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是个褒义词，和纵容仅一线之隔，怕就怕在学界宽容的面纱下是被纵容的腐烂躯体

　　-刘真

　　2003年5月11日，《纽约时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长达7500字的文章，自曝其27岁的“优秀”黑人记者杰森·布莱尔炮制36篇新闻的骇人事件，像一枚重磅炸弹把全球媒体瞬

间炸开。然而，这仅是个序幕。

　　数天后，《纽约时报》又披露了另一名著名记者里克·布拉格，一位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的剽窃行为；很快，《纽约时报》召开了600多人的编辑部员工大会，就此进行反思。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负责检讨内部的编采政策。6月5日，《纽约时报》执行总编辑豪威尔·莱尼斯与总编辑杰拉尔德·博伊德双双宣布辞职。

　　至此，《纽约时报》的自曝行为使自己损失了起码四员重要大将。

　　中国有句古谚，叫“虎毒不食子”，外国人显然冥顽不灵，不懂得吸收这一传统精神。比较起来，中国学界就要宽容许多。

　　拿大学来说，教师们对学生爱护备至：考虑到论文这样的东西，自己写起来都要费一番脑子，学生就更不用说了，谁没个抄抄贴贴的？即使全盘拿来，也不失为一个学习过程，起码在找论文的过程中已经“阅观点无数”了。几个学生交上的论文相同，可以理解，否则人们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偶尔，也有学生替老师出力的时候，其实老师很少向学生邀功，苍天可鉴——只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发表的时候请把老师的名字往上连带着挂一下也是没有损失的，你说是不？要知道，老师很辛苦，要教书，要赚钱糊口，谁不得争个职称头衔什么的？没个一两打论文专著发表作资本是不行的……

　　当然了，老师的宽容贯穿始终，考试也不会为难人——学生辛辛苦苦彻夜抄了这么多纸条不容易，也算是自力更生；答题时互相交流一下思想——我们提倡的就是开拓思维；上报这种“缺德”事儿咱就少干，让学生过个好年啊？！

　　最后，学生们总算毕业了。工作单位说非班级前二十名的不要，这下好，大半的学生前途渺茫了——都是多好的孩子啊，没处去可惜了。还是一些校方有经验，出了主意将毕业班零时再对半劈成两个班，这不，多了一倍的人进前二十了。知道这事儿的人大多采取默许态度——学校这不是对学生“负责到底”嘛？

　　仅是学界象牙塔一角，颇有点令人咋舌，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内容却委实没有“戏说”的成分。

　　事实上，社会对频频剽窃的大学教授更是宽容到无以复加，偶然被曝光的一些事件也不过蜻蜓点水，多不指明。这种批判很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秀气味道。学者与学者间，出于大多同坐一条船的缘故，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至于说到和《纽约时报》事件相对的国内媒体，这会儿都觉得热闹来劲儿了，很有种看别人遭灾的快感；其实大家心底都明白，大大小小造假事件国内岂止不是没有，很多记者甚至就干“创作”这行，得心应手，反正群众也就爱看稀奇古怪的“猛料”，就算给人揭穿了也没啥后果，下回接着编。

　　宽容是个褒义词，和纵容仅一线之隔，怕就怕在学界宽容的面纱下是被纵容的腐烂的躯体。须知，仅仅一次不作为，就可能引起连锁性的反复违规；当一名违规者并没有遭到惩罚时，剩余的守份者就只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求一种比较公平。规范内和规范外者的起跑线不同，结果相去甚远，人们于是纷纷走向更前方的起跑点——这样他们的心态才是平衡的，前提是，他知道自己会和所有人一样，被宽容。

　　回头再看《纽约时报》在丑闻事件中的表现，你不能不佩服它作为一家百年大报的负责态度。这种姿态不是无奈，而是一种境界高度。他们深知，信誉(reputation)是媒体的生命，这次的自曝可能会将自己抛入全球媒体席卷而来的无情唾沫中，其信誉必定在事件当时剧烈贬值，但他们相信自己可以而且必定会重振，因为他们向人们展示的，是有着强烈责任感和自我监督能力的媒体形象：两名总编的辞职，就是出于强烈职业道德对读者的一种赎罪。反过来说，假使《纽约时报》发现了问题却瞒报、不报，“爱护”和“宽容”自己的爱将，等有一天丑闻被他方揭露时，《纽约时报》所陷入的被动局面将会是信誉完全扫地，几乎没有挽回的余地。

　　放弃宽容，就是这家有着152年历史的大报之所以为人们尊敬的原因。

　　曾经有留洋学者感叹，国外名牌大学中，因考试作弊被开除学籍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亚洲人，中国人在其中占了多数。联想一下国内学界的监督机制，你就很可以想象中国留学生的惯性行为，可惜，他们没能转变的思维是：自己处在一个再也不可能宽容对待学术作假行为的环境。这些学生断送的，不仅仅是自身在他国立足的可能，他们同时将自国的声誉葬送了。

　　最无名利之图的学生尚且如此，我不知道未来的中国学界会不会，或者已经在面临比《纽约时报》目前更为严峻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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