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雯

　　新闻报道策划这项系统工程的运作具有这样一些特点：一是阶段性。新闻报道策划比新闻单元策划进行得频繁得多，每一不同的时期都有不同的选题需要策划，一次报道策划在实施并完成以后，还会有新的报道需要策划。因此，每一个新闻报道策划都有阶段性运行的特点。二是滚动性。报道策划的生命力在于随着报道客体与报道环境的改变，不断地改进与 修正原来的方案，报道策划这种“应变”功能决定了报道策划要随着报道的推进与拓展，滚动式地运行，报道实施没有完结，报道策划也就没有完结。三是风险性。与新闻单元策划一样，报道策划作为事关媒介未来行动的设计，是担负了一定的风险的，新闻报道的成败要依赖编辑的选择和决策，而媒介的成败又是由所有这些选择与决策累积出来的。

　　新闻报道策划的过程不像新闻单元策划那样漫长，一般对可预见式报道的策划可以从容进行，时间上相对宽裕，但非可预见性报道的策划则必须争分夺秒，时不我待。从新闻报道策划的操作过程来看，大致也有三个阶段。一是策划预备阶段。即从发现新闻报道线索、收集与分析各方面信息、确定报道报道选题和报道效果目标的这段时间。二是方案设计阶段。即根据报道效果目标，对报道结构和报道方式加以设计，最终形成系统的报道设计方案的这一阶段。这是报道策划的核心阶段。三是方案修正阶段，即从报道策划方案付诸实施到报道结束这一过程中，根据报道进展情况不断修正原先的设计方案。

　　新闻报道策划本质上是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活动，而且这种创造性的劳动通常是以一两人为主、更多的人参与进行的。如上海电视台《新闻观察》栏目是上海地区最早实行制片人制的电视新闻栏目，率先建立了“策划-采编-后期合成”的工作程序。“栏目拥有相对固定的策划队伍，健全和强化策划环节，选题一经确立，即投入策划阶段，由专门的策划人员实施开拍前的有关准备工作，包括前期采访、抽样调查分析、背景资料收集与准备、选点选人选素材。在这一过程中，制片人不将断招集由策划人员、编导及有关专家参加的策划讨论会，集思广议，反复琢磨，最终拿出成文的策划台本。”他们认为，“在前期酝酿阶段，将策划与编导进行职能分离，强化策划这一‘磨选题’的环节，有利于提高节目质量的保险系数，减少因前期准备不充分而导致的制作浪费。”(注1)

　　在设计报道方案这一核心阶段，报道思路的创新是最值得探讨的话题。所谓报道思路，就是设计报道方案所依循的思考途径，报道思路的形成有一个由酝酿期向明朗期过渡的过程，酝酿期是沉思和多方假设的阶段，策划者在此时对所收集的资料、信息在头脑中进行加工处理，寻找报道的突破口，不断从正面、反面去进行各种假设，并让这些假设在头脑中反复地组合、交叉、撞击和渗透，不断地否定、选择，形成新的假设和创意。这一阶段的心理状态呈现多种思维状态的交替，思考强度大，常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内心困惑出现。而明朗期则是顿悟和突破阶段，最终找到了具体解决问题的方法。策划者经过长期酝酿，创造的火花猛然爆发，灵感、直觉等非逻辑思维往往起决定作用。这一阶段的心理状态是高度兴奋的，豁然开朗的顿悟、突如其来的成功往往使策划者自己感到惊愕和快慰。

　　1991年底，经济日报头版刊登一条通讯《马上就办》，报道辽宁省鞍山市人民政府办公厅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实行“马上就办”制度，在读者中引起关注。也有读者来信表示怀疑，有一位读者直接在报纸上批字：“我不信，吹牛吧？”把报纸寄到了报社。针对这一情况，该报一位年轻编辑想出一个巧妙的连续报道方案，一举获得成功。这位编辑后来写文章回顾这段经历：

　　“……《马上就办》写得不凡。当时我正值夜班，得以先读为快，读后顿觉振奋。振奋之余，我不免有所怀疑：‘真的这么好吗？’姑且心存一疑。紧张的夜班工作告一段落，只等出大样了。此时，我们请求老范(总编辑范敬宜)谈谈他自己亲身经历的采访轶事。诸如从废稿堆里拾出一版头条，从采访冷遇中引出大新闻，从夜宿乡政府不闻电话声中悟出农村生活变化等等，老范娓娓而叙，听起来颇堪玩味，很是过瘾。说也巧，两天后我见到了那封后来成为‘秘访’由头的来信，立即想起老范所说的轶事，隐隐觉得其中隐藏着大新闻。可那是什么呢？请庞廷福(驻站记者)再访‘马上就办’……？总社派记者暗访，连同记者来信一起刊登……？这都不失为新闻，但总嫌其形式不新，新闻味不够浓烈。这一天，我时不时记挂着这件事情。当晚，在同老范聊天中，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可否请这位读者同记者一起去暗访呢？一种瓜熟蒂落的喜悦、冲动，我试探着把设想说了出来……”(注2)

