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企业公民总动员

　　□ 记者 虞立琪

　　截至5月28日，来自新浪网的数据显示，全国企业向本次汶川大地震的认捐总额超过68亿元人民币。

　　目前无法统计通过各种不同渠道捐款的企业总数，但我们相信，找到一家没有捐款的国内企业非常之难。搜狐财经在地震当天的17点45分发起了“号召企业积极行动救助四川地震灾区”的倡议，至今，响应这一倡议或者主动提供企业捐款动向给搜狐财经的企业中，捐款过亿的有7家企业，捐款超过千万元的多达40家以上。而在5月18日中宣部等七部委联合主办的《爱的奉献》2008抗震救灾大型募捐活动中，最终为灾区募得15.14亿元，多家企业捐款过亿。

　　这个数字充分显示了中国企业实力的成长，但比这个数字更让人感动的是企业公民意识的成熟。在灾难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捐款，实际上，许多企业第一时间自发投入救援，十多天来在救灾第一线用自己的专长亲力亲为。

　　灾难之后，企业作为社会公民的参与程度，用一位社会学家的话来概括，“从深度和广度而言都是建国后第一的”。但是，在这个第一中，企业和社会又面临着种种考验。从绝大多数企业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中，企业社会公民身份的标准、范围和边界是什么，企业家、企业乃至整个社会，仍在摸索。

　　企业与企业家

　　短短20多天，无数令人感动的故事中，有一些来自企业家。

　　2008年中国慈善排行榜榜首人物、江苏黄埔再生资源利用公司董事长陈光标，地震发生两个小时后就带着20万元现金、200万元支票、120名员工和60台工程机械赶往四川，几乎与军队同时抵达灾区，成为自发抵达灾区抢救的首支民间队伍。

　　王雷雷比陈光标迟到了一天。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王雷雷带着10多位志愿者赶往一线灾区。13日晚上到达成都后，第二天王雷雷和自己带的小分队即赴都江堰救援抢险，当晚王雷雷又给奇虎董事长周鸿祎打去电话：“你能不能带一些人过来？”

　　与周鸿祎15日一起到达成都的，还有13个志愿者，其中包括上海证大投资集团董事长戴志康。他们除了自备的救援物品和给养外，还带来了捐献给灾区的药品、帐篷等物资。5月16日，得知重灾区什邡和绵竹等地缺人，王雷雷带的20多人与周鸿祎带领的10多个人会合后赶往绵竹汉旺镇。

　　陈光标在北川中学共计背出208具尸体，亲手挖出5个人。在整个救援过程中，王雷雷的团队共挖出7名遇难者。陈光标、王雷雷、周鸿祎以及近10万放下自己手中工作入川志愿者一样，在灾难面前显示了自己人格的力量。

　　出发前，王雷雷不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做内部动员。他说：“去四川救灾，对于我，革命后代，是义无反顾的使命和责任。对于你们，是全凭自愿的志愿精神而获得回报国家的机会。”

　　在后方，TOM在线和奇虎与其他互联网企业一起，以公司和员工的名义捐款，推出地震专题，发动网友帮助灾区人民寻亲，设置致哀专帖，将LOGO改为黑白……

　　事后王雷雷没有接受媒体的采访，他只是说：“去了，就是挖人，大家干的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如TOM在线方面解释，王雷雷的这一举动属于私人选择。企业家只是他们到达灾区前的身份。他们和唐山玉田县的农民志愿者宋志永没有区别。

　　企业应急

　　电话中，刘洪斌熟悉的声音听上去沙哑。这位格兰仕四川分公司总经理和他手下80位员工，从5月12日之后就一直坚持在救灾一线。

　　大地震当天，他和同事们的第一反应是：灾区需要救助！第二反应是，现在钱没有太大作用，灾区需要的是物资。几个分公司领导立即分头筹集物资，组织公司内的志愿者，13日一早便从成都办公室派出车辆，装上帐篷和食物，送往都江堰救灾指挥部。

