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新任董事长兼CEO Sanjay Kumar与《计算机世界》副总编 曲晓东对话

　　《计算机世界》记者 吴萍 龚杰

　　2002年11月18日，一直被奉为全球IT业界华人代表的王嘉廉，宣布辞去CA公司主席及董事会成员职务，将CA全部业务交给CEO Sanjay Kumar打理，此举曾在舆论界激起波澜。

　　2002年的CA可谓“三案缠身”，虽然代理权之争CA赢了，但股东诉讼案还在继续，并且美国政府还在对其财务工作进行审查。那么，什么是王嘉廉辞职的真正原因？Sanjay Kumar将会如何引领CA的下一步发展？对软件产业的未来趋势，他有什么独到的判断？中国市场失去了王嘉廉的“民族感情”，未来会从CA总部得到什么样的支持？近日，Sanjay Kumar首次来中国考察，只有两天的行程中，他特别约请本报副总编曲晓东见面，两人就以上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

　　软件产业两股“变”力

　　曲晓东: IT进入21世纪以后，似乎完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基因变革”，从“硬件引领”转为“软件为王”，这在某种程度上吸引了众多硬件厂商向“软”转型，去年IBM对普华永道、HP对Trinagy公司的收购等，似乎都说明了这一点。那么，在用户更强调“全面解决方案”的今天，“软硬兼备”的硬件厂商是不是会比传统的软件厂商更有机会？硬件厂商的普遍转软，会给软件产业带来哪些变化？

　　Kumar：确如你所说，我们当今所处的时代是一个飞速变化的时代——飞速变化的企业、飞速变化的产业、飞速变化的市场。CA拥有26年的历史，从26年前，软件还只是一些与硬件在一起捆绑销售的“必需的累赘”，到今天发展成为推动产业前进的核心力量，这一过程所展现的创造力及其发展速度都是任何其他工业所没有过的，这种变化非常之大。如果过去我们还在关注这种变化本身，那么，现在我们则更应该关注软件作为一个日益成熟的产业，其自身的发展态势。因为我相信，在未来5年内，软件产业内部将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

　　我个人认为，这种变化会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会有更多的硬件公司向软件领域及服务领域转型；另一方面是传统软件业内部的变化，也就是说，软件产业内部可能会出现不同的“分野”，即一些软件产品是基于现有平台的，而另外一些软件产品则是基于新兴平台的，如Linux平台。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软件公司关注Linux，并推出适合Linux平台的软件产品来。这些变化表明，软件产业在向更成熟的阶段迈进。

　　至于你所说的，在产业未来的竞争中，“软硬兼备”的硬件公司会不会机会更多，我认为不完全如此。因为软件平台对于用户来讲，最重要的是能否保持中立性——软件提供商的解决方案必须是独立于单一硬件平台的。而那些“软硬兼备”的硬件公司在提供解决方案的时候，毫无疑问会向用户首推自己的硬件产品，我认为他们很难摆脱这个局限，这就像豹子身上会永远有斑点一样，这是他们的弱势。

　　曲晓东:最近在中国市场，也有一些软件公司在进行一种反思性的变革，就在不久前，中国的主要软件厂商金蝶公开宣布退出服务市场，专注于提供企业应用套件。他们的观点是，软件企业不一定要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咨询服务业务上，而应该回到产品本身来，以产品创新为主。作为在软件业有26年历史的老牌厂商，CA对金蝶的这种做法会有什么样的评价？它究竟是属于“中国特色”的，还是全球化的一种做法？

　　Kumar：在我看来，金蝶这种做法非常好。并不仅仅是只有在中国市场才适宜这样做，将其放在全球产业链上也同样适宜。其实你若关注CA公司的发展就会发现，CA有95%的营业收入来自于单纯提供软件产品，我们提供专业服务的营业额比例很小，而且越来越小，这符合产业链的分工与合作。当然，也不是说这种做法是惟一正确的，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自己的。不同的公司有不同的套路和打法，这其中并没有高下之分。确实有些公司积极强化提供专业咨询与服务的能力，它们做得很好；而我们更多地侧重于产品业务本身，通过建立联盟与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来提供服务，也做得不错，这其中难分伯仲。

　　曲晓东：你刚才提到未来软件产业内部会有更多的软件企业关注新的平台，比如Linux，但据我了解，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虽然很多大的厂商如IBM、HP等对Linux的支持都声势巨大，但CA却比较沉默，没有更多的发言，也没有什么大的市场举措，这是为什么？是认为市场还不够成熟，还是仍然在等待？

　　Kumar：如果说6个月前CA还能够做到对Linux发展保持观望的话，那么今天已经大不一样了。我们已经看到了市场的惊人变化，市场对Linux的呼声越来越高，在美国，很多商业杂志的封面都刊登Linux的大幅广告，这在6个月前是不可能的。其实CA对Linux的支持力度也非常大，我们有65个产品是支持Linux的。去年，我还多次参加在欧美举行的Linux会议，并在一些会议上发表演讲。今年不仅这种演讲会更多，我们对Linux其他方面的支持也会更多。