　　这段经历生动地说明了报道思路形成的过程。由一封读者来信引出对一个报道选题的思索，先是冥思苦想的酝酿期，然后是豁然开朗的明朗期，一个富有新意的报道思路就这样形成了，由此产生了比较成形的报道方案。这个方案又得到了总编辑的进一步补充，他建议这位编辑带着读者到鞍山市政府采访时不要暴露真实身份，而以办事者的身份实地体验一下“马上就办”是实是虚，还对这一报道的其他细节问题作了详细指导。于是，就有了报社记者和读者一块“秘访”的不凡之举，报道从内容到形式都一下抓住了读者。《秘访“马上就办”》刊出后，有读者来信写道：“……我佩服你们敢于请读者一起进行‘秘访’的胆识和魄力，也赞赏你们的求实精神和读者观念。不过，我想知道，如果‘秘访’的见闻不是《马上就办》所报道的那样，你们会不会如实报道？”可见，读者感兴趣的不仅是报道方式，而且对实质性的内容更为关注。而这种疑虑编辑在策划报道时实际上早已有所考虑并做了两种准备，正是为了达到有充分说服力的报道效果目标，才策划“秘访”这样大胆而新颖的连续报道。

　　报道策划思路是在由反复酝酿到豁然开朗的思维兴奋中形成的，策划学理论认为，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思维方法是“广义灵感论”方法和“系统论”方法，这两种方法具有互补性，因为“广义灵感论”强调灵感是信息、知识的组合，“各种思路组合信息，确实能产生各种各样的广义灵感、产生策划的创意、产生创意基础上不断叠加集合到的灵感。”而“系统方法更偏重于‘广义灵感’产生后的深思熟虑，偏重于对众多‘灵感’的优选与组合，偏重对优选后的诸多‘灵感’进行有序的集合与最优化的编配。”(注3)报道思路的创新确实可以从这两方面求得突破。

　　灵感是信息组合的产物，对于报道策划者来说，灵感是在将报道线索信息与其他信息的组合中产生的。一旦报道选题确定，策划者对于选题的基本情况的了解就成为组合信息的起点，像上文中说到的经济日报《“马上就办”》受到读者怀疑，报社需要再作报道，便是策划报道的起点信息。编辑从这个起点出发，实际也是从想要证实情况、说服读者的报道目标出发，开始了对相关信息的“扫描”，这些相关信息中自然有两天前总编辑向他讲述的种种采访经历，这时，策划者已有的知识和经验信息、他人传授的信息都被调动起来，向起点信息聚拢，产生各种各样的组合，引发了各式各样的设想，诸如请驻站记者再作报道、由北京派记者进行调查等，但这些组合似乎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直到信息“扫描”与组合产生了“请读者一起采访才能眼见为实”这一结论时，灵感终于降临。

　　关于报道策划中可能涉及的各类信息前文中已经论及，这里还应讨论的是信息组合方式。其实人们日常谈论的各类思维方式本质上就是人脑对信息的组合方式。报道思路的创新，归根结蒂也是通过信息组合产生灵感，由灵感发展、组合、优选形成方案来实现的。对于报道思路创新最有价值的信息组合方式主要有：

　　(一)、类比组合方式。类比是从两个事物之间有某些相似之处，推出它们的其他属性也相似的思维方式。在报道策划中，对相类似的报道进行研究，往往能产生报道设计的灵感。1999年中央电视台在策划庆祝建国50周年报道时，就非常重视信息的类比组合，他们多次观摩35周年庆典传播的录相带，研究其成功与不足之处，并总结香港回归、三峡大江截流等重大活动的直播经验，以扬长避短。他们还派出考察团到法国实地考察法国电视台对法国国庆的转播，以开启思路。类比组合信息的价值并不在于模仿，而在于从比较中发现问题，产生灵感。事实上任何报道的创新，都是相对于同类报道具有差异性而言的。而差异性若不以类比为基础，是难以做到的。此外，类比组合方式对于开拓报道的深度广度也具有意义，1999年我国媒介在揭批“法轮功”的报道中，为了揭露李洪志创立“法轮功”的真实面目，除了刊播大量有关练功者深受其害的报道外，还向国内受众讲述日本奥姆真理教等一些国外邪教组织的劣行，这种报道思路和报道内容就都属于类比组合。

