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彤

　　新浪网首家连载吕彤新作《联想喘息》一书，此书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以下为该书第九章《告别FM365之败走互联网》。

　　败走互联网

　　FM365选择在11月1日完成这次大规模裁员，信息服务事业部的领导们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因为联想也要裁员，人们的目光会聚集到联想身上，因而忽略发生在FM365身上的裁员，与联想的裁员从数量到含义上是完全的不同。

　　11月2日，裁员第二天，联想对外提供的新闻稿宣称：“联想集团每年都会进行末位淘汰和人员优化，这是联想集团人力资源管理工作的一项常规工作要求，目前进行的人员优化工作属联想集团人力资源管理工作的正常调整；由于今年整个IT行业处于不景气状态，联想集团为保证发展的竞争力，降低成本，决定今年采取与往年不同的方式，即人员优化比例有所提高(原来5%，今年10%)，并且是在半年集中进行一次(比例为5%)，不像往年只在年底集中一次完成；联想集团目前进行的人员优化，整体比例是5%，但每个部门的所占比例有所不同，其中FM365的比例为30%；FM365人员调整的比例与其他部门不一样的原因是：FM365与AOL的合作进展顺利，原来的业务模式与今后的会有所不同，为了未来业务有更好的发展而做好准备，FM365的人员需要有所调整。”

　　虽然此后网上网下，对于联想此次裁员多有议论，但联想品牌推广部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高超的媒体驾驭能力，媒体的声音很快被转向有关IT冬天的讨论，而联想裁员被巧妙地描绘成这一季候的某种表象，大家开始讨论冬天的天气。喜欢炒作的IT媒体没有注意到，FM365裁员被巧妙地融入了联想的裁员中，这样比例被大大稀释了，事实上如果以网站业务作为一个单元看，裁员幅度超过70%。同样被人忽略掉的，还有此次裁员与半年前联想AOL宣布合资的关系。

　　几周之后，联想集团在香港和北京同时宣布，与美国在线的合约宣布完成。根据双方6月20日订立的认购协议，2001年11月20日，AOL和联想已根据认购协议分别完成初步认购4.9万股优先股及近50999股普通股。

　　这则普通的上市公司公告，并没有在业界引起注意，双方只是很友好地遵守了当初宣布的东西。而事实上，正是在两家公司走向婚姻殿堂的过程中，FM365被出卖了。因为在AOL的计划里，没有一个网站的位置，到这个时候，联想已经没有牌可出了；联想也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想清楚过怎么靠互联网挣钱，既然AOL愿意付FM365一半的代价，何乐而不为呢？

　　在互联网最火热的时候，一直在香港股市上扮演电脑制造商的联想抛出了FM365———一个诱人的全面转型互联网的计划，一下子从香港股市融资30亿元港币。一年以后，当互联网进入寒冬的时候，联想在投入1亿多元后认为短期内仍然无法盈利，就把这个“包袱”甩给了接力下一棒的美国在线，大家皆大欢喜：联想成功地趁互联网高潮期在股市上融到一大笔资金，而后又成功转身把这部分投入让美国在线付了一半的钱；而看起来很傻的AOL其实也精明得紧，因为从长远看，互联网在渡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后，仍会有大的发展，虽然现在政策限制使得它只能占到一半的股权，但是从长远看，在中国加入WTO以后这部分政策肯定会越来越放开。

　　在这个过程中，倒霉的只有FM365的员工们。那些被裁掉的员工出去找工作，经常会遇到这样尴尬的场面：是联想的，噢，被联想末位淘汰的吧……留下来的，也并不见得幸运，他们被投入漫长的黑夜，没有目标和希望地等待。在这种煎熬中，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自动离岗；更多的人则无所事事，目光无神，他们因为各种原因留了下来，有的因为IT寒冬工作不容易找到，有的因为马上就要到联想的财年底，至少拿到应得的补偿再走……我记得美国一家心理研究机构曾经对空难的幸存者做过调查，发现他们在心理上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巨大伤害，这种痛苦超过那些空难中死去的人们；他们会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我幸存了下来？那些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为了焦炭？下一次什么时候轮到我？我死后也会是那个样子吗？