　　CA的变化我负全责

　　曲晓东：王嘉廉给我们更多的印象是比较“凶猛”，而你上任CEO以后，我们看到CA的收购行为越来越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风格比王嘉廉先生更温和？前一段时间CA内部纠纷不断，有人认为这些才是王嘉廉先生职辞的真正原因，是这样吗？你上任以后，在改变CA现状方面有哪些想法？

　　Kumar：事实上，CA 90年代做的许多收购，我都是主要参与者甚至是策划者，很多收购是由我来具体操作的，只不过因为王嘉廉先生当时是公司的CEO，所以大家会更多地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风格。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我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温和的人。但是，一个公司的发展策略是会变的，大概从两年半前开始，我们改变了“凶猛”的策略，更多地侧重于公司内部产品的开发，因为我们觉得，CA已经度过了业务储备阶段，应该强体健身了。我是2000年8月正式担任公司CEO一职的，所以，可以这样说，对CA公司以前的“凶猛”收购，我负一半责任；而此后收购行为的减少以及其他变化，我则负全部责任。

　　我与王嘉廉先生的工作交接非常自然、顺畅，王先生的辞职也并非像业界议论的那样是迫于什么压力。事实上，所谓的股权纠纷和财务问题等并没有影响CA的发展，2002年，CA创造了超过30亿美元的营业收入，我们目前的现金拥有量超过12亿美元。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股权之争在CA已经完全结束了。我全面接手CA运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建立了一个拥有650人的客户服务小组，他们没有销售指标，专注于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资源保障以及对客户进行满意度调查，以保证CA今后能沿着“客户至上”的方向向前发展。“一切工作客户至上”，这将是我们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指导方针。

　　也是基于“客户至上”的理念，我们在新的一年在全球推行了一种新的业务运作模式—FlexSelect Licensing，使用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决定购买我们产品的价格、时间和数量，用户可以按月付费，同时我们的记账方法也由以前的一次性记录，改为按合同期限按月记录。这无疑是CA公司最近以来最重要的变革，它将对CA今后5年的发展起到深远影响。

　　曲晓东：据我了解，IBM也曾在其大型机的租赁销售上，推广过一种按月收费的模式，但最后似乎无疾而终，现在CA推广这种模式，是否考虑过会有哪些风险？这个模式到底会给CA的实际经营带来哪些有益的变化？

　　Kumar：与IBM的租赁模式完全不同，我们的按月付费，是指用户可以按照实际需求来购买我们的软件。事实上对于我们来讲，这个模式带来的最大变化是CA战略上的变化，它不仅完全改变了我们的运作方式，而且我们相信，其中采用的会计方法将会成为未来软件行业通用的会计标准。

　　推广一种全新的业务模式当然会有风险，在最初决策的时候我们招致很多争议。首先股东不理解，因为反映到企业营收上的变化太大了，财务报表会体现出我们的营业额发生了大幅度下跌。打个比方，按照新的会计方法记账以后，我们过去记录的50亿～60亿美元的营收很可能会变成30亿美元，没有企业愿意将这样的信息公布给它的股东，但我们做了。事实证明这种模式使我们的经营更为灵活，为我们赢得了更多的客户。这种新方法还可以增强企业的透明度和营收的可预测性，与过去相比，投资人可以更加准确地查看资产负债表，可以预测企业的营收，这对我们的长远发展非常有利。在2002年最后一个季度的试运行中，我们新增业务22%，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变化，我本人对这个变化非常激动，我觉得它在亚洲国家尤其在中国市场会更加成功。

　　曲晓东:同样是做软件，我们感觉Oracle、SAP这样的企业定位非常明确，都有自己非常核心的产品，而CA的产品却涉及领域广泛。产品线丰富自然会为CA提供更多的机会，但也会使CA在不同领域面临不同的“劲敌”。而且我们觉得，它也许会使CA在规模扩展上遇到困难。

　　Kumar：我同意你前面的说法，CA的产品确实比其他软件公司多得多，我们有1000多种软件产品，涉及很多领域，让客户在选择的时候有些迷茫。

　　但事实上我们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早在2001年，CA就把产品划分出六大家族——电子商务基础架构管理、存储管理、安全管理、信息管理、智能管理和开发管理。这六大家族又可以归结到两大领域——对信息的管理及对网络和电脑的管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客户对我们的定位有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到目前为止，CA还没有感受到产品线对于规模扩展的阻碍，相反，去年我们取得的业绩表明，产品多样化使我们在经济环境不好的情况下，同样能找到自己的发展空间。

　　就竞争而言，虽然竞争对手很多，但我们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在基础架构管理方面这几年我们确实遇到了强有力的竞争，但我们的优势还是很强，我们在全球有超过1.5万的用户，而且随着研发力量的加强和产品的不断改进，新用户仍在增加；存储类产品市场竞争也非常激烈，最近两年，IBM、EMC这样的硬件厂商也转向了这个领域，我们的优势就是平台的中立性，而且，我们是这个市场上的老将，拥有深厚的客户基础；而在安全类产品领域，我们遇到的竞争对手还不多，而且我们相信，在客户从购买单个产品向购买完整的解决方案转型的时候，我们的优势会更为突出。

