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中国IT业的一颗技术心

王选技术为主的思路成就了一个产业，也引导方正在“技工贸”道路上走了20年。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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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靠技术成就了产业，他的智慧与民族信息产业结合开创了新的历史

　　从北宋的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开始，中国工人用手码字块的印刷历史延续了900多年，直到1975年一项由国家支持的科技攻关项目“汉字信息处理工程”启动，才使长达十个世纪以来大量的人力劳作得以解放。激光照排技术的出现为中国印刷史带来了一次革命，而这个革命的缔造者叫王选。那一年，他38岁。

　　激光照排技术的创新意义

　　王选对于中国自主技术产品有着独特的理解，他的很多观点至今仍然影响着IT行业。

　　所谓激光照排技术，实际上是电子排版系统的简称。电子排版系统的诞生，给出版印刷行业带来了一次革命性的变革。要实现这一变化，必须拥有的硬件包括计算机、扫描仪、照排控制机、激光印字机等设备。

　　使用激光照排系统的好处是不但可以避免铅字排版的低效益和对工人的健康伤害，还在于它的易改动、成本低和效率极高等特点。

　　目前我国绝大多数的报纸、杂志和书籍都在使用着这套系统。

　　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呼唤自主创新的今天，两院院士王选30多年前的这项发明仍然历久弥新，被当作IT行业难以超越的高山之一。王选对于中国自主技术产品有着独特的理解，他的很多观点至今仍然影响着IT行业。他说：“我国的自主技术产品要进入欧美发达国家市场，必须具备世界一流的技术，而能在发达国家市场占有高市场份额，是对该技术成果最严格和最准确的评价。”

　　“在科学研究中，看准方向和目标并有了正确的技术路线和方案后，就要持之以恒，需要十年磨一剑，甚至时间更长，需要忍受各种不适当的、急功近利的评估方法的干扰。中国的科研单位和企业只有与世界一流的技术竞争才能真正提高自己的创新能力，因为最前沿的需求能大大刺激技术的发展，而发达国家市场恰恰能提供这种最前沿的需求。”

　　有人认为，王选带领方正的创新是建立在对前沿技术全面的追踪和准确把握之上，此外，对于市场需求的及时把握也是重要的一点。激光照排技术发明初期，鉴于激光照排系统应用推广缓慢，北大决定将技术给方正以加速产业化。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方正激光照排技术迅速被市场广泛接受，并由此开创了方正的软件产业。如今，新闻出版领域的技术占据了国内85%以上的市场份额，印刷领域的相关产品成功挺进海外市场，覆盖了亚太和欧美的30多个国家和地区，市场占有率逐年提高。

　　一个有企业家头脑的科学家

　　“我个人更类似英特尔第一任创业者诺亦斯，我希望肖建国能成为方正研究院的格鲁夫，成为管理型的领导者。”

　　王选和他的方正集团一直走在国内同行的前面。

　　英特尔凭借“芯片技术”独霸硬件市场，微软携其“软件技术”称雄软件世界，这一硬一软两大巨头的生动例子给了王选很大启发。老一辈的IT人都公认的一个道理是，在中国市场，方正最有技术，而市场份额和地位都在方正之上的联想却非常缺乏核心技术。或许这种说法可以用走的道路不同来解释。联想的“贸工技”

　　道路决定了其必然要把做生意抓市场放在第一位，而方正仅凭一项激光照排技术就在全球华文照排市场上独步天下。至今尚未有一家国内厂商能够超越。

　　IT界知名人士刘韧这样评价王选，“在IT界，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人的研发成就，能和王选的激光照排技术相比。不仅不能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在一个量级上。”他因此甚至发出了“王选之后，不会再有王选”的感慨。

　　“从科学到技术再到企业，王选用方正完成了他的科学商业化尝试。在这个过程中，王选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王选认为，自己是有企业家头脑的科学家，但不是企业家。“我个人更类似英特尔第一任创业者诺亦斯，我希望肖建国能成为方正研究院的格鲁夫，成为管理型的领导者。”

　　20年“技工贸”道路成就方正

　　近5年自主研发的技术发展道路证明，中国企业通过一定的技术能力积累，在部分高技术领域也有进入机会。

　　王选技术为主的思路让方正“技工贸”道路走了20年。成就了一个年销售额达245亿元的大型企业。

　　走“技工贸”道路的中国企业实际上很少。因为从“核心技术”入手难度很大，拥有一项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很难，不论是自主研发还是买来专利，都需要较大的前期投入，再把科技成果转化为商品卖出去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支持，因此走“技工贸”道路难得多。

