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选一，一道昂贵的选择题。在当局给出最终正解之前，TD-SCDMA，这个100年来头一次出自中国人之手的标准，这个据说是代表中国未来20年中惟一机会的标准，只能忍受浮萍一般的命运

　　“现在我们一不小心走到了世界的前面，我们感觉到压力空前大，恨不得把我们弄死了算。我们要做一般企业做的事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怕我们做一个现场演示，就说这里猫腻多多；某企业裁了6000人都没人说话，而我们裁了200人，就有人说大唐的问题岂止在换血；我们要免一个人的职务，马上有人说大唐高层发生震动。我们得罪谁了？我突然感觉到，一下子压力增大了几十倍。”

　　2002年3月8日，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挂牌。典礼仪式上，大唐集团总裁周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激动了，因为这标志着TD-SCDMA正式开始其商业化的进程。

　　无形剑气

　　从任原邮电部科技司司长时就大力支持TD-SCDMA的研发，到1999年亲任大唐集团总裁，几年过去，周寰与TD-SCDMA已经血肉相连，息息相关。这是一个由中国人提出的第三代移动通信标准。

　　2月，TD-SCDMA系统成功公开演示；3月，大唐移动公司正式挂牌。不过，周寰还没从兴奋中平静下来，就已经迅速感觉到“周围布满了无形的剑气”。来自业内的噪杂之音和个别媒体的负面报道，如影随形，接踵而至。

　　2002年2月3日，大唐电信与西门子合作，进行了全球首次TD-SCDMA系统的户外移动话音和图像传输公开演示。演示中，TD-SCDMA基站的覆盖半径达到15公里，在70公里时速下同时实现了清晰的语音和图像通信。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娄勤俭观看后，对TD-SCDMA向商用化迈进了一大步表示祝贺。

　　消息传出，通信业内人士无不深刻体会到，中国标准(TD-SCDMA)、美国标准(CDMA2000)、欧洲标准(WCDMA)三个3G标准在激烈的角逐中，力量格局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周寰在演示后骄傲地对外宣称，TD-SCDMA系统已经能够单独组网、全境覆盖！2003年底拿出商用化产品！世界3G商用的延迟，无疑给中国标准带来了喘息的机会。就在两年前，大唐还只能谦虚地说，TD-SCDMA只能与其它标准互补，不能单独组网。就在一年前，TD-SCDMA系统还处于实验室通话阶段，而国外两个竞争对手W—CDMA、CDMA2000已经完成实验室试验阶段，进入实地测试阶段。

　　标准身后千亿美元市场蛋糕的吸引力，让人们的神经高度紧张。2002年3月的周寰感到技术领先的代价是高处不胜寒。

　　周寰说：“如果你不站世界的前面，世界都是你的朋友，咱们合资吧，咱们合作吧，反正你就给别人打工，怎么打工都是好朋友；一旦你跑到前面去了，那就坏了，到处都是你的敌人。

　　“当面都是朋友，背后都是敌人。就好像武侠小说里说的那样，你面对的是无形剑气，你拿着宝剑都不知道朝哪里打，你会觉得压力“刷”一下都朝你跟前来了，压力还越来越强，你简直就没办法，朝哪里去打啊，你却不知道！”

　　政府推动

　　在巨大的经济利益下，其他两个标准焦急的心情可以被理解，因为部分中国官员们的态度让胶着的竞争格局开始出现微妙变化。

　　3月8日，在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公司挂牌典礼上，信息产业部电子产品司司长张琪评价说，TD-SCDMA从标准竞争的制高点上打破了欧美垄断通信标准的局面，为中国民族通信业的发展赢得了契机，她大声呼吁国内电信运营商使用大唐产品。

　　张琪甚至激动地向到场记者深深鞠了一躬，并以三声连续的“拜托了”呼吁媒体给大唐以支持。

　　这是中国官员前所未有的表现。

　　3月12日，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北京学院路40号大唐电信集团大楼18层周寰的办公室里，周寰面对记者，表情轻松，但谈话内容却又让人感到无比凝重。

　　周寰说，没有中国政府的支持，就不可能有中国标准的胜利。他希望获得中国政府进一步的支持。演示肯定会对中国政府更高一层官员有所促动，但还需要做很大量的工作。

　　展望TD-SCDMA的未来，周寰动情地说：“中国政府应该把TD-SCDMA的产业化变成国家行为，利用中国的市场，使得中国的技术成为世界的主导技术。这是怎样光辉灿烂的前景啊！！我不知道这个意义有多大，未来有多美好，说不清楚啊，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啊！”

　　周寰对自己在大唐TD-SCDMA进程中的作用定位在“鼓与呼”。

　　周寰说，他最想为大唐办成两件事：第一，希望中国政府确认TD-SCDMA为中国移动通信的采用标准，促成中国政府按照国际电联的划分，给TD-SCDMA相应的频段；第二个心愿，希望能按时拿出TD-SCDMA全套产业化装备，在未来三到五年内，在对WCDMA、CDMA2000的竞争中占压倒优势。

　　针对与其他两个标准的竞争，周寰信心十足。他说：“我们可以让成本降低20%-30%，TD-SCDMA技术有优势啊，大唐应该说有在竞争中取胜的可能性。”周寰补充说，当然这一方面取决于政府的支持，另一方面取决于如何按时、按质、按量拿出商用化产品，迅速缩短与国外标准研发在成熟度方面的差距，争取更多的国内外投资者，形成庞大的TD-SCDMA产业群。