　　(二)、矛盾组合方式。“矛盾”作为普遍存在的现象，是事物之间具有对立性表现。在报道策划中，利用事物间的矛盾关系，或者一个事物相互矛盾的方面进行信息组合，往往能够开辟一条新的思路。人们常说的“逆向思维”、“求异思维”都是指的这个意思。比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半小时”节目曾经对重庆市的“市长公开电话”进行报道，充分肯定了市长公开电话的积极作用，倡导急老百姓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的政府工作作风。但报道思路并未截止于此，而是角度一转，从逆向上提出为什么会出现“市长公开电话”这个发人深思的问题，进而深刻地揭示说，之所以会出现这条新闻，是因为正常解决老百姓急难问题的渠道不畅通，以至于大事小事都要找市长。这种矛盾组合信息的方式，使报道的主题、立意得到了提升。在报道策划中。运用矛盾组合方式，对报道思路的开拓和创新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

　　(三)、因果组合方式。客观世界中各种现象的相互依存性、联系性和制约性构成了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报道策划者对这类因果信息的组合，能够帮助他们从开阔的视野中发现有价值的内容，使报道见人所未见，言人所未言。如上海东方电台的“今日新话题”节目曾针对一位歌星在浙江横店演出时忙着在后台数钱，让几千观众等了40分钟的事件组织讨论。当时这件事在许多媒介上曝光后，比较一致的舆论是指责这位歌星的艺德。节目编辑在策划这档节目时，进行了更深层次的因果组合信息分析，感到已有的报道有两点没讲清楚，一是作为一场商业性演出，甲乙双方究竟有没有合同，双方是如何履行合同的；二是作为横店一家非文化经营性质的公司怎么可以随意这样的商业性演出。(注4)因此，节目在讨论这个话题时，板子并没有打在歌星一个身上，而是以此为由头，把视点引导到演出市场如何规范化这个更深刻的主题上，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因果组合方式的应用显然有助于扩展报道思路，发现新的报道角度。而且，客观事物之间，一果多因、多因一果的现象非常普遍，“因”还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导致新的因果关系出现，为报道策划者提供了产生灵感的广阔空间。

　　(四)、嫁接组合方式。“嫁接”是指将两种差异较大的事物予以结合，产生新的事物。在报道策划中，嫁接组合方式可以用于报道形式设计，而不宜用于报道内容。因为新闻报道的客观性原则决定了报道者不能对不同的报道客体截取和拼凑。但在报道形式的设计中，嫁接组合却往往有助于思路创新。如北京青年报近年来创造了多种新闻样式，像“口述新闻”、“课题新闻”、“算帐新闻”、“批注新闻”等，就是将其他领域中的一些信息模式嫁接到新闻报道中的产物。

　　(五)、多因组合方式。多因指多种因素。一些具有复杂性的事物总是和各种因素相关的，而且报道效果目标本身也可能是多种因素的组合，因此报道策划中往往要通过对多种因素的信息组合，形成相对复杂的报道思路。像纪念建国50周年报道，要展示新中国建立以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就需汇集各行各业、各个地区、各个方面的信息，以多因组合方式形成纵横交错报道思路，这种多因组合方式产生灵感的特点，在经济日报的国庆报道方案中有所表现，“重走雪山草地”、“庆祝建国50周年远洋环球行”、“共和国一日”征文等一套套报道汇合成一首此伏彼起、抑扬顿挫的交响乐章。多因组合方式，在重大报道战役的策划中尤其具有意义。人们通常所说的“发散思维”、“立体思维”其实就是这种多因组合的思维方式。

　　(六)、随机组合方式。随机组合指的是随事件的发展变化，不断将最新信息组合到已有的信息系统中，从而引发新的灵感。新闻报道策划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强调应变性，这就要求策划者要根据客观情况的变化不断调整设计思路，因此随时组合信息方式是一种必要的思维方法。1997年香港回归前夕，河南大河报刊发了一篇《豫AT1997免费拉你迎回归》的消息，报道一位出租车主打算在香港回归期间免费为顾客服务的新闻。消息发布的第二天，有一位鲜花店的老板打电话给报社说，他愿意为这辆免费服务的出租车免费梳妆打扮，后来又有一位读者打来电话，希望为这辆车免费维修。随着这些消息公开，社会反响越来越强烈，要求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根据这些不断涌来的最新信息，报社决定展开“免费拉你迎回归”的连续报道，并且在7月1日发起了同一名称的社会公益活动，把报道推向高潮。这一事例说明，随机组合信息方式在连续性报道中能够引发一连串的灵感，使报道不断出新。

　　报道思路创新需要灵活地运用以上这些信息组合方式，引发灵感，再通过系统思维方法，从整体的、动态的角度，对微观意义上的广义灵感进行有序化的编排、组合，产生更高层次上的报道设计方案。

　　注释：

　　1、黎瑞刚《从〖新闻观察〗看电视新闻栏目制片人制》，刊于1998年第9期《新闻记者》。

　　2、张小国《“秘访”回来话体会》，刊于1990年5月1日《经济新闻研究》。

　　3、舒咏平：《实用策划学》，第141页。中国商业出版社1996年版。

　　4、任志高：《广播直播谈话节目为何长盛不衰？》，刊于《新闻记者》1998年第4期，第3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