　　如今的方正人仍然认为，是一项原创性核心技术托起了这个企业，开创了一个市场，改变了一个行业。

　　但激光照排技术的产生，是“第一次创新浪潮”的典型特征，完全是在封闭状态下由国家主导的自主研发。但近5年，自主研发的技术发展道路证明，中国企业通过一定的技术能力积累，在部分高技术领域的特殊环节也有进入机会，也能处于全球技术发展前沿，通过技术创新推出新产品和服务。

　　本报记者焦集瑩

　　-反思

　　技术的缺乏不得不面对的尴尬

　　在王选发明激光照排技术的案例中可以借鉴到的经验很多。企业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获得核心技术：一是集中很多资源进行核心技术的研发；二是突破关键的核心技术，再买进或整合相应的配套技术。一位方正集团内部人士说：“企业都可以通过以上这两种方式走技工贸道路。但是为什么大多数企业不走这条路呢？原因在于国家创新体系的缺失。

　　中国的企业不敢走技工贸道路，不是因为以上两种方式走不通，而是因为在改革开放之初，国家创新体系还没有确立，企业缺乏创新型国家的支持。但是最近中国提出，要走创新型国家道路，并支持企业走技工贸道路。”

　　IT行业著名评论家方兴东说：“在IT历史上，最耐久的当然是技术。王选和倪光南是中国IT业的两颗绝对不可替代的‘技术心’。王选所创造的技术奇迹代表着中国IT历史上重要的一个篇章。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是中国IT业技术的当然代表。”

　　“中国信息产业，经过多年的发展，已涌现出一大批国内企业。但是，如将业内所有公司的副总裁以上的精英们集合起来，里面又有多少是真正搞技术的？

　　可以说微乎其微。他们大多数都是市场型的。市场当然是产业重点。但在这一典型的高科技领域，技术的缺乏确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尴尬。这种局面下，王选显得格外独特，格外突兀，甚至可以看作是中国信息产业的一个异类。他依靠技术，成就了公司，也成就了自己。有了王选，中国信息产业不再那么苍白。”

　　方兴东认为，“王选的成功是建立在自身的努力和智慧之上。但在中国信息产业，王选也是最幸运的。同样是技术好手，但四通、联想等公司的原总工，最后的下场都是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公司。中国信息产业的技术之路，其难度和险度可想而知。”

　　本报记者焦集瑩

　　-感言

　　王选的程序人生

　　一个程序员把自己写入中国IT历史引发的思考

　　或许在中国IT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逝者能比王选更让人遗憾，或许“当代毕昇”和“方正之士”这样的称号都不能完美地诠释这位长者的风范。尽管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王选老师已经拥有了很多名称各异的头衔，但归根结底，王选还是一个程序员。但或许也正是程序员这个最普通的身份，才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写进中国IT历史最根本的原因。

　　主动请缨成就一代旗手

　　“我是个只懂技术的人。”卸任方正集团董事长时的王选对媒体说，“在企业管理、资本运作这些事情上，魏新比我更有能力。”

　　但在企业运作和资本方面的不足并没有妨碍王选成为那个时代的旗手，更准确地说，作为一个程序员，王选准确地选择了最适合自己发挥的舞台，并成为北大方正乃至整个中国IT业的骄傲。

　　1975年，正在病休中的王选从夫人处听说了国家汉字信息处理系统项目“748工程”

　　上马的消息，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直觉在那一刹那间让王选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项最终彻底改变汉字新闻出版业的工程当中。而在当时，王选其实并不在科研小组成员的名单当中。

　　他给了方正核心竞争力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作为一个程序员，王选是优秀的，但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把自己的发明创造转化为商品，乃至发展成为一个产业。”

　　有媒体评论说，“王选老师发明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如今占据汉字新闻出版业90%以上的市场份额，更成为方正集团当时最核心的竞争力。”

　　“748工程得到了党和国家三代领导人的大力支持，我们赶上了科技发展的好时候。”王选生前回忆说。

　　时代背景对于科技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正如王选生前所言，“党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深化体制改革，促进技术创新和成果产业化，从而给了年轻人更多的创业机会和施展才能的舞台。我相信，在党的十五大关于发展高技术、把加速科技进步放在经济社会发展关键地位的战略决策指引下，广大科技人员在科教兴国的伟大事业中，必将作出更大的贡献。”

　　创造产业的优秀程序员至今就一个

　　可问题是，时代背景和产业背景的变化成就了中国科技产业的不断发展，但王选却始终只有一个。尽管并没有太准确的对比方法，但事实上中国并不缺乏优秀的程序员，其中取得非凡成就的也不在少数，求伯君、丁磊、李开复……都是很好的例子。