　　没有人想到，留下来的人需要一声安慰，仿佛没有被裁掉已经是公司巨大的施舍了。大家在一个被遗弃的角落，默默地，自己舔舐伤口。房间里空荡荡的，许多位子都空下来了，那些空位子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你，这里曾经有过一个鲜活的人以及他（她）的音容笑貌。

　　过了挺长时间，留下的人被集中起来办公，据说这样能显得比较有人气。裁员富余出来的办公电脑被卖给了员工，由于便宜，出现了争抢的局面，因此原计划还要拍卖的网站礼品和广告换回来的物品，又收回了库房。

　　“咱们几个老兄弟是不是也该聚一聚啊，说不定哪天……”刘清涛对我说，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是啊，送送咱们自己吧。”我说，脑子里闪过的，是话剧《茶馆》里结局时的场面。

　　经历过9·11那场灾难的人们，曾经在许多场合讲到过互联网对他们的意义。在那场猝然而至的灾难发生之初，在传统通信方式受阻的非常情况下，互联网成为灾难现场内外美国人联络的惟一有效工具。9月11日当天，3000万用户上网查询信息，500万美国人发送了电子邮件，互联网巨大的社会功用在袭击发生后最大限度地得到了发挥。人们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互联网，人们在当时如何沟通信息。

　　但是，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星期，那些曾经受到过互联网帮助的投资人却“以怨报德”，无情地把网络股再次推向了深渊，来自中国概念的几只股票再次成为“苦孩子”。美国当地时间9月17日(周一)美国股市收盘，纳斯达克综指盘终下跌115.82点，收盘于1579.55点，跌幅6.83%；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684.81点，收盘于8920.70点，跌幅7.13%。其中：新浪网(股票代码：SINA)以1.16美元开盘，最高为1.30美元，最低为1.14美元，成交量19.8万股，收盘于1.17美元，较前一交易日收盘下跌了0.15美元，跌幅11.36%。搜狐(股票代码：SOHU)以1.09美元开盘，最高为1.0901美元，最低为0.84美元，成交量4.89万股，收盘于1美元，较前一交易日收盘下跌了0.10美元，跌幅9.09%。网易股票(NTESE)于美国时间9月4日起被纳斯达克股市宣布暂停交易。中华网(股票代码：CHINA)以1.91美元开盘，最高为2美元，最低为1.83美元，成交量51.08万股，收盘于1.90美元，较前一交易日收盘下跌了0.21美元，跌幅9.95%。亚信(股票代码：ASIA)以13.30美元开盘，最高至13.95美元，最低至12.95美元，成交量17.68万股，收盘于13.08美元，较前一交易日收盘下跌了1.32美元，跌幅9.17%。

　　在凄冷的寒风中，中国网站的最后几块招牌如同招魂的幡儿，飘来荡去，孤苦伶仃。一位IT记者给我们记述了这个变迁，他是从中关村路口的一块招牌写起的：

　　几年前，在中关村的路口竖着这样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向前1500米！”张树新和她的瀛海威被称为中国网络第一先锋。

　　几年间，互联网在中关村、在神州大地上蓬蓬勃勃地运动起来，白颐路两边的广告招牌也被Chinaren、Sohu、网易等各个不同的网络公司所占据。

　　几年后的今天，尽管中关村最大的一块网络公司———新浪个人家园的广告牌还在早春的寒风中静静矗立，但不久之后，这个明黄色的家园将不复存在，换上别的内容了。

　　白颐路从三环到四环这一段不太长的路段上，一共耸立着4块擎天柱似的广告招牌，现在分别被HP、中国网通、联想和新浪所把持。由于中关村特别是西区的建设是由市政府统一规划和管辖，所以海淀区政府也无权设立这样的广告牌，因此，这4块擎天柱似的广告招牌就显得弥足珍贵。据说，这4块广告牌是被几个极有背景的人所拥有，而朗蓓广告公司则负责其中3块广告的总代理业务，商家看好这几块广告牌炙手可热的黄金地理位置，广告牌的所有者更是在这几年间赚得盆满钵满。

