一本书叫《巨富》,这本书分析了人类财富神坛上的那些人,发现一个现象,这些人的钱不是他老子传给他的,不是靠资本性收入所得,全部是靠自己亲手打拼挣来的,是靠巨大的创造力爆发出来的。Google的创始人,Facebook的创始人,马化腾、马云,都是这样。

  现在我们对于财富拥有者的基本假设已经出现了变化。那个时候我们觉得富人反正为富不仁,你拿到钱,来,给我一点,我帮你做一点好事,修个来世嘛。现在的富人不是这样的,他们工作勤奋到比普通人还勤奋,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比普通人要高,他们对教育的投入程度比普通人更高。过去我们对于富人的一切假设正在新时代的新事实面前发生崩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做商业的方式与做公益的方式正在合流。

  比尔·盖茨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他不相信药厂能够解决人类健康问题,自己来干,这还算是丢掉了企业家身份来做公益慈善。你去看Google做的那些事情,不作恶,然后去试图改善人类,改变人类的一些基础生活条件,包括在全球布满Wi-Fi,做了大量并不以盈利为目的的事情。埃隆·马斯克做的那些狂想,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商业项目。其实这样的事情在中国也有的是,比如说今年最火的共享单车。

  整个商业系统演化了这么多年,已经让商业和公益的边界渐渐模糊。传统社会的商业机会是很少了,要去解决社会问题,共享单车也好,还是我们正在做的知识服务也好,都一样。我们挣到的钱,拼命在往里投入,希望把解决问题的口子再扩大。

  所以,我刚才的第一个判断,公益未来越来越是一个分工,分工越来越成为公益事业发展的基础,你不这么做,商人就会过来抢各位的分工,各位的饭碗,各位的立身之地,这是我看到的趋势。

  第三句话:制造业很重要。

  前两年董明珠和雷军打了一个赌,五年后,如果小米做得比格力还大,董明珠赔他十个亿。从那之后,中国的舆论场里面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争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到底哪个更重要?很多人都在帮腔,比如说娃哈哈的宗庆后说,马云搞坏了很多人,实体经济更重要。

  制造业的本质是什么?制造业的本质是它拥有和运营着大量的实体资产,它的最大的特征,是它对一个社会的治理水平极度敏感。比如说金融业,华尔街投资银行的经理只需要一栋小楼,有网线连上,全世界大城市之间的航班不要停,五星级酒店照开,他们就可以工作了。但是一个制造企业,你看着傻大黑粗,实际上极其娇嫩,停一次电要它的命,工人罢一次工它就要破产。一个国家的基础设施不好,海关官员不廉洁,甚至空气质量差一点,制造业这朵娇嫩的花都要凋谢。所以中国制造业为什么重要?它像晴雨表,把中国整个社会的基础建设、治理水平呈现出来。

  我想说的是,整个公益事业不是简单地把钱从富人那里抠出来流动到底层社会,现代人类已经发明了形形色色的工具,包括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都在干类似的事情。而真正政府做不了的,是需要公益和慈善组织做的,其实它类似于制造业的作用。

  所以我们的使命不只是促进钱的流动,我们也应该适当地换一个视角,参与到社会的建构中,而不仅仅是给钱。

  第四句话:阶层固化是一个纠结的现实。

  有人跟我说,中国现在寒门再难出贵人,社会阶层已经固化了。有人跟我说,中国可能迎来了五千年来上升通道最为宽广的一个时代,那么多创业者,凭借一份想法,一份商业计划书就能拿到商业投资,做自己的一份事业。这个争论哪边是对的?

  我的回答是,传统的社会阶层,那个分隔的方法确实已经固化了,但是一些全新的通道正在打开,在我做的事情当中,我能看到的是认知正在决定社会阶层上升的通道。

  去年我看了一本书,是写德国的,特别可怕。德国的穷人跟中国的穷人不是一回事,他们什么都有,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叫希望。穷人的社区里面,不会出现任何上升的可能。甚至经济状况一改善,全是这些穷人的恶梦。只要经济状况一改善,整个穷人社区里面稍微还有点上进心的人,就不会想办法找到工作,整个社区里面不再有任何一个教孩子踢足球的教练,一个制止孩子随地吐痰的大人,全部是混吃等死的酒鬼。

  这是一种更加绝望的阶层固化。事实上在财富大爆发的未来,中国迟早也会有这一天。当一个阶层无法自律,没有美好的想象,没有起码的审美和与他人协作能力的时候,这是一个最根本的堕落。我们看到很多穷人上升的阶梯中,有一些最起码的东西,叫自律。

  我们知道哈利波特的创作者罗琳,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典型的穷人,她能每天跑到星巴克给孩子写故事,这样的穷人有多少?且不说最终改变命运的奇迹,仅仅是这个改变命运的初衷有多少穷人能有?这是未来社会结构的根本问题,而且事实已经在出现。自律,这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投放金钱和投放认知,哪个是未来公益慈善的主流,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猜想。

  所以今天,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四句话,这是我个人的猜想:慈善公益事业会从以道德为基础,到以专业分工为基础;慈善会在商业和公益的那个清晰的分界点上变得模糊,从分流到合流;我们做公益慈善的方式,从推动财富的流动到推动社会的构建;我们做公益慈善的手段,从投放货币到投放认知。

  这是我一个商人看公益慈善的视角,给大家一个参考。最后,仍然允许我一个商人向做公益慈善事业的诸位表达内心的敬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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