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时报记者 王宏亮/文

　　寻租源流考

　　从1993年迄今，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中电信、中联通等百余家恐龙级国企的重组、改制以及境外IPO之旅，究竟多大程度上消解了市场禁入、价格管制等垄断壁垒？这些昔 日的寻租者，经过一番打破坛坛罐罐的所谓改制之后，是否已从此走下神坛，与民企平起平坐？

　　答案远不像想象的那么乐观。据两位经济学家精确的计算，过去十余年，国内寻租者所获之“租”，占GDP的比例始终在20%到40%之间。这意味着通过“制度安排”获得的租金量，仍是自然垄断行业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凡寻租的产生，不外两个前提：一是政府行为，二是政府中的“经济人”。而寻租的手法，又不外两种：其一是进入管制，也即许可证或者牌照管制，政府借此可以轻松达成排他性控制和独占之目的，典型的如手机牌照、连锁网吧经营牌照、域名注册授权等等；

　　其二，是价格管制，由政府出面制定价格，在这一价格水平上获得垄断利润(包含垄断租金)。例如，电力、电信、公共交通及自来水等自然垄断产业的所谓“成本加成订价法”，即以实际成本为基础，加上了一定的垄断租金。

　　显然，能否寻到垄断租金，取决于能否获准进入；而能否取得进入资格，又要由政府部门下发的牌照来认定。于是利益所趋之下，政府作为守夜人和经济人的角色大乱。

　　例子俯拾皆是：举凡民航的禁折令，电信“最后一公里的垄断”、手机单向收费以及域名注册的“一口价”，哪一样不以管制为基础？

　　可惜好景难长。在昔日的国有资产纷纷海外上市之后，在外资蜂拥而入之后，垄断企业自我扩张的逻辑基础先就经不起推敲了。原因很简单，作为境外上市企业，其垄断行为已无异于为国外投资人寻租，使国有资产流向境外。如果再以“国家经济安全”、“政府监管”、“公共利益”、“国家竞争力”等名目给自己脸上贴金，借以行垄断之实，恐怕连自己都会不好意思了。

　　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生意该做还是要做，“租”该寻也还是要寻，尽管是以“半行政、半市场化”的形式。

　　“泰龙模式”遭封杀的背后

　　中国电信的分拆是否打破了固话的垄断？有目共睹，在电信、网通南北分拆一年后的今日，最后一公里的垄断以及互联互通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最近，一个小小的地方固网运营商泰龙通信，试图一举突破最后一公里的禁区，出资建设了小区通信设备和线路租给铁通、联通，惦记着通过分成捞一杯羹，没成想这一来惹怒了中国电信，出师未捷就被匆匆喊停。

　　4月8日，泰龙通信奋起抗争，会同成都联通、铁通等地方诸侯召开“反电信业不正当竞争”新闻发布会，试图像秋菊那样讨一个说法。但因为自家“名不正”在先，腰杆子也就硬不起来，所以讨来讨去，最终既未正名，也并无说法。而随之蜂起的种种议论，亦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其实，南北拆分之后，电信垄断不是削弱，而是强化了。其表现是：电信本地网相互进入没有实现；市话没有引入有效竞争；全国长途干线网没有拆分出来；网通集团还没有真正融合。

　　至于此前电信利用市话垄断优势挤垮瀛海威等ISP、利用长话、市话打压其他运营商的IP业务，以及祭出小灵通的法宝与移 动、联通相周旋，诸如此类举动，也都涉嫌不公平竞争。

　　移 动领域的双牌照现象

　　1998年10月，注入了广东移 动和浙江移 动资产的中国电信(香港)有限公司在香港和纽约上市，后更名为中国移 动(香港)有限公司，并引入了沃达丰等战略投资者。2002年5月，在《金融时报》公布的全球前500强企业最新排名中，“中国移 动”得以名列第59位，在内地企业中排名最高，市值总额为57.5亿美元。国外投资者看好中移 动，是看好后者手上的移 动通信运营牌照。电信和网通都没有拿到的移 动牌照，其稀缺程度和含金量之大，自不待言。

　　移 动领域的另一个壁垒是手机牌照。由于不向民营企业开放手机市场准入，手机牌照成了现成的生钱机器和稀缺资源。谁拥有牌照，谁就能捷足先登，坐地分“租”，而没有牌照的企业若想分一杯羹，只有向有牌照的企业购买或者与之合作。

　　据了解，每倒卖一台手机许可证，坐拥牌照的企业可以获利8美元。这个8美元，就是所谓垄断租金。而且，这个牌照是不会收回的，在手机牌照彻底放开之前，可以放心大胆地寻租下去。

　　统计显示，目前手中有手机牌照的企业至少有40家，但其中无一民企。

　　连锁网吧“新圈地运动”