　　“很多优秀的程序员都能够创造一家非常成功的企业，但是再没有任何一个程序员能像王选一样，通过将技术融合进生产中更新并创造一个新的产业。”某程序员出身但不愿透露姓名的IT业成功人士对记者评论说，“准确地讲，王选所选择的领域是一个封闭程度相对比较高，同时本地化优势相当明显的领域。这样的环境往往被人忽视，可是很明显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如果拿李彦宏和求伯君来做对比的话，或者会比较明显。一个做搜索，一个做WPS.对汉语言文字利用率和理解程度更高的李彦宏如今更受人关注。

　　其中的原因或者就在于WPS所在的文字处理领域，并没有那么高的文化壁垒。”

　　本报记者彭梧

　　相关报道

　　“献身科学就要舍弃常人的乐趣”

　　挚友程道德追思与王选相邻而居的2000多个日夜

　　王选生前亲笔题写赠给程道德教授的墨迹。

　　程道德教授回忆起与王选相邻的日子，数次动容。

　　昨天上午，记者步入北京大学资深国际法学教授程道德的家中，首先被他家墙上的一幅字所吸引：“献身科学就没有权利再像普通人那样活法，必然会失掉常人所能享受的不少乐趣，但也会得到常人享受不到的很多乐趣。赠程道德、汤蕉媛夫妇。王选2000.1.5”。

　　作为王选在北大佟府的老邻居，程道德和王选有过2000多个相邻的日日夜夜。谈起王选的为人为学，高尚的品德和淡泊名利的胸怀，以及在他最困难时候给予他的无私帮助，程教授数次动容。

　　“不像普通人的活法”

　　程道德不仅是北大著名的法学教授，更是一名收藏大家。程老师回忆说，1999年底他和夫人汤蕉媛想要抢救北大目前著名学者的手迹。“很多学者因其人品、学养，开风气之先，受到社会的关注和学界的钦重。我们做这样一个工作，也希望能保留中国高等教育传统的一部分”。当时北大这样的教授有五六十名，其中就有王选。于是，汤蕉媛毅然承担起上门“讨墨宝”的任务。

　　王选当时已经是方正的领军人物，工作繁忙，汤蕉媛到访后就直说了要求，请他用几十个字概括自己几十年来做人做学问的体会，用题词留下来。没想到已身居高位的王选当时就满口答应，并承诺一周之后给他们。“果然，他2000年1月5日就写好了这幅字，6号就托人带给了我们。”

　　“这幅墨迹是他几十年攀登科学高峰的科学总结，也是他为人淡泊名利的概括。什么叫不像普通人的活法？我所见到的王选，一年365日，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做科研，他周六、周日，大年初一都在工作。

　　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他真的是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去，因而他在科研中体会到的乐趣也是常人享受不到的。”

　　11平方米做研究

　　程道德认识王选有37年之久。自从1969年程道德搬入北大佟府，他们做了五六年的邻居。“当时我们住的是连着的平房，大院子古色古香。3间平房住了三户人家。我一个人住8平米。王选和他爱人陈堃銶住11平米的房间。2000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们共用一个涮洗间，天天都能见面。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品德高尚，没有瑕疵的人”。

　　王选从1975年带病开始投入到“汉字精密照排系统”

　　项目的研究之中，而据程道德回忆，王选关于汉字激光照排的宏伟构想就是在这11平米的屋中形成的。“11平米是卧室、书房、饭厅，三者功能兼具。除了去办公室和图书馆，他很多研究工作都在这里进行。他是比较内向的人，我见到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思，有时候早上刷牙时看他面带微笑，我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他的项目有进展。”

　　“我和他相处的这五六年，是我在个人生活最艰难最贫困的时候，但他作为邻居，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在那几年给我的安慰和鼓励、同情和支持，让我感谢终生。”

　　寄给“老程”的贺年片

　　让程道德夫妇很感动的一件事情是，做了全国政协副主席等国家领导人之后，王选在这5年里还继续给他们这些老邻居寄来贺年片。

　　而这些贺年片都是他或者夫人亲自书写，充满了对朋友的鼓励和往昔岁月的追忆。

　　今年春天，程道德依然收到王选去年12月27日写来的贺年片：“老程，汤蕉媛：在《实话实说》(实为《焦点访谈》)节目中看到汤蕉媛谈社区服务，非常高兴。

　　你们在退休后还做了那么多工作，你们寄给我们的书看了以后也是令人钦佩，在此表示感谢！并祝你们身心快乐！一切顺利！王选陈堃銶.05.12.27.”

　　而这张贺年片也成为王选留给程道德最后的墨迹。

　　本报记者吕惠敏

　　专题：王选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