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新／文

　　越来越多的垃圾邮件提醒我们：互联网络的无边界、无中心的无政府状态，至今仍是我们的噩梦。在这里，任何人都能自由地制造耸人听闻的谎言，或者肆意偷取别人的资源，因为，没人来管过这些事。每一封新的垃圾邮件都在说明一个问题：网络已经失控了。

　　现在的网络使用已经高度集中在了少数几家网站上。在美国，虽然独立的小网站仍在遍地开花，但一度免费至上的网络图景却正在退化成美国在线和微软之间的两极大战。美国在线掌握了庞大的用户群以及海量的内容服务；而微软则控制了消费者的操作系统和浏览器。无政府？不可能！这是一个两极化的冷战世界，双方拿着软件标准、诉讼案和市场推广闪电战作为武器你来我往。

　　事实上，蓬勃发展了七年的互联网，在2001年这个寒冷的夏天，陷入了这么一个两难境地之中：一方面，网络的无序状态使得它总是无法进入到完全平滑、方便的黄金时期；另一方面，网络还没实现“百花齐放”就已在大公司控制下变得愈发单调乏味。

　　要不就是网络化的混乱，要不就是垄断下的有序，我们能得到的只有这两种结果。

　　我们曾经以为，在因特网上，个体的力量会加强，个人的表达权也将得到复兴。而今，因特网用户们却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要寻找原因，我们首先得回头看看今天的商业化互联网在1994和1995年间的迅猛发展。

　　是什么让那个时代如此兴奋？媒体在发行领域第一次因互联网的发展壮大而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网络开放式的设计和标准，意味着出版人再不用担心他们的商品会无人知晓；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把内容搬到网上去，之后任何一个上网的人都能看到。你无须购买货架、柜台，不用在电视电台上大做广告，也不用担心送货的卡车司机会罢工。发行成本虽未因网络的出现而被彻底抹掉(你总得掏钱买服务器、付带宽使用费吧)，但的确得到了大幅度的降低，同时“人人都是出版人”的时代也宣告来临。

　　然而，“出版人”的范围太广了，美国在线-时代华纳是“出版人”，你邻居家那个会做网页的小孩可能也是个“出版人”。商业出版者将势力拓殖到了网上，同时个人们也在尝试着自办发行的乐趣，于是两种具有天壤之别的网络价值观逐渐形成。保守的传统媒体视网络为威胁，而新兴的商业公司则认为网络带来了机会，但二者在一点上看法一致：网络无论怎么先进，要想实现商业利益就必须加强其安全性。与此同时，网上自助出版人也在欢呼，他们可以自由地将任何东西——大到国家大事、小到个人隐私——通过网络向全世界发布，而且不用担心你兜里的钱不够。

　　业余出版人忽略了一点，他们的“自由”出版权在资金方面很大程度上依靠着网络基础设施所吸引到的风险投资，而这些投资由于看不到盈利，将不再会源源不断地注入。即使是那些大谈因特网的发展如何迅速的专业人士，也没有注意到究竟有多少人上网只是为了收发电子邮件或者浏览偶像红星的图库，这些用户的增加不可能给传统媒体提供任何帮助。

　　现在的互联网已成为一个实验室，大媒体公司和技术公司在这里以低风险、低成本进行着新软件和新商业模式的测试。互联网过去七年来的历程，总结起来不过是1996年的电子商务热潮、1997年的城市网站之争、1998年和99年的门户大战，以及2000年的烧钱运动。

　　许多理想化的豪言壮语都没有实现，在第一轮网站创新潮过去之后，网络能够催发独立出版业的复兴的提法也迅速销声匿迹。的确，搭建一个网站是要比印刷一份报纸杂志或者开一个电视台容易得多，但仅仅在网上挂起一块小招牌是不够的，你还得设法让人们看得见它在哪儿。

　　在第一批著名的“独立”网站中，Hotwired和Word早已不复存在，Feed和Suck也许久没了动静，而Salon的财务危机也被财经类报纸当成了笑话时常提及。Slate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是身在微软的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不仅其网址“www.slate.com”被重新定向为“slate.msn.com”，而且主编麦克尔.金斯利还抱怨说他连独立的财务报表也没了。

　　在大媒体公司和狂热的业余爱好者之间，应该是有一席之地留给网上独立的专业出版人的，羽翼未丰的它们只是需要再多一些时间。网络用户终将能够接受有偿的内容服务。广告商也将不再给它们施加过大压力。能挺过互联网的冬天、能从遍地死伤中站立起来的网络公司，终将向前发展。再过十年，宽带的普及和软件业的发展，也终会消除用户们的焦虑和不安。

　　尽管前景一片美好，但仍有一个大大的“但是”如达摩克利斯剑一般高悬其上。随着微软和美国在线之间争斗的加剧，每一方都在尽量争夺消费者想把竞争对手排挤出局。我认为有非常多的互联网用户，包括我，愿意看到这两大巨头斗成两败俱伤。但问题是，它们的动作更可能会伤害到旁观者，甚至会毁了互联网。

　　微软眼红于美国在线的庞大用户群，会利用自己对操作系统和浏览器的控制，迫使消费者去往微软自己的网站而远离美国在线，同时也远离其它所有跟微软没有关系的网站。这就是微软所称的“创新”和“集成”，用美国司法部的话解释，它们的含义就是“垄断行为”。

　　微软推出的操作系统Windows XP中，就已经显露出了种种迹象，意图改变互联网用户的自由意志。比如说它在Office XP中“集成”了一个新功能，叫做“智能标签”(Smart Tag)。智能标签是一个能自动给你的文档添加Web链接的工具，也就是说，你的文档需要链接到因特网上的什么地方再用不着你来管了，微软会替你操这份心。在Windows XP中，微软甚至想把智能标签的功能集成到IE浏览器中去，此后，ICP们连自己网站上的链接指向什么地方的决定权，也被微软篡夺了。也许某天，当你在网页上看见“音乐”两个字时，其下的链接会把你拽进微软开的网上音像店；甚至“垄断行为”这个词，也被链接到了有利于微软的定义上去。

　　微软只要控制了消费者家中的电脑操作系统和网页浏览器，它就随时会利用这一点为自己服务。想要摆脱这种控制，你只能完全抛弃掉Windows的世界，转向苹果昂贵的MacOS操作系统，或者不要钱的Linux。

　　美国在线和微软为了争夺势力范围，会尽量抢占互联网的每一片土地。现在双方各自的即时通讯软件(MSN Messenger和AOL Messenger)不能互相通用，只怕有一天连这两大网站的电子邮件也会沦落到不能通用的地步。

　　同样在互联网泡沫破灭的中国，大网站之间将要合并的消息从春天以来就没有间断过，大量雷同的内容早已取代了最初纷纷兴建小独立网站的激奋。在美国在线和微软分别以强大的媒体优势和技术垄断争夺互联网控制权的同时，中国小网站大多已悄无声息，而那些一度为排名争论的大网站，是在等待美国网站恐龙的蚕食，还是务必在恐龙到来之前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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