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迪网独家特稿】时间:2002年10月31日
地点:北京创新(中国)分公司会客厅
人物:新加坡创新科技公司总裁沈望傅
《中国计算机报》执行总编卢山
“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谷奚、斩而作笛,恰五凤飞鸣,合其音而定律。”史书记载伶伦的情节大抵如是,其实与他同为黄帝年代的传奇人物中,对中国乐器有重大贡献的还有发明二十五弦琴的伏羲和发明五弦琴的神农,后者所创造的琴类乐器在中国音乐中所占据的位置丝毫不比笛子逊色。但是,人们更多也更愿意把伶伦当作中国音乐的鼻祖。因为提起伏羲,联想起的会是八封术数、阴阳之学,提起神农,联想起的会是农业、医药,只有伶伦终其一生浸淫于音乐之中,不遗余力地为音乐的易学和广泛传播而努力。
在声卡出现以前,PC是一个沉默世界。为了“让普通消费者享受到电脑演奏出悦耳音乐所带来的乐趣”,沈望傅创造了价廉、易用的多媒体音频输出系统,并二十年如一日地为之奔走。在诱惑极多的IT圈中,如此专注于一个细分领域,精耕细作勤勉不息,实属难得。经过长途跋涉,沈望傅对于创业有什么不同常人的理解呢?
带着自己的梦想——“让普通消费者享受到电脑演奏出悦耳音乐所带来的乐趣”,沈望傅建立了创新科技,从此走上了自主研发的道路,虽然历经坎坷,也面临着各种美丽的诱惑,但他不曾有一天忘记自己最底层的憧憬。
卢山:从全球IT发展情况来看,新加坡并不是一个创新的中心,而是一个贸易的中心,是什么原因让你从一开始就走上自主研发的道路呢?
沈望傅:这可能是由我个人的性格特点所决定的,我从小就喜欢玩一些新的东西,就喜欢创新带来的那种愉悦感。这二十几年走下来,我们其实为创新吃了很多苦头。
在读电子专业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领域有很多的新东西可以做,当时就想,如何能让电脑来播放音乐呢?口琴是一种非常大众化的乐器,我非常喜欢吹口琴,所以我一直有这样一个心愿,电脑上也能演奏出悦耳的乐声。但像雅马哈那样的大公司一般看不起这种民用的音效市场,他们瞄准的是专业做音乐的音乐家——而我看中的是面向普通人的音效市场,琢磨怎样用低廉的产品做出好听的音乐。
我感觉到机遇的存在,于是对自己说,一定要专注在这个领域里研究——我开始打工的时候一直想做一些基础音乐的研究,但是当时新加坡的IT圈,很多东西都没有。真的是从零开始,仿佛从石器时代开始,在敲敲打打中诞生了属于我们的音效卡。
1979年,我第一次接触到PC,我的第一个程序是关于电子琴演奏的,老板当时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做试验。后来我离开那家公司,开始搞自己的公司,本来是想搞一个研究所研究一下电脑音乐,心想只要能糊口就够了。但是一个人搞研究如同闭门造车,而且没有经费,所以还是要开办一家公司,理所当然地我为它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创新”。
卢山:据说最近几年,总是有人想用Creative(创新)这个品牌来销售产品,并开出了极有诱惑力的条件,但是你却没有同意这种合作。我想在这二十多年中,你还有很多创业选择的机会,尤其是在IT产业刚刚兴起的那段时间,你大可不必吃这么多苦去从事音效的研发。你完全可以去从事电脑配件的贸易,那会是一条很简单又赚钱的路。我想知道你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于事业的取舍原则是什么?
沈望傅: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脚步,留下自己奋斗的足迹。如果做贸易,没有这样的挑战性。
那时候我确实可以跟风,电脑技术方面,业界公认我们当时是新加坡最强的,虽然创新公司并不大。有一些比较大的电脑公司其实当时都是在进行简单的贸易,想办法进一些低成本的货物,然后用高价卖出,这样也会挣很多钱。而我们付出了更多的辛劳来进行新产品的创新,在价格上却只比别人贵了一点点,就甚至没法拿回研发的投资。那时候很多人也在问,为什么你要吃这样的苦头?因为建立一个品牌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如果你跟风的话就会很容易失掉一股锐气,你就不会继续向前。如果追求安逸舒适,我们不会坚持开发声霸卡,也不会取得成功。我们走创新的路虽苦,但也乐在其中。我个人对物质生活的要求非常低,靠很少的物质条件就可以生存——我的生活兴趣就是在于不断地开发新颖有趣的东西。
其实创新也不仅限于技术上,在不同的领域都可以创新。我们在新加坡总部的一个露天剧场,搞了一个2500人的大合唱,唱一些老歌,参与者都非常开心,我给他们作手风琴伴奏。这种活动在新加坡很少有人会举办。我们并不追求富丽堂皇的艺术,而是追求符合大众娱乐需求的一些活动。
沈望傅是一个相对内向的人,但是在创业之初,他却为自己制订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目标,并不断对外宣讲,用周遭的舆论鞭策自己前行。在他的“创业3Q理论”中,AQ(逆境智商)的位置非常重要。
卢山:沈先生一直在讲创新,其实与创新最具关联度的词就是“创业”。你自己经历了一个创业的过程并取得了成功,回头来看,你觉得一个人在创业的时候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呢?
