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最大电信设备供应商在香港最小移动运营商身上的3G试验，华为以七年半和14亿港元代价，寻找推开内地10000亿3G市场的敲门砖。Sunday则押上全部身家。这场冒险双方均心意不决，出手小心，至少相互设下五个圈套，高度谨慎地操持试验局及双方关系

　　本报记者 蔡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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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14日，香港投资者获知，华为再次从二级市场购入合作伙伴Sunday(0866， HK) 的433.6万股流通股，使所持其股份比例达到7.11%。以此为序，华为将业界目光再次聚焦到自己与毗邻而居的Sunday的这次连环对决上。

　　虽是对决，但是双方体格相距甚大：一方是内地最大电信设备提供商，一方是香港最小的移动电话运营商。他们要进行一次蓄意已久的实验——

　　早在去年年底，华为独家争得为Sunday在港提供3G(第三代移动电话)全套网络设备的9亿港元订单的消息就已为外界获知，作为折桂的条件之一，华为要给Sunday提供一笔5亿港元、为期两年半的无抵押贷款。

　　初次达成合作协议时，Sunday曾提到，将与华为另行磋商信贷协议的具体条款，并将这5亿港元也列入其中。

　　虽然早有伏笔，但5月14日Sunday公布的深化合作协议中，赫然新添的两项信贷，令业界大跌眼镜。

　　Sunday宣布，与华为订立有条件设备供应合约及有条件信贷协议，由华为为其承包覆盖全港的3G移动电话网络设备的供应、铺设与开展，涉及金额8.59亿港元。而这笔货款由华为向Sunday提供贷款。此外，华为还将为Sunday提供一项约10亿港元的3G履约保证书信贷。

　　Sunday公司个头虽小，但它的数位董事先前都有在和记电讯的从业经验。公司2001年竞拍获得香港四张3G牌之一，目前仍在向其66万用户提供2G及2.5G移动通讯服务。今年年初，华为有意将其在Sunday的持股比例扩大到5.01%的曝光临界，市场认为，除向合作伙伴示好之外，也得以阻退欲借壳Sunday获得运营牌照和上市资格的外来投资者。

　　香港3G不振，运营商思退

　　香港虽属弹丸之地，却拥有世界最高的消费水准、高达106.5%的手机用户渗透率和多达6家的移动服务商。今年农历初六，全港首屈一指的李嘉诚财团在港试推3G，为与现行2G／2.5G网络争夺市场。

　　和黄3G价格低得惊人：一度将3G手机价格放低至500港元、月服务费跌破200元，甚至低于2G的消费水平。但是数月下来，3G用户不过3.65万。与其自身相比，其2G用户数量高达170万，占市场26%的份额。

　　由于香港其他三家3G服务商又尚未跟进，导致和黄该项业务运营成本居高不下，曲高和寡，平均每天在3G业务上的亏损高达1亿港元。5月，和黄将所持内地合资日化零售企业“宝洁-和记”的全部20%股权售予另一股东美国宝洁(P＆G)，套现156亿港元，获利137亿港元，以抵消其3G业务今年的130亿元亏损。有悲观者认为，李嘉诚将可能通过资本市场逐步鼓励3G业务的影响，最终放弃该项业务。

　　市场气温也由和黄“大只佬”的失挫而骤冷。和黄3G在香港面世之初，市场心潮澎湃。彼时，Sunday曾对《财经时报》表示，自己也将在年底推出3G业务。但后来现状，几家运营商也看在眼里，盘算也发生变化。

　　截至2003年年底，Sunday的2G／2.5G移动通讯网络已经大致完备，这意味着，如果只从事2G，Sunday从今年起对网络设备只需简单维护不必大幅投入，可以进一步降低组网开支。而Sunday去年刚刚从2002年的1.17亿亏损实现翻身，将运营业务的毛利率高托在83%，录得纯利2700万港元，并将其用户数量稳定在66万。

　　眼看香港的3G进度放缓，甚至有倒退趋势，Sunday可继续坐享已经开始盈利的2G，小富即安，照说可以不为那张3G牌所动。

　　——但是，华为的供货单早已在此前签下。

　　华为与Sunday互设连环套

　　而作为设备提供商，华为关心的是设备销售，在港运营经验的积累，以及对内地尚未开放的3G市场的借鉴意义。面对习惯参考香港的内地运营商，华为只要在港组网成功，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它们未来的采购偏向。这是一个以万亿元计算的庞大市场。华为决心拉上Sunday一同历险。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Sunday规模最小，容易以较低成本控制，同时也能做完自己的经验。

　　Sunday骑虎难下。公司从华为获得的5亿元无抵押贷款合约是以3G设备供应合约成立为前提的，2004年1月12日，这笔贷款已被交付予Sunday，后者随即将其全数用于偿还原设备供应商北电网络以及若干银行的贷款。

　　华为特意提到，如果未能订立信贷协议及供应合约是由于Sunday方面原因，Sunday必须在6个月内将贷款如数奉还。目前Sunday的银行结存及现金只有1亿港元，4.07亿港元的债项净额与资本之比高达58%，显然无法承担违约后的责任。如同最初用3G项目将华为套来一样，现在的Sunday也被华为的5亿元信贷圈住。

　　权衡之后，Sunday维持与华为的设备供应合约，但是提出新要求，华为将价值8.59亿港元的3G设备提供给Sunday的同时，又向其提供了同样数额的款项，让Sunday用以购买此套设备。同时Sunday强调：“倘若市场接受程度与预期不符，公司可通过与华为的灵活安排调整推出有关3G服务的时间。”

