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专稿】3月13日晚上，与张朝阳聊了两个小时，话题主要围绕网络成败得失之道。

　　这是半个月前朋友安排好的。此前一天，为做准备，我到网上找了一下关于张朝阳的最新文章，是11日《中年张朝阳的网络游戏》。但我并不知道，13日当天网上登出一条新闻：2003年3月12日，中国搜狐珠穆朗玛登山队正式成立，张朝阳要登珠穆朗玛峰！(少年张朝

阳的冒险游戏？)

　　到了现场，才听说这件事，顿觉不可思议。换了我，才不去跑那儿冒险呢。我跟张朝阳说，你怎么这么疯狂？他只是笑笑，跟我解释说，他喜欢登山，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座5000米的。我好生奇怪，过去没听说过他还有这爱好。关心地问了他一些具体问题，不知不觉就到了谈话时间了。

　　话题按说跟登山没关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院长董关鹏博士有条有理地摆出一个个网络方面的问题，让我们回答。可我受了这消息刺激，脑子里总想登山这件事。最后终于让我找到了今晚的话题跟登山的联系，开始反过来把话题从网络上往登山上扯。

　　我首先感慨，我和张朝阳今天还“活”着。我说，张朝阳，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吧？算起来，我跟张朝阳从网络兴起的最早源头那一点上就认识了。在那个具有标志性的一天，国务院信息办组织“数字化信息革命报告会”，请世界著名未来学家尼葛罗庞蒂先生作了数字化生存的报告(我一直把这一天，当作中国互联网启蒙运动“正统”的源头)。报告会是由高红冰宣布开始的。那一天，既是张朝阳的起飞点，也是我的起飞点。那一天，张朝阳通过高红冰，以爱特信为起跳点，走向了搜狐；我通过高红冰，以网络文化丛书为起跳点，走向了IT评论。张朝阳也想了起来，说，我记得大概是在96、97年。

　　这样一数下来，我们发觉“网络英雄”都“死”过好几代了。董博士摆出一个个因素，让我们分析这些“先烈”的“死”法与“活”法。有靠着资本死的，有靠着收入死的；有投机死的，有教条死的……。我们一一列举后分析结果发现，资本、收入、机会、模式等等，都不是“死”或者“活”的绝对因素。最后主题当然回到：张朝阳为什么活了呢？我本能地想到了登山。这一下倒是发现了一个过去没特别去想的因素，那就是与登山有关的--求道。

　　“以高山探险运动为代表的登山运动是人类探索精神和奋斗精神的象征。”这是中国登山协会常务副主席、著名登山家李致新先生的说法。原来，登山也有登山之道。我想起张朝阳刚才底下跟我讲了半天登山里的“道道”，比如什么什么样人生观的人，登山危险，容易出事。我过去确实没想到。我聊着聊着发现，张朝阳身上其实很有点这个精神，它和互联网源头上的原教旨精神，是非常神似的。

　　董博士问我互联网初起时那一代人的感觉。我说那时候就觉得互联网好，没有多少投机的成份，因为我觉得互联网赢利是20年后的事，跟我们这一代人没关系，没想到互联网在中国会发展这么快。所以那时的心思比较单纯，只关心互联网本身是怎么回事。张朝阳也有同感，他觉得中间进来的一批人，跟我们很不一样，他们不关心互联网本身是怎么回事，完全是奔着钱去的。他列举：有的是因为看到能直接从股市上来钱，有的是看到容易从资本人那里获得投资。完全是投机。我认为，即使在头脑发热的时候，我们也会考虑，哪种钱有意义，哪种钱没有意义。而他们不会去想赚到的钱有没有意义的问题，而是认为，只要是钱，都是好的。他们把钱当作了目的本身，而不是实现真正的目的后自然而然的结果。大多数人投身网络，“死”得非常快，跟这有直接关系。

　　张朝阳深有同感，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求道”与“投机”区别。他说，当初，门户是不是媒体，大家都在琢磨。雅虎中文一度广告很多，大家就一轰而上，认为既然它的广告多，它的模式一定有普遍意义。但我发现，雅虎中文那一阵广告多是一种表面现象。是一些人为了吸引风险投资家的注意，好获得投资而投放的。这种广告模式，并不是基于最终用户需求的媒体模式。我们只要想一想互联网本身到底是拿来干什么的，很容易想清这个模式不能模仿。事实证明，光看到来钱就纷纷上去模仿的，没有一个赚了钱的。

