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日子:一个北京人的非典隔离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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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28日 23:17 新浪科技 | ||||
我因为与非典患者密切接触,而从5月上旬开始被隔离。其间,北京的非典病例,已呈逐步下降趋势。但以我隔离期间的耳闻目睹,觉得正如专家所言,还不是庆功的时候。防治中的疏漏尚存,形式主义和低效率令人不安,一旦放松警惕,北京市还有可能爆发新一轮疫情。 “比中头彩还难” 5月6日,当刘行(化名)来到办公室,向我报到并听取工作安排时,谁都没有想到,几天以后,他开始出现“那种”症状。5月12日,他被医院确诊为非典。 刘行是4月初从海外回来的。4月中下旬,他回南方某省老家探亲,乘火车于5月26日回到北京。这段时间前后,正是该省非典频发期。 回到单位后,不知为什么,他却并没有按照规定被隔离,而是立即被安排到我的处室上班。还好,因为有一个“五一”假期,所以,5月6日才正式到岗。 据与他有过接触的另一位同事讲,5月7日,即听他咳嗽,于是开玩笑说,非典流行,你莫不是非典了。刘说,昨夜感冒了。 5月9日,他感到发冷,是提前下的班,回到了家中。次日开始发烧。11日,有同事去他家,看他情况不好,便催促去附近医院的发烧门诊。结果,判定为非典疑似住院。12日,确诊为非典。 这一天,北京新增非典病人48例。有9人死亡。没有想到,其中一例,即是由我的处室“贡献”的。我老婆说,这比中头彩还难啊。我倒觉得像是科幻一般。 确定隔离对象 我工作的单位是有着上万名职工的中直机关,本身对防治非典极为重视,把它当做政治任务来看待。单位一把手亲自担任非典防治小组组长,各部门也都成立了相应机构,并制定了严格的措施。 不幸的是,执行中也有疏失。刘行返京后,首先,没有被隔离,返京十天后上班,应该说还在病毒潜伏期。其次,“五一”前后,不少单位都采取灵活上班制度,让职工分批轮流在二线或在家中工作,但我所在的部门却以加强纪律为由要求大家尽量都来上班。 我们的工作环境,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大办公室,又被称作“大平面”,每人在各自的电脑前干活,彼此间用一块挡板隔开。大平面约有数百人同时工作。这一周,与刘行一起上班的,仅我的处室便有二三十人。他们本来是实行三班倒的,无事时可以不来,但因为上级强调考勤,也被叫来了。 刘被确认为非典后,引起了高度重视。部门连夜开会,我和一位副处长列出了一个本处室认为应被隔离的人的名单,为22人,他们与刘行一起工作,座位都与他比较近。 但是,最终由部门报到上级那里去的名单,却仅有六人。 是否是报上去的人多了,便影响不好呢?防治非典,毕竟是与政绩相关的,这里有一个责任问题。另外,那么多人隔离了,日常工作难以开展了。但这仅是推测。 我负责的处室,是部门最大的一个处室,也是最主要的业务部门之一。与刘行可能有过接触的人,占了处室人员的三分之二。 我觉得,应该说,事发后,部门领导还是负责的。一把手很着急,都吃上了速效救心丸。许多领导夜不能眠。 部门领导认为,他们的处置措施,是按照有关规定和标准实行的。隔离的对象,都是经过严格甄别的。 密切接触者 卫生部5月9日发布了《非典密切接触者判定标准和处理原则》,其中,有的与我们处室的情况很相似。 比如,乘坐全密封空调客车时,与病人或疑似病人同乘一辆汽车的所有人员;乘坐通风的普通客车时,与病人或疑似病人同车前后三排座位的乘客和驾乘人员。 日常生活、学习、工作中,曾与非典病人或疑似病人自其出现症状前三天起,有过较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的人员,包括与病人或疑似病人在一个教室内上课的教师和学生;与病人或疑似病人在同一工作场所(如办公室、车间、班组等)。 这些,按卫生部的规定,都属于密切接触者,需要进行隔离。 刘行工作的办公环境,平时密闭,使用中央空调,最近,因为非典没有用,打开了几扇很小的窗户。这里人员很多且密集,空气不太好。 我家所在的某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单位居委会的人士均认为,当时与刘在这样一个封闭空间里共同上班的,不管有没有说过话,都应是密切接触对象,都应被隔离。 有关专家还认为,我单位所在地区的疾控中心,应派督察组去了解情况。但此事最终没有结果。 周二,我们把这样的担心向领导作了反映,建议扩大隔离范围。可能是意识到了有不妥之处,领导又让没有被隔离的人写材料,自己汇报与患者有过什么样的接触。然后,把材料再上报,让更高一级领导去决定要不要隔离。 这样决定下来的,又有五位。时间是5月16日。这时,距患者住院已经五天了。 但是,仍没有执行同一办公室内全部隔离的原则。还有一些人,实际上已经安排上班了,有的人,就坐在很靠近刘行的地方,差不多也就属于“前后三排”。 我因此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似乎从一开始,就应由疾控中心的专家来确定谁应被隔离,谁不应该。毕竟,我们不是专家。但谁来管这件事呢? 全国非典型肺炎防治组疫情分析专家徐德忠说,非典的特性当前还是一“触”即发,即和非典病人无防护接触的患病机率很大,因此如果一旦放松警惕,北京市还将爆发新一轮疫情。 隔离点的问题 事发后,单位便考虑,要把我们这些密切接触者拉到房山的一个招待所去集中隔离,一人一个房间,不让外出。 我家住在城西某区。该区的疾控中心也打来电话,要求我去当地一家宾馆隔离。这是这个区专门为非典密切接触者指定的隔离场所。 “可是,谁付住宿费呢?”我问。