　　这次灾难证明，许多企业应急系统的运转速度并不逊色于军队，尤其是大企业的四川分公司及本地企业。和格兰仕一样，大型生产型企业都拥有完备的物流体系。5月13日，五粮液集团就派出10辆客车，运送宜宾军分区的官兵到抗震救灾一线。

　　长虹集团总部位于四川绵阳，在本次地震中也属灾区。从目前外界的报道来看，这家刚刚宣布要重振军工产业的国内著名家电企业是自救和救灾最有效率的企业之一。如果就企业本次灾难关键时刻管理(MMOT)表现进行排行，长虹肯定名列前茅。

　　地震发生一个半小时后，长虹总部就成立了临时指挥部，一边检查内部损失，一边将食品、药品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并迅速在企业内部建立通讯网。应急自救的同时，5月12日晚19时，公司临时指挥部临时调度了25辆车，并招募500余名志愿者，23点半，500多名长虹员工组成的救援队克服恶劣路况，跑步到达北川县。这是外界大规模抢险力量抵达前第一批进入北川的救援队伍。

　　13日，长虹又开始向聚集在绵阳九洲体育馆的灾民提供食物和药品。14日下午，长虹虹苑和长虹职工活动中心成为北川中学首批1180名师生安置点。15日，长虹又成立了“5·12长虹抗震救灾指挥部志愿者调度中心”，统一调配6000多名长虹志愿者，出现在灾区的长虹志愿者着装统一，旗帜统一。也是这一天，长虹开始组织恢复生产。16日早上，长虹位于绵阳的彩电、空调、冰箱等生产基地全面恢复供电，下午4点，在绵阳长虹家电城601厂房彩电生产线上，长虹集团举行了简短的灾后复工仪式。

　　一个分公司的坚持

　　与长虹不同，格兰仕四川分公司主要负责当地销售，从12日开始，公司的80多人基本上放下所有业务全力救灾。

　　5月13日，第一批格兰仕的救灾人员和物资到达都江堰。灾情反馈到成都后，13日、14日，分公司的所有6辆车全部装满救灾物资前往30公里外的崇州、什邡、绵竹、氏、洛水和旱旺等县镇。14日下午，格兰仕广东顺德总部筹集的价值139万元其中包括1300顶帐篷等物资通过红十字会也运抵成都。16日，刘洪斌带着物资和公司志愿者赶到绵竹受灾非常严重的旱旺和洛水镇，这时专业的救援队和国家调拨的救援物资都还没有到达。

　　到5月19日，一周过去了，整个格兰仕四川分公司的车和人大部分还集中灾区现场，和消防官兵一道抗震救灾。“我们全力支持。”格兰仕公司副总裁余尧昌对《商务周刊》介绍说，考虑到需要防疫消毒，公司捐赠了数百台微波炉。之后截止5月19日，格兰仕集团又通过红十字基金会等机构捐赠了1270万元。

　　长虹、五粮液、格兰仕的自救与救灾虽然参与程度不同，但都显示出严格的内部管理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而在这些企业自发救援的同时，另一个更加严密的体系也在紧张运转。地震使当地通讯、供电、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遭受毁灭性破坏，这些设施的运营企业大多是大型国有企业，灾难发生后，国资委迅速启动了应急预案。到5月16日，国家电网、中交集团、中建总公司、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铁工、中铁建、中国水电集团、中国卫通等27家中央企业，向四川灾区投入大型工程机械设备750台，发电机(车)519台，各种越野车、工具车265台，(海事)卫星电话637部，卫星通讯车22辆，飞机19架，医疗车、医疗器械16台，以及大量的其他各类抗震救灾设备。

　　另一些企业则直接被编入当地政府救灾队伍。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在成都、汉源项目的施工机械设备全部由当地政府征用，企业派出操作人员时刻听从调遣。到5月15日，中交集团共有136台挖掘机、推土机、吊车等大型设备投入抢险救灾。

