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99年11月1日，是中国科学院建院50周年的纪念日。院庆期间，中科院院长路甬祥接受了美国《科学》杂志社执行主编鲁宾斯坦的采访。题为《中国科学院院长大幅度改革研究所》的访谈文章刊登在《科学》杂志第5445期上。

　　文章发表以后，国外科技界对路甬祥院长的锐意创新精神和清晰而深邃的改革思路给予很高的评价。这里，我们发表这篇文章的摘译，以期引起国内读者的更多思考。

　　中国科学院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来纪念其50岁生日，即邀请数位诺贝尔奖得主来华，举办了一个以下一个世纪科学所面临的挑战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这一创意来自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他所领导的中国科学院正进行着在中国历史上最具抱负的重组行动，这种前瞻尤其值得赞赏。

　　三个重要步骤和12年的改革计划将使中科院的120多个研究所整合为80个或者更少，并计划将50，000个固定岗位减少到原来的一半。在谈到中科院的结构组成时，路说：“机构臃肿在近半个世纪以来有所增长。”他的目标是创造一个更为灵活和高效的研究所体系，要加强对那些在激烈竞争中具有生存意识的研究所的支持力度。

　　57岁的路曾进修于德国亚琛(AACHEN)大学，他是中国科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院长。他所进行的改革产生了一批40岁出头的研究所所长。

　　举止温和、语言柔韧且锐意改革的路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他热情执行科技部新的指导路线，给科学家以更大的经费支持，鼓励他们致力于与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相关的商业技术性开发。他还掌握着250多万美元的院长基金，这些钱将用来支持那些高风险和高回报，但难以从正常渠道获得足够资金的项目。尽管人们还不能对目前所进行的改革结果作出最终判断，但中科院的研究人员认为，他们宁愿看到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也不愿墨守成规。

　　以下是路甬祥院长对记者所提问题的回答：

　　-改革的需求

　　改革的基本目的是寻找到一种促进研究的方式。这种研究应该既适用于科学的需求，也反映出中国的特色。我们应该改革许多现存的问题。这些问题既来源于传统的文化束缚，也来源于过去的计划经济。科学发展异常迅速，而我们的科学家和科学机构却难以跟上科学发展的步伐。

　　在过去，很少有研究所的所长鼓励科技人才流动。一旦进入研究单位，人们便只是工作，然后等待退休。研究小组一经成立，课题一经确立，研究工作便继续下去。没有任何灵活性和相应的调整来适应科学和技术的发展。这对科技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改革的实施

　　中国科学院的改革将分三步来进行。第一阶段将持续三年时间，要把123个研究所的三分之一整合为12个研究中心；第二阶段是从2001年到2005年，将把另外30—40个研究所整合为约18个研究中心；第三阶段是从2006年到2010年，此间将巩固改革成果，实现剩余研究所的整改。以国际标准来看，我们的经费是不足的。我们只能为研究所提供人均每年20，000到25，000美元的经费支持。即使是如此，现在的情况也比以往要好些。我相信，政府将持续以相同的水平对整改后的研究所给予支持。

　　-人员配备

　　我们的目标是优化人员结构。与此同时，我们将逐渐减少固定职工的比例，增加博士生、博士后和访问学者的数量。目前，我们的11，000个研究生，计划将在3—5年内增加到25，000个。我们现在有1，000个博士后，希望在今后增加到2，000—3，000个。中科院不仅是一个研究机构，也是培养人才的机构。我们已经启动了访问学者计划，每年将从国内外邀请300名高级访问学者到院属研究所进行短期工作。

　　-中科院的历史使命

　　中科院的角色既有别于大学，也有别于私营企业，甚至有别于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我们不仅必须做高水平的基础研究，也必须从事国家未来急需的技术开发领域的工作。

　　-研究成果的商业化

　　在过去，如果一个项目有商业前景，我们宁愿把它握在手中。现在，我们希望其他人员也能够参与项目的开发。另外，以往的任何创新和专利发明(受国家的资助)属于政府和研究所拥有，不允许发明人从中获利。现在，我们认为更重要的是对人才的尊重。1996年国家通过了一项法规，允许研究人员分享发明获利中最大或最好的份额。

　　我们希望以多种渠道求得发展。我们将寻求不同方式的合作，不仅与国有企业，也要与私营企业和国外企业寻求合作。如果某项研究成果显现商业化潜力，整个研究队伍就可以进入到商业性企业当中。他们还可以与私营企业合作或建立自己的独资公司。

　　-优先基础研究

　　我们不希望重复其他国家所做的事情，我们要有自己的研究特色。例如，我们有自己的动植物基因资源。我们还有历史悠久的传统中医药。在基因测序完成后，我们将把重点放在基因作用机理的研究方面，这将对药物开发起到重要作用。除了基因药物开发外，我们应该生产一些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中草药。我们将利用现代方法精炼中药内的活性物质并生产一些新药。

　　-支持高风险研究

　　基础研究，尤其是新兴学科的基础研究是最具风险的领域。在如何配置资源方面，我们正在给研究所以更多的自主权。在如何使用项目经费方面，我们正在给项目负责人更大的自主权。院管机构不能指令研究所做什么，而只能对相关的进展作出评论。

　　在高风险研究领域，中科院的管理机构的确可以起到重要作用。可能有一些研究计划，研究所认为风险太大而不愿给予支持。科学家可就这类项目向院申请帮助，我们对高风险研究项目设立了专门基金，申请人可以得到项目的启动经费。院长将依据研究结果，决定今后继续给予支持或减少经费支持。

　　-改革进度

　　一方面，我对我们已经取得的改革成果感到满意，但另一方面，我并不满足，并寄以更大希望。我感到满意的部分原因是，政府和研究所对改革的支持力度远比我预料的要大。但是，在研究方向、具体实施以及机制和结构的改善方面仍然有不少余地。

　　中国文化上有许多优势，但在某些方面也存在很大的保守性。人们不善于去做完全有别于其他人的事情。例如，在科学研究领域，科学家们就缺乏独创性，易于随波逐流。

　　我对德国、美国和日本的许多创新实验都感兴趣。在本世纪上半叶，通过人才和知识的逐步积累，德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通过企业的极大创新，美国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特别是本世纪下半叶。美国吸引了来自全世界的人才，部分原因是由于美国文化的灵活性。当然，日本则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在工业的技术创新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通过学习别国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中国一定会找到自己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