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夏季

　　一切都在6月30日这天转变了。

　　这一天，网易在经过近4个月的努力后最终挂牌纳斯达克，发行价15.50美元，然而当天却以12.13美元收盘，开创了中国网络股上市当天跌破发行价的先河。

　　网易的市场部负责人得知消息后不知所措，致电当时正在美国的CEO，请示是否要取消早已准备好的庆祝活动。

　　后来有人将网易上市首日的受挫归结为其CEO黎景辉在路演时表现得过为谨慎，但也有分析认为，网易不具备新浪那种“不可复制”的独特价值。根据一般的投资常规来看，虽然市场对于每只股票的偏好程度并不完全由上市顺序决定，但是，除非新加入竞争的网站有足够的、惟一的特性，投资人惯常是不会考虑改变其投资组合的。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的资金容量又是一定的，供求关系决定越晚进入者，获得投资人青睐的机会就越少。

　　在结局几乎是注定了的情况下，7月14日，搜狐在纳斯达克挂牌。一个月后，搜狐和网易的股价双双跌落至5美元，即人们所称的垃圾股的临界。

　　前IDG中国区副总经理、证券之星副总裁杜民当时曾认为：成为垃圾股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美国在汽车工业鼎盛时期，曾有300多家汽车企业上市，现在留在股市上的企业也就省下几家了。企业归根结底拼的是经营，而不是上市。互联网企业的运作根本不可能摆脱传统企业的所有商业因素和规律，但遗憾的是目前国内多数互联网企业的经营者们不肯正视这一点。

　　网易领导人丁磊则指出，以几家网站股价一时的波动来否定互联网企业上市之路的观点是“比较幼稚”的。他认为，互联网行业作为新兴的技术型行业，依靠融资是正常的，这不等于泡沫。一个企业上市最重要的不在于其市值是多少，因为其中存在着入市的机遇问题，此外新上市的企业还存在着一个休眠期的问题，重要的是如何完成你对股民的承诺，使他们的投资能有所回报。作为一个中国的互联网企业，能在纳斯达克上市，本身就是一个成功，网易通过上市，成功地获得了进一步发展所需要的资金，以后的关键是在于如何让持有网易股票的股民感到物有所值，至于它遭遇初期的低迷，这说明不了什么。

　　赢利的洄流

　　网易和搜狐在纳斯达克上的受挫，迫使中国的网络企业对自己的发展思路进行反省，他们开始把目光从“注意力”转向“赢利”。2000年7月携程旅行网宣布上月收入达到1000万美元，CEO梁建章介绍，其收入60%来自于宾馆，30%～35%来自于航空。而交易量差不多以每月3～4倍的速度向上翻涨，以这样的速度，携程在一年之内实现赢利没有问题。8月，中华网行政总裁叶克勇亦称：“中华网正日益接近最终盈利。”据了解，中华网第二季度总收入为3030万美元，并成为首家上季按年收入超越1.2亿美元指标的亚洲互联网公司。

　　更多的网站则以盈利为核心重新定位网站模式，从而引发一场模式变换潮流。2000年7月，刚上市的网易开通网上商城，加快电子商务建设的步伐。而在稍后一段时间里，搜狐也通过与其他垂直网站合作的形式开通房地产和旅游领域的电子商务。

　　同一时间，e国将其电子商务“e国一小时”做得颇为火爆，但同业也十分担心它这种明显亏本的生意到底能撑多久。此间北京市的5家媒体联手进行的网上购物测试表明，尽管当时国内已有600多家网上商店，但它们在网站设计、配送、支付等环节仍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而此时盛极一时的B to B业务开始降温，以8848为代表的电子商务企业开始热衷于ASP业务。

　　2000年7月初在北京高新周的论坛上，许多专家提醒网络企业——互联网的本质只是一种工具，随后“鼠标+水泥”的口号日盛，一方面，一些传统企业利用“鼠标”概念提升自己的高科技成分，另一方面，一些网络企业开始寻找“水泥”着陆。乐友网兼并商业连锁企业北方乐家，E国也在网下开起了商业店铺，携程网在兼并了现代运通之后，则宣称自己已不是网络公司，而是一家拥有网络技术的旅游公司。