　　3年前，新浪以420万元的价格租下了知春路口的广告牌，这块牌子竖了3年，尽管内容年年在变，但明黄的底色和那只大大的眼睛却一直没有变过。去年11月，本来打算续签的新浪在最后的一周内突然决定放弃这块广告，于是发了一纸传真到朗蓓广告公司，通知解约。一时乱了阵脚的朗蓓广告公司不得不通过其他广告公司寻找客户，于是，不同的广告公司对这块广告牌报出了不同的价位，这块牌子的价格开始变得混乱和模糊。

　　本打算租用这块广告牌子的清华同方，在寻了一圈价格之后，发现这块牌子的报价每年从140万到210万元不等，摸不清底细的清华同方打算再商量商量。就在这时，一匹黑马杀了进来，上海通用汽车公司以每年210万元的价格打算在这块牌子上刊登别克汽车的广告，同时把80万元的预付款打进了朗蓓广告公司的账户。

　　就在广告设计人员开始着手设计这块广告牌的时候，通用汽车公司又改变了主意，他们盯上了机场路上的另外一块广告牌，尽管那里的广告牌已经炒到了每年35—40万美元的天价，但通用公司还是觉得物有所值，打算放弃知春路口的这块广告牌，最多是赔付一些违约金。

　　当朗蓓广告公司重新找到清华同方的时候，清华同方已经做完了今年的广告计划，拿不出钱租用这块牌子。于是，没有续约的新浪个人家园依然挂在那里，别克的广告则挂在了机场路上，而清华同方，恐怕还要继续商量下去。

　　.com最后的一块招牌就要被摘掉了，但不少广告公司的老总们至今却还在怀念网络发展最火爆的幸福时光，在国内的广告客户中，除了财大气粗的联想能包下了白颐路上的所有隔离带灯箱广告外，剩下的就是那些喜欢烧钱的.com公司能给广告商带来大把大把的银子了。不少人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些热辣辣的广告词：“网聚人的力量”、“谁令你心动”、“人人都上Chinaren”，等等。

　　在互联网热度最高的时候，白颐路上开始见到联想FM365投下的红粉广告。FM365自称是投放了1000万元的广告，但熟悉内情的人透露，FM365花的广告费用其实远没有这么多，因为当时出任广告形象代言人的帅哥谢霆锋还没有红透半边天，费用自然没有那么高，而且后来FM365紧急刹车，换上了联想的产品广告。除了局内人，外人无法猜测FM365在广告上到底投了多少钱。

　　谢霆锋倒是一夜间红了起来。坊间有这样一个传言，谢霆锋是实实在在地到FM365去上了一天班，先是在新闻部象征性地按了一下鼠标，上传了一条新闻，然后到商务客服部门，接听了一个电话，他告诉电话那端的女孩子，他是谢霆锋，对方开始不信，然后竟变得十分激动。

　　互联网泡沫挤碎之后，网络经济开始回归理性，广告从天价投入到大幅度减少。有数据表明，1999—2000年，人人网（Ｒｅｎｒｅｎ）在中关村户外广告中的投入大约在200万元左右，排在第二位的新浪网是100万元，接下来的晓通网络是160万元、天极网是100万元、Chinaren58万元、万象网40万元；然而，到2001年10月份为止，以上网站在户外广告中的资金投入则与2000年和1999年有较大的差距：除新浪网和晓通网络仍然维持原状外，万象等网站的广告投入则全部撤回，人人网停止了运营，Chinaren已经被收购。

　　2002年，经历了冬天之后，人们发现，中关村里的那些网络公司的广告已经基本绝迹，倒是通信类产品和日韩厂商的产品广告变得铺天盖地，同时，也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房地产广告和消费类产品广告悄悄挤进白颐路。

