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讯中国现在最忌讳的，全行业都还在做。这一次，中国商圈的潜规则，受到了来自大洋彼岸法律的碰撞。

　　本报记者蔡钰

　　戚道协，朗讯科技中国区总裁，被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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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赫德，朗讯科技中国区首席运营官，被解雇……

　　朗讯科技(中国)有限公司是中国主要的小灵通和CDMA设备提供商。2004年4月7日，它陷入成立8年以来最为剧烈的人士动荡。同时离开的还有朗讯中国的一位市场部主管和一位财务主管。公司发言人表示，事前对此毫不知情。

　　这家1996年在华成立的外资公司，遭受的劫难要归结到一部1977年开始在美国实施的贪污法律——《反海外贪污法案》(FCPA)。

　　有消息称，朗讯中国涉嫌商业行贿。甚至在中国多数媒体以这个内容为事实，用报道广为传播时，朗讯中国却出奇地沉默。既不抗辩，也不辟谣。在华的外企普遍相当珍视自己美誉度，因此观察者不愿意将之视作朗讯中国的公关失误。

　　事实极可能是，朗讯科技总裁陆思博在一分内部通告中隐晦地提到的：“……在中国，我们发现了经营中内部管理上的缺陷，这些缺陷潜在地违反了该法案(FCPA)。”

　　法律专家称，FCPA对本国公司的海外子公司在当地的商业行为实际并无直接限制(包括商业行贿)。但这部法案规定，美国公司有责任保证其海外下属公司妥善保存详细的财务报表和记录，并建立和实施内部财务管理。即使海外下属公司在母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不适当的财务档案管理，母公司也不能免责。

　　毕竟，直至2004年，成立了8年的朗讯中国，才被定性为违反已经实施了31年的FCPA。而财务管理机制是一种只可能日趋完善的机制，出于共知的原因，美国大公司正在趋紧这种监管。因此，有意思的是，朗讯中国在此刻的失语。

　　我们能找到的是，朗讯就在上个月被SEC(美国证监会)查到2002年的账目问题，后来私下罚了2500万了事。而戚道协2000年就开始在朗讯中国领衔主演。不知这次的事情是否跟2002年的账目有关。

　　此前这家美国公司的管理缺陷究竟藏在哪个盲区，使得朗讯中国对这一存在8年之久的缺陷视而不见？但是显然，这不是朗讯总部或者朗讯中国的无心之失。

　　中国贸易的公关怪圈

　　移动、联通、电信和网通等把握着中国电信产业命脉的运营商，现在想要数清楚自己有多少设备供应商可以选择并不容易。960万平方公里的网络铺设和13亿通信用户需求潜力带来的巨额设备利润，吸引来的不止是中兴、华为等本国企业，还有思科、北电、爱立信和朗讯等大量网络设备的供应商。它们与运营商保持关系的一种方式，是持有后者在海外上市的股票，比如华为。

　　“跨国公司往往对在中国行贿、回扣和腐败持相当放任的态度。”上海一家私人风险投管理机构的领导者称，“他们将此视为中国特有的社会文化的一部分。”

　　1993年起施行的中国《反不正当竞争法》规定：“经营者不得采用财物或者其他手段进行贿赂以销售或者购买商品。在账外暗中给予对方单位或个人回扣的，以行贿论处。”但这只会给予小限度的工商行政处罚。而商业贸易中的公关手腕相当灵活，包括组织商务培训、考察、为客户的其他商业活动提供便利等等，很难用这一法律条款囊括。

　　“这些事情所有公司都在做，彼此心照不宣。”业内人士表示。

　　确实，几乎所有电信设备公司的大客户部，都为争取到项目使尽解数。一些让客户获得大小不等的利益以赢得客户好感的交流方式，将中国充满传统人情味的商业文化夸张放大成通例，变异成行业内部不可或缺的交易怪圈。之中相当一部分支出却不便在财务记录上明晰地用数字表达。

　　2003年年初，中国最大的小灵通设备提供商UT斯达康——也是朗讯中国竞争对手——曾经向江苏和重庆电信运营商提出过向其长期赊销价值数亿的系统设备，甚至为其承担部分运营风险的商务方案。UT斯达康压低设备报价，通过向市场销售配套的小灵通手机以补足设备利润，但这一销售方式仍给公司带来较大资金压力，同时在交易账目记录上难以符合管理程序。

　　朗讯中国的另一个本土对手中兴通讯(000063)也曾在2002年下半年，放宽部分商务条款以对抗UT斯达康，拿下了湖南、安徽、广州、长春等地的小灵通设备大单，市场份额超过40%。

　　尽管有设备竞标的机制，但本报接触的一些商业情报机构，还时常提供出一些大型设备公司，为了在几大电信运营商资本开支收缩之际，为了获取一地订单，而赠送“干股”的例子。作为这种生态中的一员，朗讯中国亦绝不可能脱身世外。

　　遭遇美国制度碰撞

　　但是这一次，中国商圈的潜规则，受到了来自大洋彼岸法律的碰撞。

　　2001年年底，美国能源巨头安然公司由于虚报近6亿美元的盈余和掩盖10亿多美元的巨额债务爆出财务丑闻，引发整体经济信任危机。此后，美国经济界对此高度谨慎，SEC等相关机构对公司财务问题空前紧张，2004年年初，IBM、软件商CA与中国门户网站网易均因为财务问题收到过SEC的非正式诉讼通知。

　　朗讯的信任危机并非从中国开始。去年8月，朗讯遭到沙特阿拉伯一家电信公司指控，称朗讯以馈赠金钱、礼品及其他措施拉拢一名沙特官员。SEC就此事对朗讯当地业务部门进行调查。

　　当前美国电信持续低迷，导致朗讯在本土的业务也一蹶不振，过去3年朗讯科技共计亏损300亿美元，去年末两个季度，方才实现盈利。

　　朗讯中国高层曾表示：“能否实现全球的扭亏，关键在中国市场。而在中国政府发放3G牌照后，朗讯能否继续扮演类似联通CDMA主要供货商的角色，事关朗讯全球的生死。”

　　朗讯自2001年起成为联通CDMA的主要设备供应商，在联通CDMA一期工程中就赢得价值数亿美元的巨额订单，在二期工程中继续拿下1／4的订单，总价4亿美元。2003年9月，朗讯与联通再次签下逾2.3亿美元的CDMA三期合同，其竞争对手摩托罗拉和爱立信在此项工程中分别只获得了9000万美元和5000万美元的订单。

　　朗讯科技同时占有全国小灵通设备10%的市场份额。单在青岛朗讯所在的山东省，朗讯与山东网通的小灵通PHS网络设备的累计合同就高达1.8亿美元。朗讯还成功获得了福建电信、江苏电信、辽宁网通等地的小灵通订单。

　　张张大单的背后，除了技术实力与价格优势之外，与运营商亲密的合作关系也起了不容小觑的作用。

　　解雇戚道协、关赫德同时，朗讯总部表示，已经将本次内审发现的缺陷通知美国司法部和证交会，并提交了调查结果报告。

　　朗讯中国在今年再次制定了一系列对中国市场的投资计划，期望能在中国获得更多的回报。

　　业界尚未能预计，此次朗讯总部杀鸡儆猴，会给朗讯中国今后在华业务的开展带来多大的动荡。因为朗讯中国现在最忌讳的，全行业都还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