　　专访周寰

　　本报记者李明瑜

　　《财经时报》：2002年3月8日，信息产业部电子产品司司长张琪针对大唐以及TD-SCDMA技术发表了讲话，这是否表明大唐TD-SCDMA系统移动语音和图像的公开演示给予政府官员以极大的信息？这是不是表明政府对大唐支持的态度有了新的进展？

　　周寰：应该说，在这次演示后，政府某些级别、某些层面官员对大唐的态度变得更加支持了。张琪司长发表了热情的讲话；中央企业工委副书记王瑞祥带着30人左右的监事会成员也观看过这个演示，王书记观看后很激动，现场也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政府对此事始终是支持的。TD-SCDMA标准的建立和通过，一直都是在中国政府的支持下进行的，在国际上取得胜利也是在中国政府的支持下，特别是在1998年的国际电联大会上，信产部吴部长、中移动、联通都有书面表态：中国标准通过后，一定使用这个标准。

　　《财经时报》：移动和联通都没有出现在主席台上，是否意味着什么？

　　周寰：那没什么，联通和移动都派了部一级的领导参加，他们都来了。

　　《财经时报》：整个世界的3G商用化进程都在后延，中国政府也一直没有对TD-SCDMA、WCDMA、CDMA2000三个3G标准在中国的应用明确表态。现在，中国政府的表态是否到了关键的时刻？

　　周寰：没错，因为全世界的厂商都在关注着TD-SCDMA，就等着中国政府说是否支持这句话。外国企业看的是：中国政府说了，你就有市场，中国政府不说，你就没有市场，而且时间已经竞争到最后一年。

　　明年，WCDMA和CDMA2000就可能进入商用，他们实际上已经推迟了两年到三年，给了我们以喘息的机会，不然我们早死了。

　　假如错过这次机会，我敢说中国在20年内没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第一代移动通信系统，于1987年开始商用，到2001年结束，用了14年的时间；第二代从1994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8年，至少还有7年，这就是15年；那么第三代，至少要15-20年。如果我们中国放弃了TD-SCDMA，只能重复引进欧洲标准和美国标准。假如中国沦落到这个地步，中国在移动通信领域的翻身永无指望了。

　　我感觉，大唐也就剩这么一年半载的时间，如果明年我们还得不到国家有力支持的话，我们也就挺不住了，靠借钱维持企业的生存，那是不可能的。

　　《财经时报》：大唐要求政府怎样的支持？是否要求国家指定大唐为惟一国家标准？

　　周寰：不，我只需政府说“采用”，就够了。我甚至还说，政府可以在“采用”一词前面加十个如果：如果你成熟了，如果你可靠了，如果你成本低了，如果你质量过关了，如果你维护方便了，如果你……之后，政府承诺一定采用这个标准。这样的承诺下，全世界的厂商都会来做TD-SCDMA，就能形成一个庞大的产业群，加速它的成熟，而不是大唐孤军奋战。

　　只要政府说了这句话，我们的标准的价值立即窜升十倍以上，中国的好处无穷大。我们有可能以中国市场为筹码，成为世界第三代移动通信技术的主导力量，那对我们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安全所带来的好处无法估量。

　　WCDMA由27个企业组成的联盟支持，爱立信、诺基亚、阿尔卡特、DOCOMO，是他们的主要成员，这些企业哪一个按人民币计算都是销售额上万亿元的企业。他们拥有技术人员约5万名、研发资金是几十亿美元；CDMA2000名下的企业有高通、朗讯、摩托罗拉、北电等，也是上万亿美元的企业。中国大唐不过是4亿-5亿美元的企业，充其量有500名研究人员去做TD-SCDMA，面对5万名，也仅是百分之一。就算我们跟银行借了4亿—5亿元人民币，也是杯水车薪。

　　这样实力悬殊的竞争中，如果政府采取自由竞争的态度，将来哪个好采用哪个，中国标准能胜利吗？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下，政府目前的支持是不够的。

　　现在大唐对政府支持的要求可能对政府来说有点困难。比如说，政府分配更多的频率；要求政府表态将采用TD-SCDMA。

　　《财经时报》：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公司成立后，要进行私募，对象将是谁？原则是什么？

　　周寰：大唐的研发主要靠的是自筹资金，不是政府。现在TD-SCDMA已经步入产业化阶段，我们把研究院转变为公司，把未来设备制造和研发都按公司机制运行。

　　变成公司后，我们就想进行私募，以后再争取在海内外上市。无论是私募还是上市，其作用不仅是募集资金，更在于吸引更多的合作者。我为什么不可以争取尽可能多的厂商做TD-SCDMA？他们一但加入到我们这里来，投入资金，就得做这个，这也是壮大我们阵营的手段。

　　我们希望战略投资者进来，我们也希望对这个行业有兴趣的、或者同行业的企业加入进来，另外，我们也希望海外资本进来。

　　上市以后我们要控股51%以上，上市前更加要控股，上市前后都要绝对控股。因为我们这有大量的中国专利和非专利性质的技术秘密。

　　中国大企业不少，属于国家大工委的企业就有185家，这185家个个都凶得很啊。中国电力公司1万多亿元的资产，煤炭、五金、石油他们的钱都多得很，他们都握着钱寻找投资渠道。我已经和国家大工委副书记王瑞祥谈过，争取把那些企业的投资投到我们这来，中国企业多了，外国企业就少了。(本报记者李明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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