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当然坐不住,随即强迫用户在QQ和360之间“二选一”,指称360“强制推广并胁迫用户安装非法外挂‘扣扣保镖’”。紧接着,马化腾声称不兼容 360的决定实属应急之举,因形势严峻,“再过三天,QQ用户可能全军覆没”,并称“扣扣保镖”通过外挂手段破坏了多项QQ功能,并以病毒式传播方式“感染”了超过2000万QQ用户的电脑。马化腾称,“腾讯如果不出手制止,等到所有的用户受到伤害就晚了。”
周鸿祎针锋相对,亲自撰文发表《不得不说的话》一文,强调,正是因为“扣扣保镖”让腾讯的商业模式受到冲击,把QQ的广告全部过滤掉了,马才会将其描述成超级病毒,“一定要把这款产品搞臭,把360搞臭,把我搞臭。这样,他才会有充分的理由去绞杀360”。
目前,在事态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工信部对双方都提出了要求,腾讯需恢复对360的兼容,360则被要求召回“扣扣保镖”软件。而周鸿祎在《不得不说的话》中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充分显示出自己的底气,“关于扣扣保镖,我们已经准备了详细的技术解释,并送交权威部门进行检测,必将彻底还它一个清白。”
11月12日,360公布中国信息安全测评中心针对其送测的“扣扣保镖”1.0beta(1005)版出具的检测报告。报告指出,“扣扣保镖”具备的九项功能和相关行为,与360提交的文档资料描述一致,未发现存在明显可被利用的脆弱性,未发现“扣扣保镖”存在自我复制行为。在“扣扣保镖”安装、卸载以及启用程序时,会向服务器各进行一次通信,通信内容均为明文传输。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扣扣保镖向服务器发送数据。
然而,中国信息安全测评中心的检测结果受到了一些专业人士的质疑。他们认为,在互联网安全领域,最新的信息安全技术为云查杀技术(360也拥有此项技术),即可以通过服务器端直接向用户电脑下指令,检测机构评测的这款软件只是一款客户端软件,不涉及云查杀的内容,因此,360的送检测评结果不能反映全部事实。
以弱胜强的公关大战
事态发展至今,外界都在为360和腾讯公司评估得失,其中一个关注点在于,强大的腾讯为何处处被动,为何如此丧失民意?
有观点认为,腾讯除了应该对业务发展模式有深层次的反思,还必须检讨自己的危机公关策略,尤其是负责公关业务的副总裁刘畅的表现多遭批评。
11月4日上午,在腾讯紧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刘畅面对数十位媒体记者,泪流满面地表达了腾讯的委屈,并“无奈地”重申了那个“愚蠢”的决定:腾讯将在装有360软件的电脑上停止运行QQ软件。
刘畅的眼泪没有换来同情,反而引起了网民公愤,最后竟然导致马化腾不得不亲自出来向用户致歉,并在公开场合尴尬地承认自己高薪打造的公关团队表现“不及格”。
反观360,此时却显得颇为大度,不但宣布召回“扣扣保镖”,还及时向用户保证360将推出WBNQQ版本,以使用户可以同时运行QQ和360软件。虽然360在推出这一版本没多久,腾讯即关闭了端口,但用户对两家公司的喜恶作了选择。
事实上,企业之间的每一场商战,也是一场比拼公关实力的战争。
《IT时代周刊》在调查中发现,今年以来,360加大了公关团队的建设,阿里巴巴原市场总监王冠雄等人都被聘请过来了,与原有的市场公关团队一起组建了一支极具战斗力的队伍。而腾讯这边,由于业务部门太多,各个事业部都有自己的公关团队,但平时又多是各自为战,公司层面的公关团队只是负责企业的品牌公关工作,缺少实战经验。据业内人士透露,腾讯公关部门的薪水明显高于同行业平均水平,但其在工作中的表现却乏善可陈。据很多媒体记者回忆,在过去的采访活动中,腾讯的公关总是显得很“牛”,即便是一般的采访,也不像其他公司那么顺利,与这家公司的沟通非常不容易。更有记者透露,腾讯的公关部门有自己的一群 “媒体哥们儿”,他们只对这些人比较重视。而谁能成为“哥们儿”,基本由公关人员个人喜好而定,并非基于公司利益出发。更有甚者,有些人已经离开媒体圈了,仍被腾讯公关人员奉为“座上宾”。
另有传闻说,这一事件发生后,腾讯高层对公司的公关工作极为不满,目前已委托猎头寻觅优秀的公关人才。
第三章 网络大战升级背后
“3Q”之战,从表面上分出胜负并不难,究其实质,却是各方为各自利益进行的博弈。而这场愈演愈烈的网络大战背后,更隐藏着整个中国互联网界监管缺位的弊病。
“3Q”之战背后的利益之争
从主业上来看,腾讯是基于即时通信的社交网络,360则主推安全服务,两者并不存在业务交叉,更谈不上是竞争对手。但在2006年底,双方的业务开始出现交集。