　　纳斯达克方面泼来的冷水并未令中国的网络企业立时“退烧”，整个行业的浮躁气氛依旧弥漫。就在这时，CNNIC推出了它新一轮的调查报告，报告指出，此时中国上网计算机达到650万台、上网用户人数1690万、WWW站点数约27289个。新浪、搜狐、网易仍列身访问量最高网站的前三位。报告公布后，网站反映平淡。雅宝竞价网董事总经理赵文权表示，CNNIC这次推出的网站排行从总体上说是能够反映人们对网站的认知的，但所有排名上的网站是不是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这一点令人怀疑。采取投票的形式，最大的弊端就是无法保证投票者代表典型意义的网民群体。天极网总经理李志高亦称，CINNIC只是从侧面反映了一部分网民对网站的看法，实际意义不大。

　　水泥的渗入

　　就在新经济的企业们彷徨无措的时候，传统IT巨头联想却加快了它进军互联网市场的脚步。2000年6月17日，联想各路诸侯云集成都，联想少帅杨元庆明确了联想的新定位：从一个单纯的PC硬件厂商转变为因特网技术和产品的供应商、应用方案的集成商和信息服务的运营商这样因特网中坚力量角色。与此同时，联想又推出一个提供ASP(应用服务提供商)服务的网站My-e-office(亿傲网)。

　　8月23日，联想以3537万美元购得赢时通40%的股份，从而成为这家中国最大的财经网站的新主人。此举被看作是联想全面进军互联网的信号。此间联想主帅柳传志宣布了联想进军互联网的具体策略：一方面，以信息服务业务支持原有产品业务扩大市场和盈利，以产品的盈利再支持信息服务业务的长远发展，双方形成互补。另一方面，以合作方式为主线进入ICP、ISP、ASP等类信息服务领域，以在信息产业内联想现有的优势，吸引在信息服务领域具有突出优势的企业，互相结盟，以求大的发展。

　　杨元庆亦透露：联想手上20亿的资金有约55%要流向信息服务和IT服务，而信息服务方面则会侧重财经和教育两个垂直方向。互联网业务的发展，促进了联想PC的销售销售，根据10月31日联想集团在香港宣布的截至2000年9月30日止的中期业绩：2000财年上半年，联想集团综合营业额约为130.9亿港币，较去年同期营业额73.33亿港元上升了78.5%。

　　沉寂了一年多的方正也在2000年下半年开始复出江湖，就在.COM公司苦苦等待纳斯达克重见天日时，方正数码在香港暗度陈仓，成功换壳荣文科技成为上市公司，而其领军人物李汉生透露，方正数码的全部业务将围绕互联网展开，他同时透露，方正和雅虎将展开一系列网络推进活动。而原北京方正则由方正研究院院长肖建国领军，把原来的出版系统延伸到互联网领域，方正电子和方正数码的“兵分两路”，标志着中关村传统IT企业北大方正集团终于找到了自己在网络时代的定位。正如当时方正公关部负责人说的：这回，轮到我们了。

　　即使原本和信息产业不搭界的家电巨头们，也在此时开始了进一步的触网行动，这已经和上半年借网圈钱不同，这回，他们是要用网络来改造自己的营销体系，从微软中国跳到TCL负责信息产业发展战略的吴士宏，第四季度开始兑现了自己在上半年的诺言：TCL正式开通E家家网站，首先在上面卖的，正是TCL自己的电器产品，“光是TCL自己就可以给网站带来上百亿的流水”。有着同样想法的是三九集团，这个医药老大希望用网络来改变医药行业一直以来的“暗箱操作”。

　　注定的暴风雪

　　为摆脱股市上的窘境，9月，网易和搜狐都做出较大姿态。网易在此期间推出了“网聚人的力量”广告，耗资庞大，据说仅“网聚人的力量”电视广告片的制作成本就高达数百万美元。业界将网易此举称作“新烧钱运动”。一方面此举进一步确立了网易一流门户的品牌形象，另一方面也使网易在第三财季的亏损扩大到947万美元。

　　搜狐在这一阶段则惊世骇俗地吞并了国内第九大网——ChinaRen。9月14日，搜狐动用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440万股股票(当时市值合3000万美金)收购了ChinaRen.com，合并后其用户量增至780万，搜狐称自己已取得中国第一门户网的地位，然而这种简单迭加取得的数字却并不被业界承认，由于搜狐没有及时拿出明确的整合方案，人们无法预料两个都没有赢利模式的门户网合并后的发展前景。但合并后，张朝阳首次明确表态搜狐的赢利模式是“广告+电子商务”，并表示搜狐应该会在三年后实现赢利。

