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伟

　　要在2002年持续低迷的全球通信业中交出一份像样的答卷，实属不易。勉强过关的通信设备供应商寥寥可数。戚道协恰是其中一个。作为朗讯科技中国公司的董事长，他手中拥有很多来自电信运营商的设备新定单。近年来，朗讯与中国共签署了达70亿美元的合同和协议。而历经2001年的重大调整(包括裁员、出售合资企业等)，新朗讯中国公司也已正式亮相。

　　这些好消息从北京传给了全国的业界同仁，以及朗讯总部所在的美国新泽西州茉莉山(Murray Hill)—响誉世界的“发明摇篮”贝尔实验室也在这里。为了表示对中国市场的满意与重视，2002年6月14日，朗讯公司董事长、69岁的亨利·肖克专程访问中国，拜会重要客户，并“旧地重游”朗讯在中国的重要基地—贝尔实验室(中国)和作为朗讯全球六大系统集成中心之一的青岛朗讯。当然，他也顺便去了一趟长城。

　　被称为“最后一座金矿”的中国电信市场，也的确值得朗讯到此一游。2001年网络“泡沫”破灭时，朗讯公司及其竞争对手北电网络和思科系统都经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或许，在惺惺相惜的中国市场，这些竞争者能找到一些疗救和翻身的希望。

　　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好消息是：“中国市场约占全球电信市场的10%-15%，大家都在争相淘金。”坏消息是，“在世界的任何其他地方，电信公司都在大幅度地削减开支，中国也不例外。”

　　中国安慰

　　相隔数年，朗讯公司董事长亨利·肖克又亲自到中国督阵来了。他曾很后悔在中国错失了GSM的获利良机，好在朗讯抓住了CDMA的契机，在2001年中国联通CDMA(2.5G，0.95X)第一期系统招标中，朗讯夺取了最大份额27.8%(北电17.8%)，这也是朗讯在全球一次性签定的最大CDMA网络合同。而将在2002年下半年启动的CDMA 1X二期网络，更将成为朗讯、北电的财源必争之地。亨利·肖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已经尝到了在中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甜头。

　　上几次的情形历历在目。1997年5月，贝尔实验室在京、沪成立研发机构，当时的贝尔实验室总裁斯坦泽恩也出席了成立大会。紧接着，6月，朗讯的5ESS交换系统在中国14个省安装，青岛开始成为朗讯在美国之外最大的交换系统制造中心，并成为朗讯的全球化与本地化相结合的典范。让董事长大感欣慰的是，这个发明摇篮和制造中心都已经“开花结果”。

　　以上只是来自中国的安慰而已。2002年6月13日，朗讯对华尔街发表其第三财政季度收入预期表示，由于市场持续疲软，朗讯该财季收入将下降10%-15%至29.9亿-31.7亿美元。朗讯公司女CEO帕特里夏·鲁索表示，“电信服务商继续限制资本支出，以储备现金，这显然影响了我们的收入。朗讯将继续重组并且……裁员，使雇员总数刚好维持在5万人以上。”—这还不到公司在2001年1月份时拥有雇员的一半。

　　看看过去两年间的噩梦吧！由于受经济停滞及3G投资拖累，全球通信业陷入了低谷，电信公司困境重重，亏损以上亿美元计，设备商们眼睁睁地看着定单锐减，忙不迭地处理过热时生产的存货。与此同时，中国的电信市场却增长了20%-25%，在别国已经完成(现在沦为灾难)的数据及移动热点需求正旺，显得“风景这边独好”，国外电信业似乎找到了“转嫁”的好去处。

　　实际上，朗讯中国公司也为全球电信的不景气付出了很大代价。2001年，朗讯中国大幅裁员，大批外籍管理人员离去—当然，这可被视作中国本地化的要求。然而接下来的出售则明确无误地传递着某种让人沮丧的信息：2002年初，朗讯把中国的光纤光缆业务卖给了美国康宁公司(Corning，其光纤大约占全球产量的40%)；5月底，朗讯在上海生产通信设备的合资企业，上海朗讯科技通信设备有限公司也出售给了美国捷普公司。作为“调整中的一部分”，2002年4月，朗讯原国际部兼亚太区总裁迈克·布彻离开朗讯加入电讯盈科担任营运总监。

　　戚道协说，作为“除美国以外的第二大市场”，朗讯公司去年在中国业务增长了50%，运营成本则降低了35%。朗讯的目标“将在2002年9月(会计年度)实现赢利，从负增长成为正增长。”