　　华为接过Sunday设下的第三个套子，这相当于把设备无定期地赊销给了香港运营伙伴。这笔信贷协议与设备合约的成立互为前提，这惊人的相关背后，隐约能嗅到合作双方寸土必争的硝烟味。

　　好戏接踵而至。资产总额17.33亿港元的Sunday将其附属八间子公司及其所持在港2G与3G运营牌照，全数拿出给华为作为贷款抵押。华为轻轻巧巧将资产拿过来，把第四个圈套在对手身上。

　　目前香港共有11张2G牌照，全部将在2005年7月至2006年9月期满。运营商若要继续经营此项业务，需要重新申请牌照。Sunday的3G牌照是在2001年竞拍所得，Sunday当时向电讯管理局支付了2.5亿港元，作为当年起计的五年内的牌照使用费。

　　香港电讯管理局规定，移动业务牌照总有效期为15年，以每5年为单位，持牌者应提前提供下5年的履约保证书，并按最低标准预付牌照使用的年费。Sunday估计，其3G牌照余下10年应付费用至少为10.6亿港元。

　　第五个圈。Sunday将3G牌照抵押给华为的同时，干脆将余下两次年费信贷一并塞给了华为。双方商定，在设备供应合约已经生效的前提下，华为将为Sunday提供2004年到2010年(包括首尾两年)的履约保证书信贷 (预先支付后5年3G牌照使用费)。2004年与2010年正好是Sunday下两次写保证书并预付费用的年限。届时所需预付的年费，至此也在华为身上落实。

　　重重连环下来，华为将为Sunday付出14亿港元，并为Sunday此后的3G业务，担当起全职保姆的角色。而Sunday的整副家当连同营生的招牌，都押在了华为手里 。

　　华为买壳可能性微乎其微

　　曾对股市深恶痛绝的华为近年也开始筹划IPO，这只神秘而辉煌的巨兽往股票市场迈的任何一步都能引起市场巨大的兴趣。华为在二级市场上频频增持Sunday股份的动作，很自然地跟二者的合作关系联想到一起。有观点认为，华为有可能想借壳Sunday在港上市，甚至接手移动运营。

　　与双方惊心动魄的拆招相比，华为在二级市场上蜻蜓点水般购买Sunday股份似乎只是象征性的小动作。华为目前持有Sunday7.11%的股权，远远低于Sunday的第一大股东Distacom持有的46.2%，与第二大股东富联国际(0369，HK)的13.7%也相差甚远，只要前两位股东没有出售股权的意图，华为即便将二级市场的这只股票吸纳殆尽，也无法控股Sunday。(见上图)

　　2003年，华为营业额317亿元，光30亿元的净利润就已经相当于数个Sunday。因此，即便全盘买下Sunday，庞大的华为想要坐进这一娇小的盘子，也着实是一个高难度动作。今年4月1日起香港联交所采用的新《上市规则》规定，股权结构发生重大变化(超过30%)后24个月内向上市公司注资导致其业务发生根本改变的，视为新上市看待。这意味着控制权到手后，买壳方还需养壳两年，才能将新业务注入。如此一来在时间和成本上的投入都要比直接上市大出许多，反倒不如直接上市省事。

　　再退一步，买壳者就算耐得住两年煎熬，终于成功注资，但香港市场另有规定，每年增发的股份不得超过原有比例的20%。假设总资产上百亿元的华为生要把自己往Sunday里装，将是一次长征。并且，“你装完20%，谁相信你下回还会再装20%”。

　　“我们绝对不会买壳上市，绝对不会去做运营。”不止一个华为的高管这么斩钉截铁地说。

　　Sunday是香港规模最小的移动运营商，对华为来说，选择Sunday合作，既利于控制设备成本，又无需担心其他设备商的同期竞争。纵然香港3G前景未明，对将今年销售目标定在400亿元人民币的华为来说，抽出14亿元在香港开起商用实验局，用以敲开内地10000亿市场的大门，几乎是个不必犹豫的选择。

　　而华为的实际敲门成本理应低于这个数字。只要在双方合作期内Sunday的3G业务得以盈利，华为的资金回笼便不成问题。即使流年不利，华为依旧可以获得Sunday资产与3G牌照。3G运营概念对已经蠢蠢欲动期待上市的华为来说，无疑是个可大大加分的概念。再者，将这一稀缺资源卖给未获得运营资格的移动服务商、固网服务商、甚至更新的后来者，华为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2003年年报里，Sunday提到“透过华为的供应合约而获得出口信贷机构支持的银行融资将是本集团拥有充裕资金”，这句一笔带过的话，却令华为的敲门成本甚至还可以再降低。2004年2月，华为获得中国进出口银行提供的6亿美元的出口信贷，用于支持华为公司进行包括香港在内的海外市场的开发和拓展。

　　作为政策性银行的中国进出口银行，为鼓励出口，所提供的出口信贷含意是，可以将约定金额范围内的资金借给海外公司，用以购买中国公司的产品。只要该中国公司拥有信贷资格，具体贷款的借偿问题由中国进出口银行与海外公司直接交易，不经过中国公司。

　　于是，华为所出售的设备款项，或许会在七年半里，由中国进出口银行代替Sunday，慢慢放回华为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