　　在此期间，搜狐和网易展开了一番颇为热闹的“老大之争”，双方都向媒体公布不同的调查数据，证明自己实际上已经取得第一门户的地位。而这种争斗很快就被双方股价的进一步恶化所化解。11月后，搜狐和网易的股价迅速向3美元逼近，而新浪、中华网和亚信也先后跌入“垃圾股”范畴。当新世纪的钟声敲响时，搜狐的股价也跌破了支撑价——1.80美元。

　　互联网的冬季几乎是和自然界的冬季同步到来的，上市无望、融资艰难、广告收入微薄、电子商务的生存环境没有明显改善，这些状况使网络企业们举步惟艰，没有人奢望网络会和自然界一起走出冬季，而明年春季来临的时候，弹尽粮绝的互联网企业可能可能才真正进入自己的“三九天”。

　　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显示：新浪、搜狐、网易的亏损仍分别高达600万美元、430万美元和947万美元，而其收入则分别只有800万美元、160万美元和255万美元。这样的成绩自然很难拿到纳斯达克上交代，这种情况下，三大门户先后公布了自己的赢利时间表，张朝阳更是把搜狐的赢利时间提前到2002年。

　　面对资本市场寒冬的来临，一致沟通网络技术有限公司财务总监曹锟先生分析说：“其实这一年来纳斯达克股指狂涨暴跌，说到底是非理性炒作和极度投机的结果。当高昂的股价与巨额的亏损是如此不协调时，市场除了暴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拾柴季节

　　为度过冬季，许多网站在收缩市场宣传战线之后，考虑到进一步的成本节约，不得不开始大规模裁员。早在2000年7月底，香港首富李嘉诚坐拥的tom.com难敌业绩亏损，宣布裁员80人。这在一个月里，香港第五个网站宣布裁员，累积人数超过400人。而另一组数字表明，在2000年下半年，香港地区的13家网络公司共发生了19次裁员事件，涉及员工1200多人。而到了第三季度，TOM.COM的亏损扩大至1.64亿元。其行政总裁表示，为了进一步控制成本及配合公司业务的发展，公司不排除会进一步裁减香港区的员工。他说，公司计划年底前将香港区每月的开支由1530万元降低三成至每月630万元，预计在裁员后，每月可为公司节省70万元开支。

　　内地网站亦是如此，12月初，知名的中文图书网站博库网裁掉四分之一的员工。一位员工私下说：“看看自己的周围，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临。”而一直致力于发展医药B to B事业的中国中医药网则在一个下午突然通知自己的员工：公司关门了。

　　在此期间，硅谷动力、中华网、和讯、RenRen等业内知名网站也纷纷传出了裁员的消息,裁员潮到12月18日达到高潮，这一天，搜狐宣布将1/5的员工扫地出门。张朝阳表示：“当企业发展与商业利润发生冲突后，前者要给后者让路。”这表明资本已迫使张朝阳放弃“快鱼理论”，从着眼于自己发展的速度转换为关注赢利的速度。

　　但进入“寒冬”的互联网也非冷得寸草不生：易趣在9月份拿到了2000万美金的投资，从而摆脱了被收购的命运。携程旅行网在12月份也完成了1200万美元的第三轮融资。此外，在2000年最后的两个月里，以在线销售图书和音像制品的卓越网异常活跃起来，据卓越CEO王树彤介绍，它的日订单量已超过2000份，日营业额超过20万元。王树彤说在2001年有两个目标一定要达到，一是盈利、二是营业额过亿。卓越人总结说，卓越的发展得益于自己坚决不搞“大而全模式”的发展策略。

　　当然以上种种现象无法被看作是互联网出现“春意”的征兆，在网络企业整体缺乏生机的状况下，某一企业在某段时间显示出来的生命力实在过于孱弱。

　　在这个互联网的冬季，资本与企业开创者的冲突也已达到极至——12月14日，流传已久的8848分家传闻成为事实，8848的开创者王峻涛将尽数带领自己的B to C业务离开8848.net,去开创新的my8848.net，清洗后的8848由CEO谭智执掌。有分析认为，8848的投资者在做B to B还是做B to C以及是到纳斯达克上市还是到香港上市等策略问题上与王峻涛分歧很大，当资本认为已收缩至全部业务15%的B to C仍是公司的上市阻碍时，就只好请王峻涛和他的B to C走人。文/IT报人 于东辉 王学峰 赵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