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家：聚龙光电前传

　　四大彩电巨头的又一次结盟尝试，政府和京东方的鼎力支持，“聚龙光电”的核心主事者细述国内投资最大的液晶面板项目的出台内幕

　　文/本刊记者 何 斌

　　“聚龙”是谁？

　　聚龙＝TCL＋创维＋长虹＋康佳＋深超＋京东方。可以想像，当“聚龙光电”以这样一种组合方式出现在人们面前，所引起的会是什么样的关注。

　　今年1月23日，深圳五洲宾馆，TCL、创维、康佳、长虹四家彩电巨头与深圳市深超科技投资公司联手，正式宣布成立深圳聚龙光电公司，共同进军平板液晶屏的上游制造领域，五家公司各投资200万元占20%股份。两个月后的3月24日，京东方(000725)发布公告，投资800万元人民币占股40%，成为聚龙光电的最大股东。最新消息称，聚龙将投资建设国内第一条第六代TFT-LCD“全工序”生产线，主要生产32英寸、37英寸的液晶电视屏，设计产能约700多万片/年，预计2008年产品就可以供应市场。

　　以恶性竞争著称的中国彩电业从未如此精诚团结过。此前，彩电企业有过多次合纵连横的尝试，但最终都无疾而终。此次，四大彩电整机厂大佬首次联手，面对的是数十亿美元的液晶面板项目。在“销路(TCL、创维、长虹、康佳合计占内地电视市场愈7成)＋政府(深超政府背景浓厚)＋技术(京东方)”的组合模式下，“聚龙”真能成事吗？

　　四大厂商的密谋

　　“液晶面板是我们的软肋。目前，一台平板彩电，液晶面板就占到了成本的70%-80%，而液晶面板几乎97%以上依赖进口。”创维CEO张学斌的口气有些无奈。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台37英寸液晶电视的价格是12000元左右，进口一块37英寸液晶面板的价格是870美元，再去掉销售费用和制造费用，几乎没有剩下什么利润。

　　去年底，索尼、松下、夏普、三星、LG、飞利浦等国际品牌的

　　根据国际权威调研机构Display search的统计，从2005年第三季度开始，以销售额计算的全球平板电视占比已经达到了55%，首次超过了CRT电视，2005年第四季度该比例继续增长到58%，按出货量计算比例达到了18.9%，其中仅液晶电视占比就达到了14.7%。可以确信无疑地说，平板电视将是彩电业的未来，而平板电视的主体将是液晶电视。

　　依靠传统CRT彩电打下一片江山的国内企业心里很明白，他们过去的成功依赖于供应链的通畅和可控。上个世纪70年代，由政府投资累计超过上百亿美金，主导扶持国内几大CRT彩管厂商，使得整个彩电产业上游的配套在中国是最全的，解决了彩电企业的彩管供应与成本问题。凭借与彩管供应商建立稳定和合作关系，从而可以提前根据成本的波动情况来制定营销策略。正是这一点，直接造就了国内家电企业牢牢掌控CRT彩电市场的成功。

　　相比之下，液晶面板的供应状况则几乎完全在外资掌控之中。1989年开始投资体制改革以后，对于一些基础产业国家就不再投钱了。而韩国、中国台湾和日本的企业几乎垄断了液晶面板的供应，而且三星、夏普等都主要供应自己的母公司，LG-Philips和台湾的友达、奇美则成为了主要的供应来源。

　　时过境迁。供求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国内彩电企业一时间优势散尽，处处被动。但是很显然，液晶电视是一个不可能放弃和失去的阵地，而进军上游面板产业就成了最直接的一条通路。

　　最早的想法诞生于2003年。由于几家主流彩电企业都同属于“

　　“当时李总一说到这事，刚好大家都在想着同一个事。有了共识，所以就很容易，当时我们三家就很快定下来开始搞。”张学斌回忆说。

　　虽然是公开的倡议，但是后续的筹备立项工作却低调而秘密地进行。由于上游面板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所以当时各家都很谨慎，没有成立具体的公司，而只是以项目小组的形式开展前期的可行性论证和研究在。TCL、创维和长虹三家企业，每一家出了三个高层，成立一个很封闭的班子，专门做这个事情。创维当时的负责人正是张学斌，而其他两家则分别由郎丰伟(长虹董事会成员)和胡秋生(当时任TCL集团董事)领衔。“当时没有对外公开。”