　　电信拆分的最先受益者

　　即使面对着中国目前的资本收缩—据估计，2002年中国的电信投资将减少30%-35%，中国联通的移动设备开支将由2001年的207.8亿元锐减至78.8亿元，中国移动的预算也减少了20%——朗讯仍看到了这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存在着的电信消费能力和市场需求潜力。

　　中国的电信投资之所以增长缓慢，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2001年“电信拆分”方案迟迟不能确定所造成的。本土的设备商华为、中兴、大唐电信等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不过，等待结束了！2001年底，综合了AT&T和NTT拆分模式的中国电信重组方案最终出台。2002年5月，新电信、新网通正式成立，新一轮的电信投资又徐徐展开。

　　对“隔江而治”坚持质疑态度的人士认为，在鼓励南北电信互相进入各自区域经营、打破原中国电信市话垄断的同时，也使得原来统一的全国一张网一分为二，原来统一的计费、结算、信令等也分割成两个独立的系统，这不是造成投资的浪费吗？但设备商们却心下窃喜。朗讯中国公司首席运营官关赫德对记者说，这正是销售的最佳时期！局面明朗之后，各运营商还将寻求新的增长点，如3G、下一代网络等，新的“蓝图”开始描画了。

　　朗讯公司已经赶上了这一波。2002年4月，四川电信(新电信)开通成都城域网，采用了贝尔实验室研制的LambdaUnite多业务传输系统(MSS)，来支持日益增长的语音和数据业务。关赫德称，此举拉开了朗讯新一代光通信系统全面进入中国电信市场的序幕。2002年6月15日，亨利·肖克出席了朗讯承建山东省(新网通)规模最大的无线市话网络项目工程签字仪式，据透露，该项目合同金额为1.49亿元人民币。

　　设备商正盼望着历史再次重演。“还记得90年代初存在于中国通信业的‘七国八治’局面吗？”关赫德提醒道。当时还属于AT&T的朗讯与爱立信、富士通、北电等电信巨子们共同见证了中国电信设备市场曾经的繁荣。

　　作为自身就是分拆的产物—1996年，12年前的“午夜生效文件”改写，朗讯与贝尔实验室从AT&T独立出来—朗讯对拆分之后的中国市场倍感亲切。1984年1月1日零时，AT&T分拆出七个“小贝尔”，当日《纽约时报》的标题是：“贝尔系统的解体开创了前程远大、事关重大的时代”，并称赞说，“这是史无前例的事，如果电话公司的分拆刺激了创新，它就能有助于所有的行业。”

　　“史无前例”的事如今也在中国发生。而且，它最先有助的是通信设备商。

　　朗讯的晦暝岁月

　　即使“中国亮点”的说法在全球通信业不胫而走，即使朗讯改变了公司的商业策略，把精力集中在特定范围的服务，朗讯仍然面临着来自竞争对手严峻的挑战。

　　北电中国公司总裁毛渝南透露，2001年北电在中国的收入由2000年的12亿美元提高至16.17亿美元，占其全球的比重也由4.3%提升为9%。并且，2002年北电率先推出了40G全光交换机。

　　北电与朗讯的争斗由来已久。1997年，仿佛一夜之间，通信业突然从2.5G进入了10G时代。“当时朗讯保守了，”2002年4月，第一次来中国的贝尔实验室首席技术官Robert Martin说，“朗讯当时只是耸耸肩，不以为然。”而在10G上全力下赌注的北电一举成名，并赢得主导，在光纤设备市场的份额一度攀升至54%。不过，时移事移，以“事后诸葛亮”看，北电的风光也没能持续多久，反而被10G“拖垮”。

　　1999年，做路由器起家的思科又杀将出来。朗讯每同客户谈及未来网络时，必会碰到思科。美国市话巨头Verizon是朗讯最大的客户，但Verizon却从思科购买路由器。此时“硅谷”的沸腾与“茉莉山”的静默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朗讯有自己的倾向—互联网，我们正好做的不多。”曾在总部工作过的贝尔实验室中国公司研发总监赵子军说，“早期做路由器，我们公司又看不上，如果当初朗讯做了，也就没有今天的思科了。”待至2000年，思科以5550亿美元的市值，一举超越微软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时，朗讯已经陷入了“晦暝岁月”(《商业周刊》的标题)而不可自拔。

