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生物技术世纪》一书作者里夫金称，人造子宫是继克隆人之后又一颗等待引爆的“生物学炸弹”，这项研究一旦瓜熟蒂落，就可能意味着自然生育的终结。人类似乎正在一天天逼近赫胥黎所预言的那个“美丽的新世界”。

　　阿道斯·赫胥黎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的新世界》的英文“企鹅”版封面。上图：赫胥黎像。

　　生命工厂三部曲

　　自从一只名叫多利的克隆羊5年前在英国问世，克隆就不是什么新鲜词汇了。不过，对于人造子宫，许多人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说。

　　其实，早在1932年，英国小说家赫胥黎就在其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的新世界》中提出了人造子宫的设想。

　　让我们将目光投向赫胥黎笔下的2532年。那时的人类社会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基因乌托邦”，基因技术高度发达，生小孩的事情完全由生命工厂来负责。在一条条生命流水线上，首先进行基因设计，然后是克隆，最后在人造子宫中孕育成长。地球上的男男女女从繁衍后代的传统职责中彻底解放出来，尽情体验着性爱的乐趣。只有在“蛮荒之地”才能见到大腹便便的孕妇，而这种怀胎十月的自然生育方式早已被“文明世界”嘲笑为“动物行径”或“禽兽行为”。

　　从以上描述中，我们不难找出未来生命工厂的组装方式：基因设计＋克隆人＋人造子宫。赫胥黎的这些科学幻想一度被斥为“痴人说梦”，可谁想，科学发展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到了2002年，生命工厂的这三部曲就已同时成为科学家和公众关注的焦点：

　　2月22日，一个有关人造子宫伦理问题的国际学术会议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举行。

　　2月25日，联合国开始讨论禁止克隆人的国际公约。

　　2月27日，美国芝加哥生殖遗传研究所宣布，全球第一个经过基因筛选、不会患有家族遗传病的“设计婴儿”早在18个月前就已诞生。

　　人造子宫培育成功？

　　为什么有些妇女不能怀孕，有些妇女又容易流产呢？生殖医学领域的科学家们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从而找到增加受孕和减少流产的新办法。但是，包括试管婴儿在内，生命的孕育都离不开母体子宫这个大的生存环境，胎儿在子宫中的孕育属于“黑箱操作”，研究起来非常困难，就有科学家提出是否能在体外重新构建人造子宫，以便进行更有效的研究。

　　说起人造子宫，首先要提到一位华裔女科学家：美国康奈尔大学生殖医学与不育症中心分泌学实验室主任刘洪清教授。刘教授的实验室在世界上首次成功培育出人造子宫内膜，被誉为生殖医学领域的一项重要进展。

　　她的研究是这样的：将采集到的妇女子宫内膜细胞，放置在由可降解材料制成、模拟子宫内部形状的支架上，细胞长成组织，支架随之分解，从而培育出人造子宫内膜。这种人造子宫内膜，不仅与妇女子宫内膜在组织结构上相似，而且功能也差不多。

　　日本东京顺天堂大学的桑原教授，也在从事人造子宫方面的研究。在桑原的研究中，从山羊体内取出的胚胎被放入一个充满羊水的塑料装置，其成活时间达到了几个星期。这个塑料装置，实际上是人造子宫的一个雏形。

　　尽管采用了不同的技术路线，刘教授和桑原教授的研究都为今后开展体外重建人造子宫的研究打下了基础。

　　刘教授告诉本报记者，借助体外的人造子宫“模型”，科学家们可以进行大量的基础研究，寻找妇女不能怀孕和容易流产的具体原因。此外，这项技术在子宫修复上也可能派上用场。对那些子宫受到损伤的妇女，如果利用这项技术再造子宫内膜，让她们的子宫变得完整，就有可能重新怀孕，体会到为人母的喜悦。

　　利用人造子宫技术，还有可能挽救那些发育不完全的初生婴儿，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的罗斯玛丽·童教授说，人造子宫或许可以为婴儿继续提供营养，直到他们发育完全。不过，她同时指出，人造子宫不会有母亲子宫那么舒适，胎儿在里面也无法感觉母亲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胎儿如果在里面呆上9个多月，不论是从医学角度，还是从社会角度，都会有很多不利因素。