　　做了大半年，最高层的老板几乎都参与进来，据说李东生、黄宏生和赵勇在一起开过很多次会，项目组已经筹备了一定的资源，对这个产业也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但是没有想到，到各方最后准备签订协议开始成立公司运作的时候，深圳市政府的土地审批出现了一些问题。在之前和政府的沟通过程中，有一个地方比较合适，但是当时跟深圳市的整体规划有一些冲突，据说当时政府有意引进另一条液晶面板生产线，所以项目因此暂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2004年2月20日是一个转折点。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举行，“自主创新”成为新的国策。从这个会后，对于三大家电厂商的面板项目，各地方政府都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愿意给政策，可以给土地，给各式各样的税收优惠、贷款，甚至是资金等。但是最理想的选址依然还是与各家生产基地都靠近的深圳市。

　　“因为液晶产业本身是很宽的，模组只是后端的工序，往前端有很多方向可以走，任何一个器件都是一个产业。原本各方希望通过模组工序的切入，锻炼出一支队伍，企业发展到有资金、有实力的情况下再往前走。”张学斌回忆说，“在和政府的沟通过程中，当时就是很顺理成章希望把公司做到前端。如果能做到前端，政府就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了。做到前端我们就希望再有一些同行在一起做，所以后来又把康佳请进来。”

　　看得见的手

　　在聚光的股东中，深超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家公司，然而却是最为特殊和关键的角色。

　　深超科技成立于2001年11月7日，注册资金人民币1亿元，隶属于深圳市投资管理公司。说白了，其实就是代表“财大气粗”的深圳市政府。

　　在聚龙光电现任董事长于忠厚的办公桌上有个文件夹，其中有两份深圳市政府的机密文件。在TCL、创维和长虹密谋进军液晶产业时，深圳市政府其实已在规划半导体及整合电路产业的整体战略布局，而具体的执行人正是历任国家电子工业部计划司副司长、深圳赛格集团董事长的现任深超公司董事长于忠厚。

　　聚龙项目的最终落实，按照于忠厚的话说，是多方“有谋而合”的结果。

　　一个背景不能不提。在近年来蔓延全国的液晶屏投资热潮中，以深圳为代表的珠三角地区其实是落后的。目前中国的光电产业主要有两个地区集群。一是北京，以并购韩国现代(Hynix)液晶面板厂的京东方为龙头。另一是上海，以与日商NEC合资的上广电为核心。但两家都还是以生产电脑用的21英寸以下的液晶显示器为主。

　　目前全球前十大的TFT-LCD面板厂的模组生产、背光模组厂、液晶显示器厂和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到目前为止，拥有全国彩电产业70%产能的广东省，在最先进的TFT-LCD生产线的布局上却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落后局面下，“聚龙光电”其实承载着深圳市政府寻在液晶领域寻求突破的希望。2005年深圳市政府组建了由时任常务副市长许宗衡牵头的工作小组，来推进平板显示器产业的发展。在创维的PDP/LCD技改项目上，政府就拿出1.68亿元进行贴息支持。2005年12月底，经过近半年的调研讨论后，TFT-LCD(薄膜式液晶)屏及相关产业正式成为广东省信息产业厅2006年第一工作重点。在此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广东在液晶产业接连发力，聚龙光电应运而生。

　　据了解，促成TCL、创维、康佳、长虹真正走到一起，并为聚龙引入京东方的，正是深超公司。换句话说，聚龙公司的成立和运作的背后，实际上是更有资金实力和话语权的深圳市政府起主导作用。按照深超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娄超的话说，“引进技术建造面板生产线，投资和风险都非常大，电视机企业几乎不可能应对，政府须起到主导作用。”

