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引导战争未来?——伊拉克战争的若干技术动向

　　□柯南

　　伊拉克战争开战以来，设在多哈的美军中央司令部每天都要上演相似的一幕：发言人布鲁克斯准将向记者展示两幅卫星照片，一张是美军轰炸之前的，一张是轰炸之后的。布鲁

克斯通常还会告诉记者，当伊拉克的军事目标遭到毁灭性轰炸的时候，不远处的民用设施却安然无恙。这种情景提醒人们，美军正在进行一场策略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战争。

　　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是这种新战争理论的积极鼓吹者。这种可以称为“数字化战争”的理论核心内容是主要依靠高科技力量(例如各种精确制导武器、数字化通讯、无人驾驶侦察机)以及机动性能更好的少量地面部队。在传统战争理论中，缺少大规模的地面部队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精确性

　　与越战中著名的“地毯式轰炸”相比，今天美军至少有好几个理由选择精确制导武器。既然美军声称以“解放者”的身份攻打伊拉克，盲目轰炸带来的平民伤亡必然招致更多道义上的谴责。精确制导武器还能降低自身人员的危险。“战斧”式巡航导弹可以在远离战场上千公里的地点发射，轰炸机飞行员从而不必冒着被防空火力击落的危险投下炸弹。

　　给普通炸弹装上制导装置是提高轰炸精确度的一种办法。例如波音公司生产的“联合直接攻击炸弹”(JDAM)就是在普通的航空炸弹的基础上增加了“全球定位系统”(GPS)引导的制导装置。当炸弹被投下以后，制导装置就会根据GPS提供的位置信息驱动炸弹尾部鳍片，把炸弹导向事先设定好的目标。这样一枚“灵巧炸弹”造价大约2万美元，只有“战斧”式巡航导弹的1／30。

　　激光制导炸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种炸弹最早的使用可以追溯到越南战争，它能够在红外线激光的指引下飞向目标。迄今为止，美军已经使用了超过750枚“战斧”式巡航导弹和1.4万多枚精确制导炸弹，占全部轰炸的90%以上。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改变，因为在1991年的海湾战争中，只有10%的导弹和炸弹采用了精确制导技术。

　　数字化

　　主角总是在最后登场。由于美国无法说服土耳其政府，让第四机械化步兵师从那里进入伊拉克开辟“北部战场”，第四机步师只好取道科威特。然而当第四机步师还在陆续到达集结地时，它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陆军的首支数字化部队引导陆军走向未来”，第四机步师主页上的这句话，或许道出了其中的原因。

　　数字化部队并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支由黑客高手在网络上与敌军“厮杀”的部队。事实上，第四机步师仍然是一支传统的陆军部队，它拥有1.7万人的兵力，主要装备了M1A2“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M2“布雷德利”步兵战车、“长弓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等武器。

　　这样一支重型部队的灵巧之处在于它的数字化指挥控制系统。每一辆坦克、装甲车、火炮和直升机都配有一台奔腾III级别的计算机。出于稳定性的考虑，计算机使用SUN公司的Solaris操作系统，而不是Windows。一个称为“战术互联网”的无线网络把第四机步师的计算机连接在了一起。这个小型的无线网络同样也使用TCP／IP协议———当然，它的作用并不是让士兵在闲暇之余上网冲浪，而是快速、准确地把战地情报和指示传递给每个作战单位。

　　于1994年改建成数字化部队的第四机步师体现了一种“以网络为中心的作战方式”。在战场上，友军和敌军的位置信息都实时显示在计算机的电子地图上。如果需要，还可以随时下载新的地图。如果某辆坦克发现了一个敌军目标，只要在计算机上标明该目标，全师的计算机上都会立即显示出来。即便是后勤支援部队，在发现敌情的时候也能通过战术互联网很快通知主战部队，传统的无线电联络方式就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战术互联网既能把作战命令“广播”给各作战单位，也能够让士兵作点对点的交谈。