　　（摘编自《中国青年报》·数字青年《.com的最后一块招牌》）

　　到新的一年来临之前，FM365.com已经静悄悄地回到两年前的样子，6个频道，主要都是合作伙伴的链接，除了新闻，几乎没有自己更新的内容。电子杂志、电子贺卡、名人聊天室、下载功能等先后停止服务，由于资源限制，FM365的电子邮件系统和聊天室也出现了不稳定，主数据库都连续出现了宕机现象。

　　服务器也被撤了下来。FM365原来有一百五六十台服务器放在北京电信的机房，已经开始分期分批地撤退，第一批38台，第二批也有40台。由于整个互联网的形势大同小异，这些当年的抢手货已经变成了废物。FM365占用的带宽从高峰时的三四百兆降低到了不足百兆。

　　但这个时候，谁还会关心这个网站，鬼还会管什么用户的投诉。网站的Page View骤然下降，只有不及原来一半的用户量。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到现在才发现。

　　 2001年12月7日，千龙新闻网挂出了这样一个帖子，是2000年5月18日的一篇旧文回放，题目是“FM365这份真情该不该动？”

　　联想FM365的有关负责人在介绍FM365的定位时提到了一个桶的概念，因为他们认为门户网站很宽，但是太薄，一捅就破，像一张饼；而专业网站像根管，内容很深，但是太细，有瓶颈效应。而联想的目标是做一个又宽又深的网站，让浏览者的信息咨询、购买等所有需求一步到位。也就是说，门户网站是饼，相当于通才；专业网站是根管，是专才；而FM365是桶，那是全才。

　　这个设想太美好了？可是鲁迅先生早就说了，一劳永逸的话是有，但一劳永逸的事没有。同样，一步到位的说法有，但现实中实在难觅芳踪。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完美永远是方向，但不可能是终点。现在有人给我们规划了一幅美丽的壮景，我们不知道那是即将到来的现实，还是终究是一幅悬在墙上的画？

　　投资过亿元的FM365，只在业界留下了一个笑柄。当年发布的时候，柳传志曾兴致勃勃地表示，ＦＭ３６５是联想迈向互联网最重要的一步。这个网站的正式推出，是联想由信息产品技术向网络技术和信息服务全面转型的标志，联想将成为一个全面的互联网企业。

　　FM365还不是最糟糕的，寒风中传来的另一个坏消息是赢时通最终没能获得券商网站的资格，这对于定位在券商网站和做移动互联业务的赢时通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市场上已经传出联想有意出让赢时通股份的风声，但相对于联想半年前出价3亿元人民币来讲，愿意接盘的投资者开出的价格只有联想原来的1/10。接下来，联想任命的赢时通总裁被撤换，赢时通北京部分也被连根拔起，那部分人基本是当年FN365最后的骨干。联想在赢时通虽然是单一最大股东，但不能绝对控股，花了3亿元，最后连这个已经不值钱的网站，也没有落在自己手里。

　　到这个时候，联想已经必须承认自己在互联网事业上的失败。转过年，利用新东方的ETS危机，联想从新东方在线TOL24.com部分撤资，投资由原来的5000万元减低至1000万元，股份相应地由50%降低至10%，除了新东方表示愿意留用联想的财务总监，联想撤出了在新东方在线的所有人。当初与国旅集团合资成立的国旅快捷公司则干脆放弃了网站，转型成一家旅游公司，并且一下子抓住了联想这个大客户，代理了联想的所有差旅机票和住宿。

　　FM365卖了，赢时通垮了，新东方在线撤资了，PALM365收缩了，旅游网站根本就不做了———仅仅两年，联想精心构筑的三点一线互联网服务模式，已经七零八落、荡然无存。而在互联网业务上上演的大败局，正是联想由全盛时期开始的第一次主动转型。虽然对媒体，杨元庆只承认是互联网热时的投资失败，但问题真的那么简单吗？

　　联想必须重新上路，开始又一次艰难的转型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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