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冰/文

　　以移动通信为主的异质竞争正在瓦解中国电信在固话上的垄断地位。与培养一个新的固话运营商相比，市场的自然选择更加简捷和直接分食“固话”

　　焦点

　　在打破垄断为主要目标的中国电信改革终于走到了一个最棘手的阶段：固话领域(指固定电话，与移动电话相对，含长途电话、市话等)的竞争如何展开？矛头首先指向了中国电信。在各种拆分方案都被反复猜测之后，人们现在正等待一年一度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给出最后的说法。

　　固话领域的竞争问题从未像现在这样引起如此集中的关注。自1996年始，随着七个电信运营商与司职裁判的信息产业部各就各位，电信业竞争的图景轮廓渐清。可是较之于中移动与联通在移动电话领域的双寡头格局，以及数据通信争执牛耳的情形，固话领域里的竞争仍然显得步履蹒跚——尽管已有三家电信运营商(中国电信、联通和铁通)先后获得了固话牌照，但中国电信依然君临整个固话市场，在人们投诉最多的市话领域，情况尤然。

　　今年4月，信息产业部正副两位部长分别发表讲话，重申了“打破垄断、引入竞争”的基本原则；同时，据说是来自国务院高层的意见也认为电信领域的竞争依然不够充分。于是，针对固话垄断的新一轮冲击勃然启动：一方面是继续拆分中国电信，另一方面是引入新的竞争者——铁通已经入围，广电网的进入也似乎指日可待。

　　联通为何弃守？

　　电信运营商挑战中国电信的固话垄断地位，联通是最早的一个。当年天津开通市话的消息曾被媒体冠之为“打破固话坚冰”而广受追捧。三年之后，一篇题为《联通败走固话市场》的文章再度引发了业界对于联通固话业务的关注。文中引述一些业内人士的观点，认为联通放弃固话市场是决策失误，以致在固话和移动两方面双双失利。

　　无论遭遇怎样的批评，联通弃守固话的决心已定。在讨论2001年投资的会议上，本地网接入已经从日程表上消失，联通将不再对固话网追加投资——有限的资金决定了它必须在业务方向上做出取舍，移动是它的选择。

　　大多数接受采访的业内人士均认同联通的选择。“如果联通的战略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它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做市话。”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陈小宏是联通移动战略的支持者，早在联通决定在天津、重庆、成都三处试点时便坚决反对。国内两家投资银行的电信分析员也这样看。

　　考虑到固话网的经济和技术特点，分析家普遍认为，本地业务很难赚钱。“从本质上讲，市话网还是有一定的自然垄断性，形成规模之后壁垒就很高，所以从事本地接入的电信运营商最多不能超过两家。”中国电信已经有1.64亿用户，如果新进者以同等技术条件与中国电信竞争，需要很大的投资量，同早十几年已经完成初期投资的中国电信相比，没有成本优势。加上中国目前市话费本身便低，取得盈利的机会很小，联通在三地试点的亏损便是明证。“做得越大，亏得越多，”一位投资银行分析员评价说。

　　如果再把固话业务的利润和前景与移动业务放在一起比较，固话的投资价值更缩水不少。根据信息产业部2000年的统计数字，中国电信全年业务收入1710亿元，中移动的全年收入为1138.7亿元。可一变成利润，中国电信只有100来亿，中移动却成了400多亿。今年电信资费调整之后，中国电信新闻发言人李鲁滨介绍说，今年上半年，中国电信的长话收入下降了70％多，减收300亿元；中国电信总收入的增幅更跌至近年最低点：6.4％，不仅低于全行业平均收益增幅，也低于GDP的增长速度。

　　关于联通错失发展固话的良机，以致于在发展移动业务时受制于人的说法，也受到了专家的质疑。业内分析人士指出，联通之所以在发展移动业务的头两年进展迟缓，关键问题出在互联互通上。即使联通建成了自己的固话网，如果不能与规模最大的电信运营商中国电信解决互联互通问题，结果还是一样。

　　联通已经将战略目标锁定在移动和数据业务方面。联通在GSM移动业务上的总投资额是1000亿元人民币，在第二代CDMA上的预期投资是121亿美元。固话领域，联通只宣称在长途电话的目标是占据20％的市场份额，而在市话方面没有设定任何具体目标。“我们倾向于抓大客户，以20％的客户创造80％的收入。”联通的一位副总这样表述联通在固话方面的打算。

　　铁通的真实意图

　　联通弃守之后，同样的期望现在被寄予了2000年开始独立运营的铁通，铁通也深孚众望地回应说“给您一个新的选择……”。短短4个月，铁通组建了29个省级分公司，完成了对其计费系统和本地接入网的一期改造工程，京沪穗400G的宽带接入网也宣布成功。有关铁通放号的传闻此起彼伏。

　　2001年7月6日，铁通放号终于变得触手可及：经过5轮谈判，6易其稿，铁通当天与中国电信达成了《网络互联互通与清算协议》。同时，各省级公司与中国电信分公司的谈判以及铁通与第三方运营商网通、联通和吉通的谈判也在紧张进行中。