　　中国期望：每2～3年翻一番

　　曲晓东:听说总裁先生刚刚去过韩国，你感觉韩国市场与中国市场有什么不同？过去王嘉廉先生一直对中国市场非常重视，几乎每年都要到中国市场来一次，未来你对中国市场会有怎样的支持？你对CA中国业务有什么样的期望？

　　Kumar：相对而言，韩国市场比中国市场更为成熟，中国市场则有更多的成长空间和发展潜力，对新技术的投资也将更大。

　　CA一直把中国市场看得非常重要，过去由于我与王嘉廉先生有所分工，我主要负责欧美市场，所以更多的时间花在欧美市场，今后我会更多关注亚洲市场特别是中国市场，也许我会每年不止一次到中国来。可以肯定地说，CA对中国市场的支持只会加强，不会削弱。

　　我对CA中国团队非常满意，今后我希望能在两方面帮助他们，首先是更多地侧重中型企业市场，为中国市场上那些规模中等并有投资需求的企业提供更适宜的产品和服务。其次是要在中国开发出一些新的技术来，目前我们在中国已经设立了开发实验室，未来我们会在这一块加强力量。对中国市场，我确实有所期望，保守地说，我希望每过2～3年，CA在中国的业务就能翻一番。

　　曲晓东：作为一个创业者和一个发展中国家的人才，你今天取得的成就非常令人钦佩，在中国，也有许多年轻人想要创业，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Kumar：如果只说一句话，那我要说的是:“首先要努力工作，其次是为CA工作。”这确实是我的个人经验。不过，我还有三点感受要与大家共勉：

　　第一，就技术型企业而言，谁都有机会把自己扩展到像CA这样大的规模。因为技术型企业特别是软件企业，不需要很大厂房也不需要很多人，只要有一个好的想法，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一起努力工作就可以创业，创业是容易的，关键是如何发展。

　　第二，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记住，客户真正看中的、真正愿意花钱买的，是产品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多年轻人对技术非常热衷，但真正帮我们赚钱的不是技术，而是帮助企业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样，年轻人在考虑自己事业发展时，也应该多考虑如何为你的企业创造更多的价值，因为这才是企业付给你报酬的目的。

　　第三，如果你要成就一个成功的高科技公司，首先要从本地市场入手。因为几乎所有国际大型技术公司都是从本地市场“发迹”的，CA也是这样，只有在本地市场成功以后才有机会扩大到其他领域。未来中国市场将是全球最大的IT市场，因此，中国的年轻人拥有最多的机会，未来真正成功的IT企业也应该是在中国。

　　像与不像之间

　　王嘉廉在任职最后两年所遭遇的波折与责难，使所有关注CA公司发展的人都为年轻的Sanjay Kumar捏了一把汗，对于这个王嘉廉亲手培养了15年的年轻人，人们既怕他像王嘉廉，又怕他不像王嘉廉。

　　怕他像王嘉廉，是因为怕他和王嘉廉有一样的处事风格，难于摆平CA目前还在持续的“官司”，难于给CA带来一种新的感觉和新的刺激，使CA在变化之中焕发出新鲜的活力；怕他不像王嘉廉，是因为怕他不如王嘉廉能干，王嘉廉将26年的基业交到他的手里，如果没有王嘉廉的能力，在愈发激烈的竞争中，在愈做愈难的大环境下，CA很难再续辉煌。

　　还好，这一次Sanjay Kumar表现得“恰恰好”，他给记者留下的印象是，介于“像与不像之间”。

　　看得出，Kumar非常推崇王嘉廉，言语间透露着由衷的尊敬与钦佩。“我与王嘉廉先生并肩工作15年，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良师益友。不仅在工作方面，在其他很多方面我们都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当然他也承认一些区别：“我可能更技术型、更注重细节、更耐心些。”其实Kumar并不认为这一次他是“受命于危难”，恰恰相反，他认为从王嘉廉手中接过的CA是一个“运营情况非常好，财务状况非常稳健”的公司，但是谁都看得出，Kumar确实在有意塑造一个不一样的CA。

　　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客户找到上帝的感觉。他着手组建了一个拥有650个“为客户服务专员”的客户关系部门，并宣布每年都要进行客户满意度调查。他做的第二件事则是让股东们满意，为此，他对董事会大加改革，不仅增加了董事人数，而且还设立了“独立董事”职位。所有这一切都似乎表明，他并不是王嘉廉羽翼下的雏鸟，他有独立航行的能力。美国《商业周刊》这样评价他为CA带来的变化：“感觉被抛弃的投资人、愤怒的客户、惴惴不安的雇员，以及来势汹汹的SEC的调查，好像一下子都被Kumar的管理手法给化解了。”

　　事实上，只有短短几个月，业界已经看出Kumar并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他赞许王嘉廉具有“神奇的领导能力”，但他并没有被这种尊崇所束缚，尤其当他掷地有声地说出“我为CA的变化负全责”时，相信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实际上，大家都在期待CA的变化，毕竟，只有变化才能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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