　　你可以想象第四机步师的这样一种作战模式：发现敌人，呼叫武装直升机，上载数据，然后攻击———敌人被消灭了。整个过程简直就像《三角洲特种部队》这样的电脑游戏。

　　铸犁为剑

　　为军事服务的基础研究曾经造就了一大批领先于时代的技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互联网。互联网的前身是美国高级研究计划署(APRA)于20世纪60年代建立的一种称作APRANET的计算机通信网。高级研究计划署的本意仅仅是想建立一个分布式的网络，即使它的一部分受到攻击，也不会让整个网络完全失灵。

　　但是在这场高科技的数字化战争中，某些让军方引以为豪的武器却把情况颠倒了过来：一些民用技术似乎赶在了军用技术的前面。例如，“全球定位系统”(GPS)是由美国军方于20世纪70年代初建立的。24颗导航卫星均匀分布在地球上空，为这次战争中的精确制导武器和地面部队提供位置信息。但是最初的GPS接收设备庞大而昂贵，即使在1991年的海湾战争中，美国军方也没有给士兵配备足够的GPS接收设备。然而，近年来民用GPS接收设备的普及———一部民用GPS接收机外加一个电子地图可能只有手机那么大，并且非常便宜———让它成为每一个士兵的“标准配置”成为可能。

　　一些民用技术的发展确实令军方研究人员望尘莫及，比如计算机芯片行业对摩尔定律的疯狂追赶。4月7日的《商业周刊》报道说，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国防部的一家承包商研发了一种单兵数字化系统———包括激光瞄准具和安装在士兵头盔上的战场情况显示系统。这套系统的原型重达80磅，造价9万美元。后来研究人员从Fry氏电子(Fry＇sElectronics———美国一家电子产品零售商)买来了英特尔公司的芯片等民用产品对系统加以改造，结果这套系统的重量降到了25磅，造价降至1万美元。今天计算机发烧友使用的显示卡芯片在显示复杂的空战游戏的同时，也能帮助空军建造更便宜的飞行模拟器。L-3通讯公司是美国国防部的承包商，1986年制造一台F-16战斗机的模拟器需要3500万美元，现在利用大规模生产的商用电脑部件，同样的飞行模拟器只需要200万到300万美元。

　　“Linux之父”托瓦兹在编写这个著名的自由软件操作系统时大概不会想到，Linux现在也是美军武装直升机电子设备的一部分。民用信息技术在数字化战争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友好射击”

　　“美国人是多么富于进取精神！萨达姆一宣布对炸死美军士兵的人予以重奖，他们马上就开始了自相残杀。”网上流传的这则笑话反映了英美联军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友军误伤。英语中友军误伤称为“friendlyfire”，即“友好射击”。但是残酷的事实却没有这个词听上去那么美妙：在战争初期，美军给英军造成的损失甚至超过了伊拉克军队给英军造成的损失。

　　一部分友军误伤是由人为因素引起的，例如1994年美国的两架F-15战斗机击落了在伊拉克“禁飞区”执行任务的美军“黑鹰”直升机，造成了机上26人死亡。F-15的飞行员开火的原因是，“黑鹰”直升机并没有列入当天在“禁飞区”执行任务的名单。更进一步调查发现，“黑鹰”没有被列入名单，仅仅是因为空军不认为陆军的直升机是“飞机”(aircraft)。细微的文化差异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但是另外一部分友军误伤只能归结于技术的缺陷。尽管敌我识别系统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机器对机器的自动通讯也可能出差错。一个电子脉冲的干扰、敌我识别系统的短暂失灵、或者软件上的错误都可能导致误伤。在1991年的海湾战争中，“爱国者”导弹系统就曾经击落了英国的战斗机。这一次，“爱国者”导弹系统的改进型似乎连前辈的“光荣历史”也一起继承了下来。据《新科学家》报道说，“爱国者”导弹系统的一个软件错误，导致了前几天英国的“旋风”式战斗机被击落。