　　我很赞同这个分析。第一，投机与求道，成功的概率类型是不一样的。投机者是一种赌徒心态，结果如何是第一位的，事情本身是非是第二位的。而求道者正好相反，事情本身是非是第一位的，结果如何是第二位的。互联网的原教旨，是反复想“互联网本身是怎么回事”，当大起大落过后，事物回到它的基本面时，求道者就赢了。第二，求道不能迷信理论，只能实事求是。求道是什么呢？不是去求逻辑本身，而是象现象学说的，回到事物本身。有一种“死”法，就是迷信理论，迷信教条，一旦觉得某种模式正确，就一条路走到黑，不知调整。我说，我长期观察搜狐，发现一个大家不太注意的东西，就是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说得不好听一点，有点象变色龙。我跟张朝阳说，你别误会，中国人说变色龙带有贬义，我这里完全是褒义的。张朝阳说，是指适应环境和用户的变化，随时改进自己。所谓“搜狐诚惶诚恐”就是这个意思。我举例说，搜狐有好几个东西，如搜索引擎、短信等，都不是先想好要采用这个模式，再去一个劲做。而是先拿一大堆东西来试，也不说谁好谁坏，试的效果好，最后才确定主打它，不行再换。这就是一种高明的学习。是跟实践学习，跟用户学习。所以我特别赞同张朝阳说的，互联网是消费者实验室。这种学习，越过逻辑，直接向用户学习，回到事物本身，它发现真理的概率比逻辑推理大。

　　这种贴着事物本身学习的方法，比靠投机和靠教条那种三下五除二式的“学习”，对人的要求，要高得多。

　　其一，贴着事物本身学习，要对事物本身痴爱才行。只有一种人能坚持下来。就是爱好这事情本身的人。如果不爱好互联网本身，只爱好互联网带来的名利权色之类外物，不说容易被诱离主路，就是没有诱惑也吃不了这种“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苦。因为用户天天在变，时时在变，你对学习用户没有兴趣，早晚有学烦的那一天。原教旨主义者在这方面好就好在，他是从没有诱惑的单纯状态中来的，这是他的家园。他在受到外物诱惑偏离正道时，至少还有个精神家园可供他收敛内气。而投机者统统都是无魂野鬼，飘到哪算哪，所以很容易遇事找不到东南西北。

　　其二，贴着事物本身学习，有一极难境界，就是凌泰山之顶，而敢“诚惶诚恐”。有人看张朝阳老跟在人家后面学，别人做短信，他也做短信，别人做游戏，他也做游戏，就说他没有锐气了，是人到“中年”了。我以为大缪不然。我有一个切身体会，但凡自己张狂之处，一定是修道未臻至境之时。对一个学习者来说，“会当凌绝顶”后，“一览众山小”只是一个方面，是对外界(如竞争者、困难等)而言的；另一方面，内心应是敬畏天地。“天地”就是事物本身，就是事情本来的样子。敬畏天地，才能实事求是。如果内心没有对于真理的敬畏，所谓创新，所谓主见，都是些离“死”不远的野马。张朝阳与我有同感，所以他最后说，赞同我说的，学习的正确态度就是敬畏。

　　其三，贴着事物本身学习，之所以很难，终极的意思在于它本身就是进入自由，就是精神探险。光有爱，光有怕，到头来可能是痴子，呆子，仍是傻瓜蛋一个。要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最后还要逍遥得起来，潇洒得起来。我对张朝阳开玩笑说，香港人告诉我，他们不崇拜李嘉诚，而崇拜梁锦松(不知现在还是不是这样)。所以什么时候公司的人忙得四脚朝天，你自己却神游八方，公司仍然能搞得好，搜狐就算成精了。

　　我听专家说，登山探险有两种，一种属于生存探险，一种属于科学探险，我觉得张朝阳这回探险哪样也不算，应算精神探险，它和企业家精神是相通的，与互联网精神也是相通的。都是要突破原来的自己，获得一种自由。

　　什么是精神探险？

　　就是虽千险而不拒，虽万死而不辞，把整个事业、生命都一齐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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