　　对此，张学斌认为，“总有一家做董事长，现在公司还在筹备阶段，需要跟政府协调用水、用电、用地等等，在这方面深超更能够对公司发挥作用，这很正常。”然而于忠厚的表态却毫不掩饰：“他们三家能联起来吗？联不起来。各家有各家的立场，需求不一样，利益不一样。如果没有深超的介入和参与，他们三家其实无路可走，很难弄出一个实体，不可能做得更大、更强。”

　　2006年1月18日上午9点，在创维大厦第二会议室，包括创维、康佳、TCL、长虹、深圳深超五家公司的高层人物坐到了一起，协商聚龙光电公司成立的事宜。其中包括创维数码CEO张学斌、康佳集团副总裁陈跃华、长虹规划发展部部长郎丰伟、TCL部品本部常务副总裁贺成明、深圳深超科技公司董事长于忠厚等人。在这次会议上，聚龙光电公司的合资合同、章程、注册、成立仪式等事宜基本谈定。五家股东约定，各股东整机厂商按增资后各自股份比例至少购买增资后公司的50%产品。当市场供不应求时，增资后公司应至少保证70%的产品供应各股东整机厂商。

　　5天后的1月23日，险些告吹的聚龙项目，在深超介入后得以重见曙光。

　　京东方的角色

　　“五一”节一过，刘晓东就开始长驻深圳。他是京东方的副总裁，现在同时兼任聚龙的总经理。

　　2003年，京东方收购了韩国Hydis的三条较低世代(分别为2代、3代和3.5代)现代液晶生产线，连同引进1700多名韩国管理、技术人员加盟京东方，并为京东方5代线建设立下汗马功劳，将这条5代线产品良品率稳定在90%以上。

　　但生不逢时。2005年京东方5代线一投产，就赶上15英寸和17英寸面板价格大幅下跌，当年形成巨额亏损，至今仍未扭转。在过去的15个月(2005年全年及2006年第一季度)中，累计亏损达20多亿元人民币。

　　“但是京东方并不缺钱，而且我们是内地本土厂商中惟一具备自主核心技术的企业。”刘晓东对《中国企业家》说。今年4月24日，京东方发布公告，投资800万元，同时深超科技投资200万元增资聚龙光电，京东方和深超科技将分别拥有聚龙光电40%和20%的股权，TCL等4家彩电企业分别拥有10%的股权。

　　而此前五家公司成立的聚龙公司，其实只是一个操作平台。要知道，液晶面板特别是应用于液晶电视的面板生产线，对于资金和技术的要求都非常高。相对于引进资金而言，培养和引进技术人员显得更为关键。而京东方之前宝贵的经验，对于聚龙建设新一代生产线是尤其珍贵的。因此直到京东方的入股，聚龙这个“壳”才被装上了技术的“内核”。

　　据了解，液晶显示在全球有三种技术，LG买的是日立的技术，三星买的是夏普的技术，全世界第三家有这种技术的就是韩国现代，后来一并卖给了京东方。而上广电和台湾的企业全部是买的技术，代价不菲。

　　另一方面，京东方自身也迫切需要继续扩大规模，因为液晶行业的规律是只有尽快扩大规模，才有可能尽量降低成本，进而在液晶产业中站稳脚跟。因此像聚龙光电这样既有强劲需求保证，又有政府大力支持的机会，京东方自然不能错过。

　　从这些方面来说，京东方的进入并不出乎意料，甚至可以说有些必然。因此，当曾经担任电子部技术引进办主任的于忠厚找到京东方董事长兼CEO王东升的时候，双方的合作可谓一拍即合。“他很好说话。”于忠厚说。

　　打破诅咒？

　　“我们现在要做的话，随时都可以上马。但是现在内部还没有完全沟通好，对于市场判断、产品定位、融资策略等方面还存在着一些不同的意见，我们还在冷静观察和沟通。”在聚龙成立之初，正是于忠厚将“巨龙”一名改为“聚龙”，其意自明。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在家电业竞争如此激烈的形势下，长虹、TCL、创维、康佳四者各怀心事，且国内电视厂商间多年来并未建立互信，这种联合投资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形成默契，实在不好说。