　　6月5日，文化部将第十张全国性连锁网吧牌照发给了瑞得投资控股公司。至此，文化部已批准的10家连锁网吧牌照均有了下落，于是决定暂停受理该项申请。此前中青网络家园、中录时空、中国数字图书馆、亚联电信、中国文物信息咨询中心、首创网络、长城宽带、联通、中电华通等已先后拿到了众所瞩目的全国性经营牌照。

　　谁有资格取得牌照？为什么是10张而不是20张？为什么最先发放牌照的是文化部直属机构中录时空，以及与网吧业务不沾边的中青网络家园、中国文物信息咨询中心、中国数字图书馆等等？为什么只有联通而没有网通、铁通？答案只在文化部的一张嘴。

　　文化部在发放全国牌照中的“护犊”行为，是不是志在寻租？业界人士对此多有质疑。原因很简单，网吧虽然属于文化市场，但其核心表现方式却是宽带网络服务。宽带网络服务商如果加入进来，一来可以为加盟者提供强有力的市场、技术、客户管理等支持，二来可以降低加盟的门槛，使小业主们受益。因此，不优先考虑给它们下发牌照，其动机不由人不怀疑。据说，联通拿到牌照以后，包括网通、电信、铁通在内的一些电信运营商也曾提出申请，但因为“报晚了”，终与全国牌照失之交臂，只好转回头申请地方牌照。

　　网吧牌照之所以会沦为新的圈地和寻租场所，多头管理和进入管制难辞其咎。笔者获悉，目前网吧市场除由文化部牵头管理外，信产部、工商、公安等部门亦从中协同管理。主管部门或许以为，在管理上严加把关之后，类似“蓝极速网吧事件”那样的乱子就可以彻底根除了，殊不知网吧经营是纯粹的市场行为，不是有牌照就可以做起来的，靠的还是技术、资源及运营上的实力。

　　话说回来，连锁经营如果只是出于治理整顿的考虑，其初衷还好理解，怕就怕以“整顿”之名，行“寻租”之实。如果是后者，那么，连锁网吧可以休矣。

　　CNNIC走下神坛

　　新技术革命不仅给微软、英特尔那样的垄断企业以获取暴利的机会，也为某些政府机构创造了新的寻租条件，在新的垄断条件下合理合法地赚取高于平均利润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垄断租金。

　　在中国，在目前，利用非市场经济手段获取互联网新型业务的利益，其实无异于寻租，尽管理由可以堂而皇之。

　　CNNIC即是一个例子。在CNNIC看来，中文域名的注册与管理不单纯是一种商业行为，更是主权的体现，必须由国家主权来护卫，此所谓“主权论”；CNNIC还认为，像3721那样的民营公司而经营属于国家资源的关键词服务产品，是僭越，此所谓“国家资源论”；再有，3721运营关键词服务易导致无序竞争和商业垄断，应该统一交由CNNIC管理，3721不妨去做代理商，此所谓“竞争有害论”。

　　抱着这些想法，CNNIC几年来一直合理合法地经营着通用网址和.cn域名的注册，并把垄断资源.CN域名上所寻之租用于通用网址的商业推广，与3721竞争。而在国际上，这些业务却大多是由商业公司经营的。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这个讨人嫌的3721，几年来CNNIC在通用网址业务上并不得志，市场空间日渐局促，于是只好专心守着国家顶级域名.cn的注册这一亩三分地不撒手，以几乎固定的300元/年的“一口价”维持生计。

　　惜乎市场难尽人意。到今年6月底，.cn域名注册量只有9万，而同期国际顶级域名.com、.org和.net的注册量却达到48万。于是CNNIC一狠心，将.cn的价格从300元降到了160元。

　　令人殊为不解的是，这件既利国利民又可以激活市场的降价善举，CNNIC的官员却称之为“冒险”。左右看看，国际域名.com、.org和.net的注册费，不是都降到100元左右了吗？何险之有？

　　回头来说所谓垄断。市场上多家关键词服务厂商的竞争，的确容易导致市场混乱，乃至形成垄断。诸如可口可乐那样的专利权垄断，或者微软、英特尔那样的标准垄断。但这类垄断，恰恰是产权的同义词，其意无非是指通过“产权的排他性”控制某种经济资源、产品、技术或市场，并无褒贬之分。这也就是说，未曾侵犯他人产权的“垄断”，其实还在“正当竞争”之列，无伤大雅。

　　但借助权力而形成的强制性垄断与此不同，不同在其中没有“产权”二字。也因此，我们所要解决的破除行政垄断，与西方国家的所谓“反垄断”，不在同一个层次，也不宜混为一谈。

　　而且，以CNNIC那样一个似官而又近商的身份来反垄断，也不大像。

　　当然，商业垄断，如果指的是不正当竞争的话，也是应该反对的。但3721在其网络实名业务中并无不正当竞争嫌疑，我国也没有相关的《反垄断法》出台，不知走下神坛的CNNIC从何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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