　　当“友军”不仅限于本国军队的时候，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L-3通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弗兰克·兰扎在接受《商业周刊》的采访时说，“管理一个多方参与的网络化战争会更加困难，因为如果它们不兼容，指挥与控制将变得很困难。”计划赶不上变化。北约组织正在计划研究一个“战斗身份”的敌我识别系统，但要等到2006年，每一个成员国才将拥有能够相互兼容的身份识别系统。相比之下，英国人解决当下危机的手法似乎更加实际：据说他们订购了大量的英国国旗，让美军在“友好射击”前及时发现他们。

　　干扰

　　尽管美英联军拥有世界一流的军事科技力量，但是他们的对手伊拉克军队并不是阿富汗的“塔利班”。伊拉克人的一些王牌是低技术，甚至超低技术。

　　在巴格达周围燃起的黑烟显然不是为了制造战争的气氛，因为燃烧石油产生的黑烟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挡用于引导精确制导炸弹的激光。其实不仅仅是浓烟，在恶劣的天气比如沙尘暴下，激光制导炸弹的精确度也会降低。

　　美军也对伊拉克干扰GPS信号的能力忧心忡忡，因为GPS在拉姆斯菲尔德的战争理论中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GPS信号可能被干扰，也能够被干扰，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一旦GPS信号被干扰，依赖GPS的“联合直接攻击炸弹”(JDAM)就与普通炸弹没有太大的区别，使用GPS定位的部队也可能因此迷失方向，第四机步师引以为豪的数字化指挥与控制系统缺少GPS定位，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不过，GPS干扰对于“战斧”式巡航导弹的影响较小，因为它同时也使用“地形匹配”———一种人工智能技术———和惯性制导。

　　3月25日，美军宣布他们找到并摧毁了伊拉克军队的6个GPS干扰装置，但是谁也不知道伊拉克人是否拥有更多的GPS干扰装置。只要几千美元就能买到俄罗斯制造的GPS干扰装置，美国指责俄罗斯向伊拉克出售此类装置，这几乎引起了外交上的不愉快。其实，伊拉克人也可能自己制造简陋而实用的干扰装置。

　　怀疑

　　精确制导武器是否能够达到美军所声称的精确度，关系到拉姆斯菲尔德战争理论的实行。一些分析家对美军所声称的精确制导武器的性能持怀疑态度。但是想要查清真相并没有那么容易：军方不太可能把真实情况公布。以1991年海湾战争名噪一时的“爱国者”导弹为例，美国军方最初声称爱国者导弹有96%的拦截概率。麻省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家乔治·刘易斯领导的研究小组花了两年时间，仔细研究了“爱国者”导弹的33次拦截行动录像，结果发现，至少有1／3的导弹拦截失败了。

　　研究者可以使用商业间谍卫星照片评估精确制导武器的效果，但是这一渠道也可能被美军封锁。据《自然》杂志报道，美军买断了2001年在阿富汗进行“反恐战争”时的卫星照片，这样分析家就失去了一个宝贵的信息来源。不过，获取信息的大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由于美军把500多名新闻记者编入了美军部队中，通过仔细分析记者的报道，研究者希望找到关于精确制导武器有用的信息。刘易斯说，由于当局变得如此遮遮掩掩，分析精确制导武器的实际效果变得更加重要了。

　　怀疑论者并不仅仅局限于对精确制导武器的怀疑，拉姆斯菲尔德的新战争理论也是他们怀疑的对象。拉姆斯菲尔德与美军中央司令部的弗兰克斯将军———一位持传统军事理论的军人的观点显然存在分歧，争执的结果是某种折中：拉姆斯菲尔德同意在伊拉克部署25万人的庞大军队，但是必须分批部署。弗兰克斯也同意在战争一开始就同时进行空中打击和地面进攻。而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联军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轰炸才开始地面部队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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