　　不过，“在几年内，这场光纤设备的竞争都不会有胜者。”如今，朗讯、思科们都在经历“1990年并购之痛”(《华尔街日报》语)。在90年代，这些设备商都大肆收购许多冒出来的新技术公司，但是它们还没成长就凋谢了。思科的信条：“大多数的创新并不在我们公司”，和它的疯狂收购，曾是当时产业效仿的楷模。朗讯也在几年间花费了330多亿美元吞并了28家公司。但是，高昂的收购、激进的销售目标以及宽松的财会手法所带来的阵痛现在却困扰着这些昔日的胃口奇佳者。

　　朗讯最没落的时候，其股价甚至低于刚从AT&T分拆出来时的募股价(7美元)。2000年亨利·肖克“重操旧业”，担任临时CEO。2001年上半年，朗讯差点被法国阿尔卡特以300亿美元收购。亨利·肖克承认，朗讯的产品线虽然最丰富，但“吃了没学好走就想跑的亏”，结果在各条战线上连吃败仗。这已经不再是“赢家通吃”的年代了，也不是“快鱼吃慢鱼”的年代，而是“活下去但要记住”的年代。亨利·肖克说，“朗讯将不再寻找其它的合并对象，我们会继续走自己的路，这样也很好。”这位曾任康明斯发动机公司CEO的老人，如今被迫到中国为朗讯寻找新的发动机来了。

　　噩梦醒来是清晨？

　　“现在考虑的不是市场能不能恢复的问题，而是何时能够恢复到正常的情况。”很难相信这句话出自曾经是世界头号设备商的朗讯之口。2002年1月，出任CEO不久的鲁索回答“你们已经到达电信业低迷时期的最低线了吗”的提问时，表示“很难说何时会恢复”，“从长期的利益来看，电信业是全球经济的核心产业，当经济复苏时，它会以10%到12%的速度增长。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据朗讯高层人士分析，产业将在2003年恢复正常，但将难以复现当初20%、甚至30%的增长率。

　　麦肯锡慕尼黑分公司的两个咨询员1998年曾假设的“2003年情节”提前实现了。在题为“通信设备供应商(TEVs)：准备变革”的报告中，他们说，“TEVs不安地注视着世界，新的推动者正侵蚀它们的业务，例如：数据设备供应商思科，软件巨人微软，以及专业化服务公司安达信等。”麦肯锡提出警告：TEVs应该牢记20年前那些大型信息技术公司的命运—在10家最大的公司中，今天只有IBM保持着独立。

　　谁最早从噩梦中醒过来，谁就有可能重登巅峰。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朗讯会大声宣布，从2001年12月中旬开始在青岛新增投资近两亿元人民币，也不难理解营收只有20%来自电信客户的思科为其2002年第三财季2%的收入增长感到自豪。

　　很少人知道，这次到访是亨利·肖克第12次访问中国。但是，与思科在“网络原动力”发布会上请Bon jovi唱歌煽情，北电用Beatles的歌“Come Together”作口号相比，“朗讯在中国没有一个形象化的口号，”戚道协承认，“这更多地与我个人有关系。但是朗讯一直很全力、小心，我们看重的是实质行动和结果，从不攻击竞争对手。(我们之间)有输有赢，细水长流。”

　　经历了“在新经济时代由巨富变为赤贫”的大起大落，“朗讯缺少一位稳定的首席执行官和清晰的产品战略”的状况终于结束了。推出重组计划以来，朗讯卖掉了非核心业务，如账务管理和客户服务部，以及AVAYA公司，集中在光通信、移动通信、数据网络等三大领域，并依托贝尔实验室为后盾，致力于发展下一代网络。

　　戚道协总算松了一口气。针对中国市场的特点，朗讯改变了原来以产品为核心的形式，形成了以客户为中心的结构，全国分为几大区域，提供综合解决方案。他还透露，由于经济环境持续低迷，为加快重组计划实施进度，朗讯第二阶段的调整将围绕全球主要的服务供应商展开，其中包括中国联通、中国移动、新电信、新网通等主要运营商。朗讯因此又将目前的设备和市场划分为无线和有线两大客户市场。

　　作为翻身的一大法宝，贝尔实验室在朗讯的未来蓝图上异常重要。朗讯坚持拿收入的10%投入在研发上，“做些10年看不到的东西”，但如何处理好技术与商业之间的关系，研究与市场之间的平衡，仍是朗讯面临的挑战。朗讯公司的人时常重温AT&T时代的事。那时候，AT&T被称为“现金奶牛”，不管设备能否卖出去，每月长途电话的费用都会进来。因此朗讯常花数年开发自己想要而不是客户所需的产品。如今，朗讯公司希望中国市场能成为新的“现金奶牛”，那可得多花些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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