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半导体4.2亿国资流失 民营改制巧妙变身

　　一家多年承担国家重点计划的国有骨干企业，7年间，在由国有到民营再到国有的曲折改制过程中，4.2亿元国有资产流失殆尽，主要涉案人携款蒸发……

　　本报记者 汪雷

　　距国资委主任李荣融东北之行不足一个月，长春市国资委所属上市公司兰宝科技信息

股份有限公司(000631)的孙公司长春半导体厂涉嫌4.2亿元国有资产流失案即告白天下。

　　在中央高层高度关注国资流失的背景下，此案足以令监管层震怒。

　　11月18日，《财经时报》获悉，此案关键人物长春半导体厂原厂长张力，“十一”之后被相关部门“双规”，另外两名重要的涉案人则携款出逃。知情人告知，随着案情深入，为防不测，涉案人张力近日已由监视居住地翔云宾馆移出。“调查已进入新阶段”。

　　与此同时，对相关涉案公司和人员的调查取证工作也已全面展开。

　　国有到民营的巧妙变身

　　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个企业由盛到衰而谋划重组改制的故事。直到故事结局，人们才发现其中每一步骤隐藏预谋。

　　长春半导体厂始建于1964年，在当时由中国半导体事业创建者、中国工程院院士高鼎三先生提出创办并参与筹建。该厂在中国早期光电信息产业发展以及长春市发展成为中国“光谷”的过程中，一度做出了重要贡献。由此曾多次受到中央军委、国务院、总装备部、信息产业部的表彰。

　　但进入上世纪80年代后，企业经营渐不景气。

　　为扭转经营困境，1998年初，在时任厂长张力的主持下，长春半导体厂开始进行改制。

　　1998年1月2日，在当时的政府主管部门——长春市电子局的撮合下，长春半导体厂与长春当地民营企业恒河集团签订协议成立合资公司——长春半导体有限责任公司。其中，恒河集团以承担半导体厂3410万元银行债务，外加2000万元现金的方式，合计出资5410万元，占新成立公司股份的80.6%，成为第一大股东。长春半导体厂出资1300万元，占股份的19.4%。

　　1998年3月17日，长春半导体股份有限公司在工商局注册成立，资产性质从国有变为民营控股、国有资产参股，张力仍任厂长。

　　由于难以接触到当年签订该协议的当事人，《财经时报》不能断定，长春半导体厂1300万元出资是以现金还是资产方式注入。但公开资料显示，在合资公司成立之后，长春半导体厂以及长春半导体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生产经营权全部由恒河集团控制，该集团的董事长正是此案重要的当事人孙宏伟，目前下落不明。

　　至此，人们才发现，此番国有到民营的变身步骤，不过是日后“掏空”过程的第一步。

　　4.2亿元国资被空手套走

　　那么，截至1998年1月，长春半导体厂的资产状况如何呢？记者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长春半导体厂1998年初账面资产合计2.2亿元，总负债1.6亿元，净资产6000万元。

　　根据净资产数值，恒河集团出资5410万元。乍一看有些折让，半导体厂似乎并不吃亏。但知情者透露，问题绝非如此简单。

　　“半导体厂的土地、厂房，均没有进行评估，根本没记入固定资产”。按照后来相关中介机构的认定，半导体厂土地当时价值1.5亿元，厂房估值5000万元，总计2亿元。

　　如果把账面的2.2亿元资产加上漏评的2亿元资产，长春半导体厂的总资产应该是4.2亿元。

　　5410万仅相当于4.2亿元的13%，折价近90%！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

　　合资公司成立3天后的1998年3月20日，恒河集团忽然从合资公司抽走入股的2000万元现金。当地人说，此举得到了时任半导体股份有限公司经理张力的默许。至此，恒河集团仅以承债3410万元的方式，全面控制4.2亿国有资产。但即使是这3410万元债务，直至半导体厂再次转让，恒河集团也一分钱未予偿还。

　　也就是说，恒河集团从始至终未出分文，即空手套得4.2亿元国有资产。

　　国资变现后完美离场

　　长春半导体厂占地近10万平方米，厂址在长春市延安大街上。该大街是长春市最繁华的路段之一。目前，此地段的商品房价格已接近每平方米3000元。正是这寸土寸金的土地诱惑着恒河集团吞下半导体厂。