　　还能做些什么

　　地震发生后，众多企业迅速行动起来，公众也以自己的方式回应。

　　距离地震发生27小时后，14日下午18时，中国人寿正式宣布：所属“国寿慈善基金会”将为在震灾中失去父母的孤儿提供成长到18岁的基本生活保障。中国人寿这一举措迅速在社会上产生巨大反响，不仅获得股民一片掌声，不少人还希望与中国人寿一起收养地震孤儿。

　　14日当天，网络论坛上除了“我们支持中国人寿”的帖子，也有对其竞争企业的指责和质问。如果不是这场天灾的突然降临，企业与社会责任能扯上关系的大多是保护环境、支持教育、热心公益这些作秀大于实质的形式。

　　那么除了捐款、捐物、派遣志愿者，一个合格的企业公民在灾难发生后还能做些什么？5月24日，在北京大学召开的“巨灾应对——NPO在灾后重建中的角色”讨论会上，风尘仆仆从四川什邡赶回来的上海证大投资集团董事长戴志康有些沉痛地指出，在灾区的救助工作让他看到政府、军队的有效组织能力，也让他看到，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在灾区仍然缺乏有组织的社会力量。他说：“作为一股有组织的社会力量，企业的社会责任不仅仅体现在捐款、捐物的慈善表现上，而是深入到灾区的现场，就自己的专业所能，将灾区的救援工作深入到每个细节之中。”

　　在这方面，我们已经看到越来越多的企业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进入到救援与重建领域，比如零售企业红星美凯龙组织车队将救灾物资送到救灾第一线，万科不仅在成都出资租用6台大型平板车、6台挖掘机和4台装卸车供政府调配，也将参与到绵竹遵道镇的灾后重建。

　　但另一些人并不这样看。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对于捐款数量的表态，引来了网络上一片叫骂之声。地震发生当天，万科集团总部捐款数目为人民币200万元。这遭到了部分网友的炮轰。王石在5月15日的博客中回应称，作为董事长，他认为万科捐出的200万元是合适的，这是董事会授权的最大单项捐款数额，即使授权大过这个金额，他也认为200万元是个适当的数额。“中国是个灾害频发的国家，赈灾慈善活动是个常态，企业的捐赠活动应该可持续，而不应成为负担。”王石还透露说，万科对集团内部慈善的募捐活动有条提示：每次募捐，普通员工的捐款以10元为限，其意就是不要慈善成为负担。

　　这番解释，成为之后王石被网友痛骂的“靶子”。在经历了近10天的谴责“风暴”之后，万科以公告的形式宣布，将无偿投入1亿元参与灾后重建。

　　同时，一篇名为《马云为汶川捐款一元钱》的新闻也在网络上流传。事后证明这是一篇假新闻。然而就此表露出的问题正如FT中文网专栏作家吴晓波所描述的：“民众对企业家阶层的‘不宽恕’在这场地震中达到了极致。”

　　马云的确说过捐赠一块钱的话，但那是在2006年他个人博客中的一段表述：“做慈善，钱是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一颗心，我记得在美国有几次有幸跟慈善家在一起开一些会。跟他们在一起感触真的很深，他们觉得，做慈善，我们可以只捐助一美元。一美元代表的是心。慈善不应该被放在闪光灯底下，而应该是默默无闻地去做。”

　　对于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吴晓波的评论说，“我们观察到的事实是，在过去的相当长时间里，几乎在每一次社会经济事件中，企业家都是被指责和攻击的对象，无论是股市的暴涨狂跌，还是房价高企不下；无论是猪肉涨价，还是蓝藻爆发，企业家几乎扮演的都是‘攫取暴利’、‘黑心无良’、‘投机制乱’的角色。对企业家的攻击和诋毁，从来是道德的、是毋庸置疑的、是痛快淋漓的。这些声音掩盖了中国社会的制度性缺陷，将危机引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事实。”他写道，“民众与财富阶级的情绪对立与价值观冲突，将极大地模糊中国变革的主要方向。这样伤害将是致命的。”

　　这次大灾难让我们看到了很多大写的爱，每个人都为之动容。如果我们因此对这个社会有了更多的信任与信心，我们同样要去掉面对商业力量时的变色眼镜——因为他们也是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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