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奥科斯们并不想上梁山

　　文/贺 兰

　　2004年10月12日，宁波民企奥克斯通讯设备公司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国家信息产业部，要求受理“奥克斯”牌手机进行电信设备进网许可检测的申请。这是2004年7月1日《行政许可法》实施后首例民企状告国务院主管部门行政不作为的案件。

　　据说此前奥克斯曾先后5次向信产部提出申请，但均被拒绝，理由是该公司没有拿到手机牌照。奥克斯实际上在2000年就已经进入手机市场，先后投入上亿元，但由于“无证经营”，只能贴牌生产，平均每部手机要缴纳50~60元的牌照费，4年来已累计上千万。

　　“名分”并非奥克斯一家的宿愿。目前共有36家企业拥有49张手机牌照(GSM30张，CDMA19张)，但实际生产厂商已超过100家。有两条进入的“曲线”：财大气粗者，特别是外企，以高价收购、与拥有牌照企业合资等方式取得合法身份；而更多的，以民企为主，只能像奥克斯这样辛辛苦苦为人作嫁衣。

　　信产部1998年《关于加快移动通信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也就是5号文件确立了手机生产的审批制度，并得到国务院批准，目的是培育当时一穷二白的国内手机产业。其理由非常动听，手机作为高科技产品，应该拒绝“实力不强，不把心思用在研发上，而只是用低价和恶性市场手段挤干所有利润空间，使有实力的企业也得不到利润，失去进一步研发可能”的企业进入。信产部有关领导曾经把这个产业的发展比作“请客吃饭”：早餐，通过贴牌和加工，获得生产和市场销售的基本经验；中餐，增强实力后，挤进芯片生产和设计的行列；到了最后的大餐，中国企业可以加入核心芯片的生产设计行列。

　　但是自古慈母多败儿。与领导们的一厢情愿和“圈外”企业的望眼欲穿形成鲜明对比，拥有牌照的企业中，自主生产、推广和服务的仅有十几家，很多厂商连一条生产线都没有，完全靠卖牌为生，这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而奥克斯看起来正是牌照制度力求拒之门外的那一类企业。奥克斯在空调业即以“价格杀手”而闻名。和官府打官司的同时，奥克斯在市场上放出了“血洗”、“把手机当白菜卖”一类的惊人之语，所以连带打官司也被认为有炒作之嫌。

　　对整个业界而言，手机的微利时代来临了。进入2004年，国产手机的迅猛发展戛然而止。国产手机当年的崛起并不神秘，是靠渠道、市场的“前端优势”。随着市场的走高，技术研发、供应链等“后端缺陷”就逐渐暴露出来。“有实力”的一部分企业正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寻求突破。TCL收购了阿尔卡特手机，波导与西门子手机合作，夏新和熊猫则摸索自主研发，夏新的老大李晓忠很坚决地说：“自古华山一条路。”

　　据说张五常在加州大学读书的时候曾被这样一道题难倒过：既然竞争的长期结果是利润为零，追求利润的企业为什么还热衷于市场竞争？周其仁对此有两个答案：其一，为零是全部企业平均而言，个体则有盈有亏，竞争就是优胜劣汰，而他本人更喜欢第二个答案，就是“只有长期利润为零的趋势，才能迫使企业不断创新，争取获得‘创新的垄断利润’”。

　　最近还有一个行业也发生了类似的官民纠纷，并且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就是中国足球。北京国安、大连实德两队先后罢赛，之后七家俱乐部——人称“中超七君子”提出了一个激进的改革方案，呼吁成立中国足球联盟和中足联公司。面对逼宫，中国足协也可能退无可退，也可能看透了他们的色厉内荏，阎主席在谈判中拍案而起，怒吼道：“我告诉你们，我个人可以不干，包括我们整个班子都可以不干，但是你们要记住，中国足协永远是中国足球的领导！”据传七君子们马上就软了下来。他们为什么不敢也拍桌子，也站起来叫呢？也许七君子们最初就没有怀着斗争到底的决心，这个方案就像奥克斯起诉信产部一样有炒作之嫌，资本能够从权力嘴里多分一杯羹就心满意足了，不行就闪人，至于中国足球的未来，爱谁谁。

　　这一手一脚两大明星行业后面真实的逻辑是这样的：国有垄断组织(中足协、36家手机厂商)从政府主管部门获得市场准入的特权(足球职业联赛的专营权、49张牌照)，再转租给真正的市场主体(俱乐部、奥克斯)。为了维护这种垄断利润，垄断企业不可能“把心思用在研发上”，而是阻碍完全市场化的改革，力求同时享有权力和市场的好处，但市场内在的规律却必然要求省略掉这个“不劳而获”的阶层。

　　也正是在这样残缺的市场上，扭曲了真正市场主体的行为。有实力的“圈外”企业被牌照费“挤干所有利润空间，失去进一步研发可能”不说，更重要的是，研发是长期投资，没有合法的身份，谁又愿意留下来和产业共存亡呢？给垄断企业打杂已经够窝火了，要是他再来摘我研发的桃子，我该向谁去哭诉呢？这正是奥克斯、俱乐部之流们之前恭后倨、前倨后恭的原因。

　　看水浒，昏君和贪官当然令人痛恨，但并不意味着宋江就能替天行道。我们今天需要的是法治下公平的市场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