　　刘教授恐怕没有料到，她负责的这项人造子宫内膜研究会被大众传媒所热炒。去年12月，她回到出生地台湾，参加在那里举行的一个国际会议。台湾媒体随即报道了人造子宫研究的消息，并不无自豪地提到，刘教授采用的可降解材料，正是由台湾一家生物技术公司提供的。

　　不仅是台湾的媒体，英国的卫报、美国的奈特·里德报业等也先后进行了报道。其中，卫报文章标题赫然是《男人过剩？现在我们连女人都不需要了》，并乐观地预测，当今天的婴儿们长大成人之时，人造子宫很可能已经得到广泛应用。

　　同时，也有一些媒体自作主张，将刘教授和桑原教授的研究进展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声称人造子宫已经培制成功，很快就可以用它来取代自然生育。

　　实际上，刘教授说，目前仅仅是在人造子宫内膜研究上取得了一些进展，距离真正的人造子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自然母亲的终结？

　　尽管刘教授和桑原教授都只是在人造子宫领域取得了初步的成果，但他们的研究很快引发了伦理上的讨论。

　　2月22日至23日，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伦理学中心主任斯科特· 盖尔芬德博士特地组织了一个有关人造子宫和设计婴儿伦理问题的国际学术会议。会议的名称叫《自然母亲的终结？》，言下之意，随着人造子宫的研究向前推进，那种在母亲子宫中怀胎分娩的自然生育方式或许会终结。

　　美国经济趋势基金会总裁杰里米·里夫金就认为自然生育方式的终结是完全可能的。他在题为《怀孕的终结》的演讲中说，人类似乎正在一天天逼近赫胥黎所勾勒的“美丽的新世界”。1960年避孕药的问世，使得性爱与生育之间出现明显的分野，没有后顾之忧的女性开始真正享受性生活的美好。1978年试管婴儿的诞生，使得许许多多苦于不育的人梦想成真，生物技术开始显现出它在生殖医学领域的强大力量。人造子宫呢，则是继克隆人之后另一颗等待爆炸的“生物学炸弹”。人造子宫研究一旦瓜熟蒂落，就可能意味着怀孕的终结，或者说自然生育的终结。

　　对女性来说，怀孕和分娩无疑是一次痛苦的经历。一位女权主义作家就曾抱怨：“至少应当提供一种新的生育方式，使女性拥有选择的权利。”人造子宫正是这样一种可能的方式。不过，里夫金说，就算人造子宫技术真的发展成熟了，今天的多数妇女依然愿意亲自怀孕，在她们自己的子宫中孕育胎儿。当然，按照《美丽的新世界》的预言，这种传统观念或许迟早会被抛弃。到那个时候，女性和男性通常会选择在最佳生育年龄之际将各自的卵子和精子在生命工厂中冷冻保存，等到他们想拥有自己的孩子时，只需授权生命工厂，后者就会进行人工授精，并在人造子宫中孕育。婴儿从人造子宫中出生以后，生命工厂再通知父母前去认领。

　　果真如此的话，一系列的伦理问题将接踵而来。例如，父母的职责会发生什么变化？父母与子女的联系是否会大为削弱？我们借以延续人类文明历史的传宗接代观念会被破坏吗？

　　还有学者提出，如果与克隆技术相结合，一对男同性恋者也可能借助人造子宫“生出”自己的孩子。那么，我们将如何看待性别角色？

　　“一些女权主义者甚至担心，人造子宫意味着男人不靠女人也能生育，女人可以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盖尔芬德说，“这无疑是大惊小怪，但人造子宫引发的伦理问题确实值得我们关注。”

　　对人造子宫引发的伦理争议，也有一些研究人员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刘洪清教授就认为，既然真正的人造子宫还停留在幻想层面，目前就没有必要对人造子宫带来的伦理问题过分担忧。刘所在的研究中心是世界上顶尖的试管婴儿研究中心，她本人也是试管婴儿研究的先驱之一，谈到人造子宫的研究前景时，却仍然比较谨慎，“人类器官如此复杂，要想复制出同样精巧的器官，绝非易事，目前只有上帝能够做到这一点”。（本报记者李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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