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朝：质疑150年前的恩格尔系数

　　吃饱肚皮与人类进步的关系

　　文/段永朝

　　1998年的夏天，哈佛的几十位学者在马萨诸塞州康桥美国艺术科学学会开会，讨论“文化价值与人类进步”的大话题。

　　讨论会共分8个专题：政治发展与文化的关系；文化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文化传播；亚洲危机；性别与文化；少数民族与文化；积极的价值观和态度等。

　　大概需要先把讨论会的严肃、认真、像回事先扼要地说一下。

　　名词速解：

　　价值观：喜欢什么和厌恶什么的观点

　　人类：理论上应包含全世界所有的人。实际上在讨论者那里，“人类”的含义以“开化与否”为界，分为已经开化的、尚未开化但有希望开化的人(注：定义是由“已经开化者”给出的)

　　(再注：如此说会激怒一些关心“全世界所有人”的普世派。但这些普世派一般是随着电视镜头到过那些“未开化”的地方；并且，“未开化”的地方的人，则肯定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无法关心)开化的人做这些复杂的讨论。所以不如老实一点。)

　　开化：以恩格尔系数(比如说)为衡量指标，恩格尔系数<50%的为开化的人(看官：你当然可以反对)

　　恩格尔系数：19世纪中叶，德国统计学家恩格尔认为：一个家庭收入越少，家庭收入中(或总支出中)用来购买食物的支出所占的比例就越大。随着家庭收入的增加，家庭收入中(或总支出中)用来购买食物的支出则会下降。推而广之，一个国家越穷，每个国民的平均收入中(或平均支出中)用于购买食物的支出所占比例就越大，随着国家的富裕，这个比例呈下降趋势。食品支出比重的下降是居民消费结构改善的主要标志。

　　统计数据：到2001年底，中国城镇居民消费的恩格尔系数由1997年的46.4%，下降至37.9%。2000年，我国居民的恩格尔系数首次低于50%。(国内某报刊)

　　标准：联合国粮农组织标准，恩格尔系数在59%以上为贫困，50%至59%为温饱，40%至50%为小康，30%至40%为富裕，低于30%为最富裕。

　　发达国家：美国的恩格尔系数早在30年代就已经下降到了50%以下，到1946年，下降为35.27%，1983年则进一步下降到20.63%。战后欧洲各国恩格尔系数的变化规律类似于美国。如英国1948年恩格尔系数为45.1%，1978年下降到34.93%；法国1950年的恩格尔系数为45.3%，1980年下降到28.5%；原联邦德国1950年恩格尔系数为50.7%，1980年下降到23.4%。日本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恩格尔系数高达66.4%，到1960年日本的恩格尔系数已经下降到41.2%，1979下降到了27.9%。(某网站数据)

　　进步：恩格尔系数不断减少的过程。

　　以上拉里拉杂地罗列的名词，是“开化”的人讨论人类、进步、创新，以及时代等等的一些基本术语。令人疑惑的是，一个150年前提出的关于“吃饱肚皮”的社会学统计数据，150年之后依然有效。

　　恩格尔系数的基本意思是说，倘若吃饱肚皮不再成为问题了，就预示着越来越多的社会福利，同时也就预示着社会的整体进步。恩格尔的理想是如此的基本，让人不由得想起杜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

　　恩格尔的19世纪中叶

　　19世纪被历史学家称为欧洲工业革命的世纪，是进步的世纪，是资本通过机器、工人、流水线完成疯狂的原始积累的世纪。

　　在这个世纪里，发生过伦敦工人捣毁机器的事情；发生了希腊、法国、意大利、比利时人推翻国王和君主的革命，民族国家、共和制在暴力的形式下席卷欧洲。

　　19世纪，整个欧洲的人口翻了一番，达到了4.2亿，但在英国这样的发达国家里，平均寿命也只有40岁(1840年)；城市人口如巴黎只有60万，柏林17万，伦敦90万(1880年)。在19世纪后半叶兴起的城市化浪潮之前，背井离乡的城市工人绝大多数要忍受饥饿、寒冷、瘟疫、疾病、潮湿的居住和生活条件。

　　19世纪初法国人提出了“工业革命“发概念。以铁路、蒸汽动力、冶金、造船技术、纺织技术为先导的工业革命，在英国拉开了序幕，并随着资产阶级的兴盛和政治制度的变迁，在欧洲、北美迅速蔓延。

　　事实上，在这样的背景下，工业革命不但将更多的劳动力从农田带到了工厂，而且使得“填饱肚皮”成为了一个社会化的问题。

　　我这里尚未查找到进一步的数据资料，来说明当时的农业、工业、手工业之间的结构比率关系，也无法得知在当时的生活和经济条件下，“填饱肚皮”有多么困难。

　　但是，这依然是一个饶有趣味的问题：

　　为什么恩格尔150余年前提出的计算方法，在今天依然被作为社会富裕程度的衡量标准？

　　答案也许是，“吃饱肚皮”依然是最为基本的社会福利；在产业革命已经跨越工业时代进入信息时代的今天，“地球村”里依然有许多的人，无法实现“吃饱肚皮”的愿望。

　　但是，恩格尔系数如果用来衡量“社会富裕”程度或者“社会进步”的程度的话，可能暗藏着巨大的漏洞。

　　什么更难满足？

　　现实生活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们，从恩格尔意义上说，社会福利的增长是铁的事实。即便贫困的非洲也是一样。但是，现实生活也确凿无疑地告诉我们，仅从恩格尔系数，无法得出关于“社会富裕和进步”的全部准确、正确的答案。

　　“吃饱肚皮”应该说仅仅是一个动物的基本要求，而作为人类来说，衡量“社会富裕和进步”的“新恩格尔系数(如果有的话)”，应该不仅仅用“购买食物的支出占总收入的比例”来计算。这个“新恩格尔系数”应当事关个体享有的权利。

　　经济社会(特别工业时代特征的经济社会)的主体要素固然是生产和消费，养活地球上的全体人民固然已经是一个复杂无边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政治问题乃至军事问题。但是，在信息社会里，倘若没有更为基础的要素被新的经济学家关注的话，信息时代就依然处于初级阶段。

　　这个更重要的要素也许还可以折算成更复杂的“吃饱肚皮”，但不会仅限于此。

　　这里，有一点启示就是，“后吃饱肚皮”的人们一定不会满足于“吃饱肚皮”，从而将剩余的权利(以及权力)全部出让给“率先吃饱肚皮“的人们。

　　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价值观与进步之间的关系”。

　　探讨的这个问题，引用上面的名词解释就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与恩格尔系数下降之间的关系。这样说还是有点拗口，再改进一下。

　　价值观与进步之间的关系，就是喜怒哀乐与吃饱肚皮之间的关系。这样翻译以后，赞同或者反对价值观与进步密切相关的人的观点才好理解一些。

　　赞成的人说：人类的进步有赖于价值观的不断完善。(需要翻译一下)。

　　翻译1：恩格尔系数的下降，取决于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方面达成越来越多的一致。

　　翻译2：恩格尔系数的下降，取决于在拥有什么和不拥有什么方面达成越来越多的一致。

　　按照这样的翻译，可能权力的掌控者们会感到一丝不安，无论这个权力来自财富的多寡还是核弹的多寡。不过，如果仅仅计算“食物购买”的能力，就急切地与“社会进步”挂钩的话，毋宁说是一种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