沈望傅:我认为最应该具备的是AQ,也就是逆境智商。大家通常会很关注IQ,也就是智商。以前以为只要有IQ就够了,后来发现还不够。所以又提出了EQ的概念,EQ就是情商。现在又诞生了一个AQ的概念,这是一个新的发明。具有AQ的人可以在很困难的条件下成功,越是有困难越奋发向前,情况越恶劣他就表现越好。
中国对成功的总结有3条,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一一对应的话,EQ就是人和,IQ就是地利。一个人足够聪明就会选择一个好的经商地点——今天做生意如果选择一个好的环境就会事半功倍。AQ就相当于天时,从表面来看,好像天时和AQ没有什么联系,但其实有着必然的联系,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的天时,可能一辈子只发生一次或者两次。很多人因为没有AQ,所以无法忍耐到自己的天时到来,其实只是差那么一点点。如果要成功,就要坚持不懈地做下去,直到你的天时来临。
拿创新来讲,这个天时等了10年。在开始确定要做声卡的时候,很多人说我“发神经”了,为什么要让电脑讲话呢?为什么要让电脑放音乐?我说我就要一条路走到底。当时做声卡不赚钱,很多人都放弃了。当第一片音乐卡诞生后,我弟弟帮忙去做销售,到处给人家做示范,终于卖掉一些。后来我要去美国,我说“如果不卖两万片我就不回新加坡”,他说“你发神经啊,全世界的需求量也不会达到1万片”。
我的IQ还可以,EQ也还不错,但我觉得自己最强的就是AQ。年轻人如果想创业,这三点都非常重要。在.com时代,很多年轻人的IQ都很高,非常聪明,但吃不了苦,需要很多风险投资维持经营。但行情一旦恶化,他们不会压缩开支来等待转机,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在困难的时候就必须要找新的生机,来帮助公司度过危机。如果没有毅力,也许刚开始有了一点点成功就把公司卖了,而不能真正等到它变成金矿。必须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必须为自己制订一个“毛骨悚然”的目标。
卢山:你认为为自己制订一个“毛骨悚然”的目标是你创业成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目标算得上是“毛骨悚然”的呢?你为自己制订的第一个目标是什么?什么时候实现呢?
沈望傅:毛骨悚然的目标一定要使人感到惊讶、不相信,这个目标会鞭策你向前,这个目标不需要非常理智,但要大胆地讲,最好是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知道。
毛骨悚然的目标有四个特点:第一个特征就是让人听到都不会相信,所有人都会笑话你,说你发神经;第二个特征是简单,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第三个特征是必须要有可实现性,就是如果制订了明确的实现目标就会让你看到今天需要做什么;第四个特征是要让目标公开化,越公开化越好,要跟很多人讲,被很多人笑。有些人说“讲话总要留下后路”,但是如果留有后路的话,在困难面前,你很有可能就会抄这条后路了。
1981年,我创建公司的时候,为自己制订的第一个目标是在5年以内赚够100万新币。我本身不是一个很狂野的人,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太爱讲,但当初却逼着自己当着很多人的面讲出来。当时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问我“你凭什么说自己可以赚100万?”现在来看可能很普通,但是当时在新加坡非常少见——我只算半个工程师,而且刚从工专毕业,手里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就一万多新币。
1986年,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把所有的财产估算了一下,甚至包括椅子、桌子——因为“研发会说话的电脑”已经把钱花了大部分,条件很艰苦,不过终究是达到了目标。
创新意味着对过去世界的叛离,两种不同力量产生的磨擦所带来的必然是一些痛苦的经历。沈望傅在他的创新、创业路上跋涉了二十多年,经历过不少挫折,对于IT业目前面临的所谓冬天有着一些别致的看法。
卢山:从公司的发展轨迹来看,创新科技在创业的过程中也经历了许多的挫折,比如在1996年因为CD-ROM投资失利给创新公司带来许多的波折。我不知道你现在反思起来,当初的那些波折是否可以避免呢?
沈望傅:1996年,在做生意方面我还是一个新手。我们是纳斯达克上市公司,而且当时的股票涨得很厉害,在盈利的压力面前就需要开拓一些新的业务,而在那个时候,制作CD-ROM是最简单的,所以我们选择了它。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错误也在所难免,只有当经历过这种波折你才会获得提升。如果不上市,可能声霸卡和创新公司都不会像今天这么成功。
卢山: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公司有了很大的提高,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是心态的成熟还是抵抗风险的能力?
