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黎明

　　首先，我声明，本文将不会详述实体商店与没有店面的纯网店之间的竞争，尽管这个话题在新年购物旺季相当热门。沃尔玛(Wal-Mart)和亚马逊(Amazon.com)孰胜孰败固然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但仅限于零售业及电子商务领域。

　　网友上网热衷的活动除了购物以外，玩电子游戏和交友似乎也名列前茅。说起交友，台湾地区曾传出某女士勾引憨厚的单身男子，骗取钱财。该女士貌不出众，但她呈上的玉照却恍若天仙，因为那是别的模特儿的迷人模样。是她行骗有方，还是那男子想象力太丰富？国内的一则新闻更加离奇：两名男子在网上邂逅，大约两人都太有浪漫气质，竟都误将对方错认为女生，爱得死去活来，等到相见时才恍然大悟，不料其中一人已无法自拔。早知网上情人由自己高度发达的大脑创造，不如根本不要见真人，一直把梦作下去，因为见面的结果一定会失望。要不是弄错性别太荒唐，此等区区小事也不会成为花边新闻。

　　想当初，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和热心赞助他的梅克夫人发誓永不相见，实在是明智之举。那样，他们留给对方的，都是最美好的印象。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摄像机和狗仔队，不然老柴起码需要唱片公司为他包装一番，扮成“忧郁王子”什么的，才能让老女人和小女人乖乖地掏钱。

　　追捧明星的“发烧友”，属于擅长把虚拟和真实混为一团的一族。明星本是无异于你我的“真人”，但经专业人士的精心“打扮”，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供人顶礼膜拜。但是，已经做成石像、木像的神不会犯错，您尽可以把自己的崇高理想倾注在他们身上；而仍停留在挂历和海报阶段的神却会不小心露出“峥嵘”：比如香港帅哥明星在澳大利亚酒店房间勾引女歌迷，英国帅哥明星在洛杉矶嫖妓被抓，中国帅哥明星不清不楚被刺……可怜那些崇拜者，心理受到一次又一次摧残，最后那一个个由明星杂志编织的美梦被严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其实电脑游戏能提供比追星更可控制的迷幻世界，你为它目不转睛，它以三条命、九条命予以回报；你冥冥中掌握它的规律，它回匮你螺旋式上升的难度和成就感。我从SimCity(模拟城市)学会了当市长的窍门，每当看到某些交通乱作一团的城市，心中不禁冒出一种“还不如我来当市长”的得意。不过SimCity只教我如何平衡城市发展和环境保护，并没有教我如何周旋于白道和黑道。我若真当上市长，不是被罢免暗杀，就是被熏陶成贪官。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建议SimCity把这些因素融进新的版本。有道是，真实世界做得到的，虚拟世界怎会做不到？

　　网络电子游戏正在把虚拟情境推向极致，如今，你不仅可以跟机器玩，还可以跟全球各地的人一起玩。笔者一个朋友跟我说过一个真实的故事：他小时候跟邻家小孩拿着木棒当刀枪，后来邻家男孩玩上了瘾便去当兵，结果被打成残废。其实他除了步枪什么武器都没玩着，如今在家无需头顶枪林弹雨，便可以玩遍所有新式武器，包括永远不会真正制造的武器。这又一次证明了，把虚拟情境带进真实世界有多大的风险。当然，有些人对如此这般“过干瘾”的方式并不满足，于是他们追求荷枪实弹的战场，想方设法把漂亮女明星娶回家，甚至当上了市长或首先执行官(CEO)。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虚拟和真实之间仍需要画上一道细细的红线。只有当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功能普及后，虚拟中学的操场上才能布满一排排汤姆.克鲁斯和大嘴美人朱丽娅.罗伯兹(或者是刘德华和赵薇，您可以根据自己的品位添写您想长的模样)。

　　真实世界中的虚拟乐趣其实不限于互联网，网络只不过是最新的虚拟平台而已。跟网络相比，电视直播就要真实得多；而电视又远不如声光音响一流的电影来得身临其境；而舞台演出却又比银幕形像更接近真实。但实际的真实不等于人们心目中的真实，所以舞台演员的地位似乎总是不如银幕大明星。究其原因，可能是不可忽视的舞台框架妨碍了观众的想象力，而漆黑一团的影院和充斥视野的巨大银幕能把人推进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这说明，制造虚拟的平台的确重要，但又不是绝对的，不然，需要大脑“翻译”成视觉形像的文字早就被淘汰了。文字仿佛是中国山水画，留下许多空间供人想象；而影视则好比西方油画，以丰富的细节见长。

　　网络从文字加照片阶段，在宽带技术的催化下逐渐向多媒体娱乐过渡。自吹自擂的招友广告越来越需要有PhotoShop图像处理的能力，待网络直播像打电话那么普及后，东施要冒充西施就比较困难了。但是，科技并不只是把人类从真实带进虚拟，然后上升到更高层次的真实，它还会进一步发展到更高层的虚拟，比如将活动图像跟静止图像一样张冠李戴，如此循环往复。

　　跟网络关联最密切的，莫过于网络公司的股票，连从不上网的人看着它一会儿直冲云霄，一会儿坠入万丈深渊，都投于无限关注。前几年，美国不少人因此发达，但只要你的股票没有兑换成现金，你仍然属于“纸上百万富翁”；换言之，你的身价仍是“虚拟”的。但是，环视硅谷，你会发现，虚拟财富带来的快乐绝不亚于沉甸甸的黄金白银。人们觉得攀比汽车和房子有落伍之嫌，不如比谁的身价中零来得多更直截了当；更有甚者，硅谷新暴发户有数“逗号”一说，因为美国人习惯于每隔三个零加一个逗号，于是百万身家便转化为“两个逗号”的暗语。当股市骤然下跌时，这些大部份建立在股票期权基础上的虚拟金矿的虚拟损失，顿时引起真真切切的痛苦；但跟1929年那次相比，现在很少有人跳楼，一方面显示现代人抗拒纸上财富暴涨暴跌的能力已大大提高，另一方面也说明“假作真来真亦假”有时代的局限。

　　有人问：“如果百分之六十五的网络百万富翁丧失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资产的百分之八十五，我们这些没发财的人应该自我感觉好转百分之七十五吗？”瞧，这又高出一筹，颇有哲理玩味：以虚拟的劫富济贫，调剂对虚拟发财的妒忌和不满，最后达到数字(digital)时代模拟(analog)的自我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