　　比如在最关键的生产线世代问题上，于忠厚觉得5.5代线生产出来的电视面板切割两片成40寸以上大屏幕将会比较有竞争力，但张学斌则认为6代线是世界上最主流、技术最成熟的，切8片做成32寸，将会是市场上量最大的。

　　但是有行业分析师表示说，由于中低端液晶屏产能日益过剩，近期出现的面板暂时性供大于求、价格大幅下跌。如LG-Philips以及友达光电和奇美等都在考虑削减5代、6代线的产能。而一些国际大厂商正朝利润率更高的第七代、第八代液晶屏进军。比如索尼和三星的合资公司S-LCD就已经投资近19亿美元建造一条八代TFT液晶生产线。

　　生产线并不是代次越高就越好。按理论上讲，代数越大，它的玻璃基板大，生产效率会高，成本会低。但是如果在工艺上不能够保障的话，越大成本越难降下来，费用越多。而且，还要判断相对应的尺寸会不会是市场主导的产品。

　　张学斌指出，“现在面板的价格不像过去那么高，是因为新的产能需要释放。一旦市场量上去了以后，我相信厂家都是可以赚钱的。而且任何行业都有周期性的特点，LG去年也没有亏多少，但是挣的时候就是几十亿美金。”

　　另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引资。不管引入哪一代生产线，投资都很有可能超过20亿美元。“我国的融资体系还太单一，聚龙的项目我们几家自己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由其他方式解决，比如国家贷款。”创维董事局主席王殿甫表示。

　　据了解，广东省政府为液晶项目提供的启动资金是9亿元的贴息贷款，显然这些对于液晶屏的投资只能是“种子钱”。而在聚龙项目上，深圳市政府可能买一半以上的单。

　　而颇有意思的是，除了这4家彩电厂商之外的海信、厦华，恰恰是在传统CRT时代落后于四大巨头，而又在平板时代占据先机。 “在立项之初，我们都是开放和自愿的，没有加入其中的厂家自然有自身的考虑。”张学斌表示。

　　而厦华总经理助理魏自力说：“中华映管就是我们的第一大股东。直接自己做，还是合作？我们拥有更好的模式。做专长是我们的方向，没必要投入那么大的资源，反正也做不过那几个老大。”

　　事实的确如此，在采访中不少专业人士也大都认为，由于台、韩面板厂无论在技术、规模、产业链等，均优于中国面板厂，因此即便聚龙等新一代面板厂兴起，对整体市场冲击仍很有限。

　　除了聚龙光电的行业地位不高外，引发担忧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行业整体状况不佳的大环境下，聚龙光电还缺少本地配套产品供应，生产成本不具优势，供求状况难以预料。

　　比如在京东方2005年年报中对于亏损的原因的归纳主要有两条：一是缺少规模效应，二是本地化配套程度比较低。而这两个因素，对于聚龙而言同样存在。

　　“毕竟是进入一个新的行业，有很多的东西我们以前也是比较陌生。要运作这么大的项目，考虑的细一些是很正常，这可能是成功的关键。匆匆忙忙去搞，好多东西都没有弄明白就上了马，也许就很容易失败。”张学斌的一席话应该能够代表各方的心态。

　　因此，在聚龙内部为了保证各家利益的基本保障，实行的是“一票否决制”。但是这也意味着，如何在所有问题上让各方达成一致，或许将会是最大的阻碍。

　　最新的进展则是，聚龙各方已经拟定于今年年内动工，目前已经选址在深圳西丽留仙洞工业区，可行性研究报告正准备上报审批。于忠厚表示，目前“正在等国家的政策”。张学斌也说，“再不上马，就赶不上奥运会了。”

　　“聚龙”五大股东的赢利和现金流状况都难尽如人意，投资能力有限

　　            TCL        创维        长虹        康佳        京东方

　　收 入  516.8亿元   106.99亿港元    150.61亿元  114.56亿元   134亿元

　　净利润  -3.2亿元     2.16亿港元   2.85亿元    7189.89万元  -15.87亿元

　　* 注：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长虹2005年的净利润为1.44亿元资料来源：《中国企业家》根据相关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