沈望傅:其实各个方面都有所提升,最重要的是心态的成熟。现在我培养了七八个副总裁,他们每个人都开始成熟起来,可以独当一面,整个企业也成熟多了。吃过亏之后,无论谁再跟我讲大话,我就可以坚定地跟他说,你那是吹牛,我曾经走过那条路,但结果走不通。
而且我们碰巧经历了一个.com时代,在那个时代,人们都变得疯狂,我的董事们几乎每天都会问我“为什么不投资网络”,而我的员工每天都在被网络公司挖走。现在很多网络公司虽然破产了,但那时他们公司的市值是我们的10倍,当时甚至可以随时收购我。
当时一些网站收购了一些做PC的公司,我也觉得很害怕,所以我们也决定.com一下了。刚开始时赚了一些钱,后期赔了一些钱,总的来说还算不错,无非就是白忙了一场,但.com过后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
卢山:1996年那段波折只是创新公司经历的一次暂时的困境,而互联网的兴衰却是IT界一个大的走势。2000年以后,整个IT业的形势都不是很好,很多人都在讲“IT的冬天到了”,我想内外各种因素所造成的经营干扰你都经历过了,应该更有资格来谈谈:在这个冬天将如何过冬?
沈望傅:我跟很多投资公司都讲过,今天我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核冬天”——普通的冬天只有3个月,而“核冬天”可能需要5年甚至更长。的确,现在IT行业面临一个很大的挑战,但这时不应该对整个行业显得很悲观。当然我也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太多机会留给新兴的中小公司。因为这样的时期已经过去了,风险投资者变得更加谨慎。投资者可能会去炒作一些诸如环保工业的新概念,而不会再去理会曾经破灭过的高科技泡沫。那么接下来就要求我们踏踏实实地干下去。
另外一个趋势就是公司要不断地合并,最终形成一个大的集团,具有更大的抗风险能力。科技需要有新的突破,不过做研究需要很多资金投入,小型公司往往难以承受巨额的开发费用。当这些小公司具有一些好的研发项目,就会找一些大型的公司合作,而单枪匹马地闯天下在目前的环境下是不太适合的。当然,一些中小公司踏踏实实地做一些事情,也还是有潜力的。但要注意自己的产品和别人有所区别,差异性对于IT企业是非常重要的,高科技最忌讳一窝蜂式的盲目投入。而且无论什么产品,都需要众多厂家的支持,形成一个工业的标准才能够成气候。但要成为一个标准的制订者,就必须跑得很快,但高速发展也会使得风险大大增加。所以要度过这个冬天,大型公司也要节约开支,争取各个分支机构能做到收支平衡。IT企业要学会忍耐,留有一口气等待时机变好,到时候还是会有很多机会的。
卢山:创新公司在中国开展业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开拓中国市场的过程中,你对中国市场有什么印象?在中国市场上,创新公司将有哪些新的举措?
沈望傅:我对中国市场还在不断地了解中。我在中国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一直在学。中国是一个充满惊奇的地方。在中国,很多看上去根本做不到的事情都实现了。下一步,创新计划将部分产品转移到中国来生产,这样可以降低成本。我们会根据中国的市场特点,来制造中国化的产品。我们会在中国扩大研发的团队,生产和研发由中国分公司来完成,由新加坡方面来监控产品的品质。今后我们会让中国分公司承担更多的新品研发任务,中国市场对创新将会越来越重要。
不疯魔不成活第一次听到“不疯魔不成活”这句话,是我看电影《霸王别姬》的时候,虽然我已经忘记了那位演了一辈子虞姬的京剧大家的名字,但是他对京剧那种忘我的投入和这句在梨园中流传甚广的话,一直都深刻地烙在我的脑海之中。其实很多时候,如果没有执着,没有痴狂,也就没有艺术,也就没有成功,这个世界也就少了许多美丽。
对于音乐,对于电脑音频输出的音效,沈望傅是非常执着的,在这条道路上他所经受过的苦难绝不亚于唐三藏西行的历程,可是他从来没有退缩过——也许是因为当年为自己拟定的“毛骨悚然”的目标,也许是天性所使。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他这样回忆起过去,“我从1981年开始搞音效,条件是非常艰苦的,就好像现在国内好多刚刚起步的公司。当初也没有什么创业投资,很多风险投资商并不认为新加坡可以搞高科技,但是我就是要搞。……新加坡只有200万人口,市场远不如中国那么庞大,刚起步的时候还不可能做到国际市场,靠新加坡市场成长的同时还要搞研究,这种艰辛可想而知。……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虽然当时有很多人笑话我。”
二十多年过去了,沈望傅可以算是成功了,甚至被誉为“新加坡IT之父”、“声卡之父”,可是他看起来依然不像一个IT企业的总裁和东家:穿着素色的毛衣外套和工装长裤;甚至如同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般地把自己的得意新产品一件一件搬出来,放在桌子上,非常详细地为我们解说里面比较“好玩”的功能;甚至他讲起最近为新加坡一个2500人的大型合唱会当手风琴伴奏手的时候,一脸陶醉;甚至他经常会冒出一些音乐的专业词汇,比如用“脏”来形容事物的杂乱无章……也许是长年来专注于一个领域,让他得以保持心态的纯真和行为方式的独特,从而也形成了他非常独特的风采。
杜甫“为人性辟耽佳句”,终成“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名作,沈望傅和他的创新公司在一个如此“偏门”的领域里面,创造出许多令人惊讶的事物,其成功的根源实在应该归于他们的“疯魔之症”。(许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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