　　1998年之后的3年间，恒河集团开始大张旗鼓地拆除半导体厂厂区、厂房，并把土地几经倒手转卖给其他房地产公司，进行房地产开发。

　　到2000年7月再次易主前，半导体厂厂区已被拆除九成。仅余901厂房，勉强维持生产。

　　与此同时，半导体厂大量设备陆续以极低的价格甚至赠予的方式，转入到与张力有多家关联企业的手中。

　　由于几方的“默契”配合，房地产开发、设备转卖均一路顺畅。而其间各方获利几何，4.2亿元资产流失多少，全部成为一本糊涂账，今天已无迹可循。

　　截至2000年7月，原长春半导体厂包括3410万元在内的1.6亿元原有负债分文未予偿还。原有土地、厂房、设备等资产已被变卖得所剩无几。

　　此时，一个让外人难以看透的新改制计划开始悄然实施。

　　2000年7月，长春机电国有资产经营公司以“不能让民营企业恒河集团控股”为由，让其所属的国有独资企业——长春光学有限责任公司以接过恒河集团3410万元负债的方式收回半导体厂，公司重新成为国有企业。此时的半导体厂只剩下数百名职工(包括离、退休职工近千人)，901厂房和几台机器。

　　当地一位知情人对《财经时报》说，该次改制，令恒河集团在没有承担任何罪责的情况下，完美离场。当地政府也有人士这样表达，此番改制运作，从另一方面看，也令长春机电国资公司避免了原半导体厂仅存资产的进一步流失。

　　此后，原半导体厂残存的901厂房，也被长春机电国资公司作价3600万元卖掉。

　　2000年12月，长春市凭借多年来形成的在光电领域的优势，投资数亿元筹建“中国光谷”。这是历年来长春市最大的投资项目。而以长春市当地上市公司兰宝信息，连同长春机电国资公司作为主要发起人，成立了华禹光谷股份有限公司。华禹光谷成为兰宝信息的子公司。

　　在华禹光谷成立的同时，长春机电国资公司将原半导体厂所剩下的设备作价5900万元连同职工划入华禹光谷，同时把出售901厂房的3600万元所得款转给华禹光谷，作为接受半导体厂的补偿。半导体厂迁入华禹光谷所在的吉林市高新技术开发区。

　　一个多年承担国家“863计划”的国有骨干企业，就这样人间蒸发，几乎不留痕迹 。

　　幕后黑手携款失踪

　　当地人士说，在一系列掏空国有资产过程中，张力不过是身处一线的操刀者。例证是，在半导体厂的屡次改制中，张力一直稳居厂长一职。甚至在并入华禹光谷后，张力更晋升为华禹光谷副总裁，直至被“双规”。

　　但知情人士称，张力其实只是台前执行者，背后还另有高人。

　　“高人”之一就是1998年半导体厂改制时，时任电子局局长的冯斌。据说只有在此人的授意和默许下，4.2亿元国有资产才得以以“零”价格“赠予”民营企业。

　　细究之下，张、冯二人甚有渊源。

　　张力，男，45岁，1982年毕业于长春光机学院，1995年之前曾在二二八厂工作，担任过党委书记和副厂长。1995年、1996年张被调任长春市电子局任副局长。1997年下海经商，期间结识了长春市驻广州办事处主任冯斌。1997年，冯斌被调回长春市任电子局局长时，冯斌让没有公职的张力出任长春市半导体厂厂长。

　　在张力被“双规”之后，闻到风的冯斌也突然失踪。目前相关部门正在调动各方力量寻找其下落。有消息称，冯斌躲在南方。

　　据长春当地知情人士分析，仅凭一个电子局局长，并没有让4个多亿元的国有资产拱手送人的能量。一道道必经的过关手续是如何履行的呢？

　　在相关部门深入调查下，这起利用制度疏漏层层密布的联手作案计划中的另一个幕后人物也逐渐浮显出来，这就是携款出逃两年之久的恒河集团董事长孙宏伟。

　　在2002年之前，恒河集团是长春有名的民营企业，辖下有多家子公司。知情人士讲，之所以恒河集团能够“空手套走国有资产”，原因在于孙的能量巨大，“黑道、白道都吃得开”。据称，恒河集团当年还参与了灯泡厂、拖拉机厂等多家国有企业的改制。两年前，孙携巨款逃往国外，恒河集团解体。

　　《财经时报》获悉，孙宏伟出逃已经在吉林省公安厅备案，正在全力追捕当中。而长春半导体厂国资流失一案已经引起长春市国资委高度重视，并已着手调查。

　　目前的华禹光谷半导体厂长期处于半停产状态，华禹光谷并没有业务分配给半导体厂。而只剩下数百名职工和几台机器的半导体厂，每年还要交纳62万元的厂房使用租金。

　　而由于万象集团重组兰宝信息的进展扑朔迷离，兰宝信息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连续6次由于延迟披露等问题，被证监会谴责，在此混乱局面之下，作为兰宝信息孙公司的半导体厂更是前途未卜。

　　知情人士告诉《财经时报》，孙宏伟、冯斌的出逃，使得破案的线索中断。倘若能把孙、冯抓捕归案，案情将得以进一步深入，届时可能会扯出更多的涉案“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