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疾控中心的人说。 “那我还是在家等等吧。” “那么,好吧。” 次日,单位来电话,说又不准备去房山了,催促我去疾控中心指定的宾馆报到。因此,我又向疾控中心打电话,申请去宾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对方似乎有些冒火。 “你这种情况,不需要到宾馆。”她又问了问我家中有无上下水之类的情况,说了上面这番话,并要了我单位的电话。 最终,单位与疾控中心交涉的结果是,决定我在家隔离。 疾控中心说,你可以让你爱人去亲戚家住嘛。 但,现在这是不太可能的了。所有相识的人,这时都谢绝和我们交往了。 我处室还有一位同事被隔离,而她的爱人,却仍被要求到单位上班。 非典恐慌弥漫 刘行发病和我们被隔离的消息,通过单位的内部简报,很快传达到了各个部门和各地的分支机构。我们的名单也被报到了社区。人们都既关注我们,又都躲得远远的。 张琳(化名)是另一位密切接触者。她被隔离后的第一天,就被气哭了。 原来,她居住的社区有人打报告到我们单位,反映她还在出去买东西。她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她一直足不出户。 还有一次,她打开窗户,便看见五六个人在窗下,鄙夷地指指点点,说,那个人就是在这里。她还听到有人说,最好把她赶出这个社区。 “好像我倒是非典患者了。”她愤愤不平。 不过,也出现了另一种情况:有的已被隔离的,的确仍在外面活动,比如,到食堂吃饭。 因为没有强制和监控措施,自觉性便成为最重要的了。但这种事情谁都又不好说。 恐慌的流言开始在单位里广为传播,说刘已被切管,上了呼吸机,被认定为“毒王”。 我打刘的手机,他显得精神状态很好,称到医院第二天便退烧了。 他的照片则被印了出来,由专人拿着,到各个部门展示,以便发现与他还有接触的人。有人说,这涉及患者隐私,但是,领导表示,非常时期,不妨这样做。 到了16日,又传来了惊人的消息:我们单位某海外机构的一位职工自杀。这位职工,从北京去那里工作,一到即被隔离,不让上班。自杀即是在这时发生的。但具体是不是与非典相关,还不清楚。 我不由得想到了专家称作的“过度反应”。这不仅仅因为非典是一种新的疾病,还更在于它爆发在中国。在我们的国家,公众科学素养低下,另外,就是官本位文化盛行。大部分的决定,都是出于政绩的考虑而作出的。瞒报少报,以邻为壑,都是这样产生的。 这,只能会让病毒更加得意起来吧。 难得的隔离生活 隔离在家里,总共要两个星期,不让出门一步,出门便会成为“政治问题”。何况,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老婆自然也受“株连”而成为了隔离对象。结婚十年了,平时大家都很忙,似乎没有这样面对面长时间地呆在家里过。有一种退休之后老俩口相依为命的感觉。 我们托人买了许多米和菜,在家里自己开火。每天,疾控中心、单位和居委会都会打来电话询问情况,问有没有什么困难。这样的耐心周到的问候,在这个时代,听上去让人感动。 在隔离的第三天头上,疾控中心为我家送来了一个垃圾箱,要求垃圾都扔在里面,不要乱倒,最后由环卫工人统一收走。不过,有一位同事,第五天头上才收到这样的垃圾箱。 听说,有的同事的家,当天便有疾控人员进行了消毒,但我的家却一直没有。有的人家得到了《隔离须知》,而我家也没有。还有的单身职工说,没有人招呼送饭,他们只好自己跑到外面的小饭馆去吃。 许多人打来电话来询问我情况,有外地的,也有国外的。都希望我不要被感染上,就算感染上了,也一定能够战胜它。 还有的人,帮助找专家打听治疗办法。还有的人,建议我多吃维生素C,并要开车送来。还有一位,干脆对我说,相信你没有问题,这样,中午咱们一起吃饭吧。我婉言谢绝了。这些,都给我以信心和勇气。 老婆比较恐惧。她在一家民营企业上班。有朋友打电话来,说这事最好不要跟单位汇报,已有私企把与非典患者有接触的职工开除了。但她还是诚实地报告了。结果,在她的单位引起一片恐慌。 我们分床而眠,不吃一个碗中的饭,不喝一个杯中的水。但是,总是觉得,真要感染,就目前这样,也早感染上了。 患者被误诊? 令人感到鼓舞的是,刘行到了医院的第二天,烧便退了下来。四天以后,许多指标都接近正常了,咳也不咳了。 对于是怎么感染上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分析,不像是在火车上受到的传染,否则,有关部门一定会追“凶”的。但没有在网上看到相关的公示。 他单身一人,没有多少社交活动,坐班车按时上下班。 但是,据说,百分之九十的人,是莫名其妙被感染上的。 专家说,非典传染的途径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不可以大意。从全国疫情变动情况看,发病情况还没有绝对稳定下来,还存在今后发生疫情反弹的可能性。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情况,便是刘行被误诊了。 据说,有医生看了刘行的病情,说,这就是一般的感冒嘛。 “在草木皆兵的形势下,这也是可能的。而医院为了提高非典治愈率,说不定宁可错杀一千呢。何况,现在有经验的呼吸专业的人士很不够。”一位同事说。 16日晚,刘在情况越来越好转的情况下,与几位非典患者同乘一辆车,被转往小汤山医院。 他打来电话,沉重地说,小汤山医院条件不是太好,院里看到很多垃圾,病房是平房,本来在铁道医院还是住的单间,现在两人住一间。走廊里能看到病人到处乱走。 “如果我真是被误诊,那便完了。”他说。 我立即向上级作了汇报,他们对此也很无奈,说还是应该听从北京市的统一安排。 至此,我的隔离生活,刚刚度过了一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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