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继新

　　张朝阳不是中国商界最传奇的人物，但无疑是打造得最为成功的明星坯子。“我其实很平和，非常清醒，诚惶诚恐，从没把自己太当回事。”张朝阳平静地说，没有提到公司墙上张挂着的他的大幅简介。“在美国那么长时间别人也没把我当回事儿。”他补充道。是的，尽管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生，尽管著名的未来学家尼葛罗庞蒂和风险投资专家爱德华·罗伯特对他青眼有加，但是美国不需要这个留着马尾辫、梦想打入好莱坞、爱驾敞篷车玩急停调头的中国人。

　　在光华长安大厦空调热得像是初夏的搜狐总部，张朝阳的话里似乎就没有存在过互联网的寒冬。“我们的收入一直在增长。”他强调着，但同时也谨慎地避开了关于公司的各项数字的提问，甚至也不愿意重复已经正式公布了的项目。“你可以去看看我们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他反复说道。

　　在这个报告上，搜狐整个季度的营收为360万美元，比上一季度增长24%，比去年同期增长122%；同时，试算净亏损减少到270万美元，比上一季度减少18%，比去年同期减少23%。

　　现在的张朝阳表情认真、西装笔挺，以职业经理人的严肃谈论着公司的商业模式，和1995年回国之前还在想着玩乐队的那个物理学博士再没有了相似之处。张朝阳是读完了博士学位的，他应该也很自豪这一点，“张朝阳博士”的称呼也不时闪现在搜狐公司给客户看的简介和给股东看的财务报告里，这多少减弱了他当年的明星气质。

　　张朝阳也的确是在刻意地去掉自己身上的明星气质。1998年之后，关于他本人和搜狐的宣传开始转入了低调，尽管此后每年都发生了至少一起可以大肆炒作的事件：1999年登上《亚洲周刊》封面、参加《财富》上海论坛，2000年参加“2000全球互联网峰会”；2001年被《财富》评为全球25位企业新星之一、出席上海APEC工商领导人会议。他乐此不疲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工商界领袖会议，飞来飞去地奔赴各大论坛和讲演，圈内人曾经笑话他是中国网络业最“勤奋”的人，逢会必到。

　　但是搜狐的户外广告的确是在逐年下降。除了上述这些活动外，张朝阳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地收集大众的目光。“现在稍微闲一些了，因为具体的项目都交给了具体的部门去做。”

　　可是闲下来以后的张朝阳却不会再跑到天安门去玩轮滑。“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敷衍地解释说。显然，轮滑和蹦迪这些年轻时候的玩意儿已不符合他现在作为中国新兴工商领袖的身份。当然，孤身一人的张朝阳仍然需要有爱好，因此我们在他的办公室的玻璃橱柜里看到了他登山的照片。因为登山，他结识了王石。还有旅游，“不过旅游不是爱好，”他笑了笑说道，“主要是陪一些工商界的人。可以说，中国五百强企业的老总我都认识了。”

　　在中国的网络业，似乎也只有张朝阳被接纳为工商界的一员，尽管这在很大程度上还只是外国媒体的一厢情愿。在互联网艰难跋涉在刺骨寒风里的时候，传统企业重新获得了人们——包括股东——的信任。因此互联网企业的转型成为了眼下的网络业惟一热门的话题。与阳光文化的合并让新浪迈上了Tom.com的路子，e龙也在忙不迭地将接线小姐的自动录音从“中国领先的网络技术公司”改成了“中国最大的消费、旅行网络服务公司”，而只有丁磊和张朝阳还在守着互联网的阵地。

　　“互联网是我们的家园，如果有竞争对手进入我们的家园，我们会准备好猎枪……在互联网方面，我们是专家，我们最懂，我们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做好，这个事情也不是昙花一现的。”张朝阳说道，有点兴奋起来，但迅即又平缓下来，“我们不转型。我们就是要立足互联网。搜狐只关注互联网，不考虑跨媒体的兼并。”

　　“其实我们也愿意收购，但是得有钱。”“你看Chinaren就是我们有钱的时候买下来的，那时候我们的市值还有几个亿，还买得起，但是现在就不行了。”张朝阳流露出了遗憾，“现在股价低，拿股票买东西不划算。再说了，互联网也没什么可买的呀！”

　　张朝阳并不是一个永远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人。17岁的时候他考上了清华物理系，理想是做一个陈景润，关在只有一盏小煤油灯的屋子里解数学题，一整天只吃一个冷馒头。1986年，22岁的他考上了李政道奖学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目标。东游西荡地混完了在清华的最后一年后，他来到美国，开始把自己打扮得“很cool”，像个浪荡哥儿一样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里招摇而过。

　　1996年，他对尼葛罗庞蒂说他需要钱办公司。可是直到当年年底拿到天使投资时，他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一直折腾到1997年初，他才决定下来做网站，可是投资者要求的商业计划书一写就是一年。11月，定下来建搜狐。1998年2月，搜狐网站正式推出。

　　张朝阳兴奋地描绘着搜狐的四大块盈利模式(媒体广告平台、商城、短信、企业互联网解决方案)的外形，小心地掩饰着对细节部分的语焉不详。他认为搜狐是个媒体，但是却又认为媒体自己可以不做广告或者少做广告；他指出搜狐是中国访问量最高的门户网站，同时又拒绝承认它是一家只会提供内容的ICP；他自信搜狐的价值在于其大规模的消费者的认可，但在其财务报告中谈及注册用户的增长和电子商务之间的关系时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困扰着张朝阳的不仅仅是美国的股东，还有中国的记者。后者总是希望从他这里获得关于中国互联网的豪言壮语，以作炒作或者讥笑的对象。张朝阳拒绝了我们的摄影记者的拍照。每次有外面的摄影记者来，都会让他回想起去年夏末在西子湖畔的狂欢晚会，那回他和丁磊他们玩得很凶，但却被尴尬地捕捉了自己的丑态。

　　好在现在搜狐的稳健表现很是给他面子——至少从财务报告上来看是这样。从上市至今，5个财政季度过去了，搜狐在每个季度上从注册用户数到营收总额，再到非广告部分的收入都是在走上坡路，尽管收入与用户数量的增幅还不合比例。

　　“我不是个爱作秀的人。”张朝阳平淡地说，“1998年，我们只是搞了一个意图树立搜狐品牌的‘新文化运动’。即使是在1998年搜狐攻关策略最成功的一年，我们也是非常冷静的。”旋即，他的语气里又有了些激昂：“当时的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商业机会。历史把传播互联网的角色和责任交给了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获得了品牌的巨大繁荣。”

　　他平淡地讲起当年的“作秀”，让我想起了2000年时，他也是如此平淡地对《时空连线》说：“在决定经商之前，我早已放弃了诺贝尔物理学家的梦想，他们并不是那么受人注目的。你可能看100万次电视才会看到一次杨振宁的面孔。……那个社会的传奇是另外一些人。”

　　2000年3月，作为中国企业的惟一代表应邀赴美参加“2000全球互联网峰会”时，张朝阳没有掩饰他对史蒂夫·凯斯的崇拜。“这么多年来，AOL一直在起起落落，人们都预言AOL正在走向失败，可是现在的AOL已是这里的王者。”然而一年半之后的今天，张朝阳没有再提凯斯的名字。今天的AOL的王者光芒已不再；凯斯也消失在了新集团的宫廷深处。但是和凯斯不同，张朝阳只想实现他的“相关多元化”，“互联网以外，别人爱做什么做什么。”在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上，他也生气地说自己不需要“救命稻草”。他只能坚守在他这片“互联网家园”上，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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