　　过去对于铁通执行能力的怀疑现在部分消失了，但是铁通的前景并未因此更清晰。没有多少人相信铁通真的会大规模进入固话领域的竞争，虽然它有200万用户基础、一个基础骨干网，竞争环境也比联通当年面对的更为理想——至少在互联互通问题上，铁通遭遇的障碍就要小得多。

　　但是，一涉及本地接入，铁通还是有问题。由于它原有的网络集中在铁路沿线，发展路外用户仍是难点。7月1日宣布取消电话初装费之后，铁通可打的牌更少了，剩下的一张只是“服务”。新的计费系统为铁通提供了按秒计费、寄送详单的可能性，然而，是否实施，首先必须获得信息产业部的批准。信息产业部副部长张春江在最近的一次讲话中，只提到将在固话领域加强服务，提供详单查询业务，可先在联通和铁通试点。

　　一位曾经参与铁通初期培训的投行人士说，铁通内部确实争论过是否要大力发展固话，不过追求的是类似于美国Qwest公司的运营模式，即走大客户战略。铁通办公室主任董斌峰证实，铁通将以固话、话音通信、视频通信为主，结合搞一些宽带。不过，“在本地网接入上，按照信息产业部的精神，我们尽量不搞重复建设，在有网络的地方，如果用户需求大，尽量租用中国电信的网络，在没有网络的地方采取自建或共建的方式。”细心的人将注意到，铁通日前推出的京沪穗高速网也是骨干网，即将投入兴建的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大环也是骨干网。

　　“基础电信服务很难获利，我们看中的是后面的数据通信。”董斌峰解释说。

　　固话新格局

　　专家认为，更现实的竞争者来自于移动和广电。信息产业部7月28日发布的最新统计数字表明，移动通信的用户总量已经达到1.17亿，这个数字正在逼近1.64亿的固定电话用户数。业内预测，两年之后，移动用户的绝对数就将超过固定用户。更有决定意义的一个比较是，今年上半年移动通信的收入超过了本地网收入，达到744.8亿元人民币。

　　事实清楚地表明：以移动通信为主的异质竞争正在瓦解中国电信在固话上的垄断地位。和培养一个新固话运营商的难度相比，移动对于固话垄断者中国电信的挑战更加简捷和直接。专家分析，移动通信的价格还会继续下调，当调到足够低时，会对市话构成实质性的威胁。特别是在发达国家和地区，移动电话普及率只要超过20％，替代效应就会发生作用。主营市话的美国各地方贝尔公司，主线的绝对数量去年甚至在下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移动分流了部分原有的固定电话。

　　有线网与电信网的对称开放时下正被广泛提及。与联通和铁通只能选择局部竞争的大客户战略相比，有线网在住宅用户的接入上具有天然的优势。在竞争手段上，有线的选择空间更趋灵活，比如可以采取与有线电视捆绑销售的形式。从技术上讲，利用有线电视线路进行通信业务已毫无障碍，主要麻烦是将单向传输的网络改为双向传输的费用比较大。体制则是另一个问题。分析人士普遍认为，如果广电不能在组织形态上有所突破，还依靠行政命令完成资源的整合，必将导致效率受损而无法与已有相当规模和经验的中国电信抗衡。

　　“萎缩”是近来经常被加在固话头上的一个形容词。面对公众对于固话竞争的期待，拥有牌照的电信运营商或止步不前，或躲躲闪闪，利益的取舍是决定性的因素。在移动用户每月新增300万用户的快速增长和高于固话几倍的利润面前，使用率严重偏低的固定电话形同鸡肋——与其在一个壁垒很高、前景不明的领域投入巨资，不如在移动和数据业务上另辟蹊径。业内人士认为，在此情况下，拆分中国电信更多是从提高企业运营效率的角度考虑，对于引入固话的竞争则意义不大。仅就市话而言，比较理想的竞争格局将是在移动通信提供替代性产品的前提下，由联通与铁通分流一部分集团用户，而有线网则分流部分住宅用户。

　　虽然业内对于市话领域能否形成有效竞争仍有异议，在固定电话的重要一翼——长话的竞争已经如火如荼。IP技术的迅速商业化加速了这个市场的分化。据最新统计，今年1至6月，IP电话的通话总时长达到80亿分钟，在整个长途电信中的比重，已由去年同期的1.8％增长到19.2％，而同期传统长话通话时长的比重则由98.2％下降为80.8％。除了联通以及新进入的铁通可以提供传统长话服务外，现有的电信运营商都已借助IP卡分食长话市场。通过打折，最便宜的长话费已降到2毛多。业内甚至已有悲观的预计，认为价格战继续演化的结果可能导致原本利润较为丰厚的长话市场最终无利可图。

　　打破固话垄断的努力正在触及这个行业最深层的矛盾。根据中国电信2000年年报，固话收入在11个省盈利，而在其余21个省亏损。在固话领域全面引入竞争以前，普遍服务的问题如何解决？被认为最接近自然垄断的固话竞争到底具有多大可能性？有线进入电信之后，监管框架该如何调整？这都是监管者现在思考的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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