2006年12月,腾讯开始根据自己的计划推出了QQ医生1.0Beta版本,但它只是作为腾讯查杀盗号木马的小工具,杀毒行业并未把它当回事。在经过数年的预热后,腾讯开始发力。2010年春节前后,腾讯利用春节长假,避开了北京、上海、广州等一线城市,在二、三线以及更低级别的城市推出“QQ医生” 安全软件,同时与诺顿防病毒软件捆绑进行推广。由于时间点选择准确,QQ医生软件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强制安放到国内约一亿台电脑上,其市场份额迅速上升到 40%。
腾讯的这一记猛拳,让见惯了风浪的周鸿祎也感到事态不妙。据称,他立即将正在休假中的员工紧急召回处理此事。由于360的阻击,外加QQ医生产品本身并不成熟,之后用户陆续将该软件卸载。
但腾讯并未就此罢手。今年“五一”期间,马化腾等来一个好机会。当时,正值360和金山以及可牛等企业发生纠纷。作为旁观者,腾讯悄悄地将QQ医生升级成QQ电脑管家。这款软件集成了QQ医生和QQ软件管理两个软件,并增加了云查杀木马、清理插件等功能。这被360看成是对自己的全面抄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鸿祎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相反,在9月召开的互联网大会上,他还接受了腾讯科技记者的采访,声称腾讯是互联网领域微创新的代表,是一家娱乐型的公司,和360不会构成竞争关系……言语之间根本看不到他对腾讯有任何不满。
也许是被周鸿祎施放的烟幕弹蒙晕了头,也许是腾讯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而忽视了对方的能量。在今年中秋节期间,腾讯再一次加大了推广QQ电脑管家的步伐,在用户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强制升级。
升级之后的“QQ电脑管家”,涵盖了安全防护、系统维护和软件管理等功能,而这些正是360安全卫士的主流功能。凭借庞大的QQ用户基础,QQ电脑管家将直接威胁360在安全领域的生存地位。对于腾讯来说,安全业务只是其众多业务的一个分支,但这对于360来说,却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腾讯为何选择节假日加快“QQ电脑管家”升级?360方面的解读是:因为QQ电脑管家这种静默安装、强制捆绑推广的行为符合互联网协会对流氓软件的定义,而马化腾本人正是互联网协会副理事长,自然避而不谈。这一次,周鸿祎被彻底激怒,他愤而出手。于是,便有了这场颇为轰动的“3Q”之战。
演变为网络大战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为对付360,腾讯邀约了那些对周鸿祎心存不满的业界同行,而周鸿祎也不乏支持者。“3Q”大战阵营不断扩大,与之相关的互联网企业从自身利益出发,站到各自队伍中,参与到这场互联网大战中来。
10月27日,腾讯联合百度、金山、傲游、可牛在共同倡导同行公平竞争、呼唤主管机构介入调查的同时,各自承诺和呼吁同行企业“不与360发生任何形式的合作”。当然,它们没有忘记罗列近一年来360公司针对金山网盾、百度工具栏、傲游浏览器、可牛杀毒软件以及腾讯QQ等产品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值得注意的是,与腾讯一起抱团出击的这些企业都与360有过节。
2010年3月,360将百度工具栏定义为恶评插件。后来,360又在进行系统扫描时,将百度工具栏定义为“系统安全漏洞”,并提醒用户卸载。百度负责人公开指出360此举对百度工具栏的正常发展造成严重影响。“百度工具栏仅为一款网页浏览辅助工具,360将百度工具栏定义为‘系统安全漏洞’纯属无稽之谈。”而360与金山的嫌隙更深。今年5月,360和金山爆发了一场微博大战,与之闹得不欢而散。
11月4日,“反360联盟”再次出招,金山、搜狗、傲游、可牛、百度联手举行发布会,表示五家厂商的客户端软件将不兼容360系列软件,这意味着中国互联网将迎来历史上最大规模不兼容事件。
耐人寻味的是,五家厂商中实际到场的只有四家,搜狗并未派代表参加。《IT时代周刊》获悉,搜狗一开始并未出现在上述联合信息发布者的名单中,但在发布会的前夕,名单中突然出现了搜狗。也许是感觉到事态的蹊跷,在发布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搜狐CEO张朝阳公开向外界表示:“据我所知,搜狗没有与360不兼容的计划。”而搜狗负责人王小川则在微博上称:我和张朝阳有着同样的信仰和理念,搜狗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胁迫用户,做过激的行为。
当然,360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反360联盟”的敌人也不少。腾讯在互联网领域树敌颇多。在输入法方面与搜狐为敌;在音乐服务领域则与酷狗争风;在软件优化领域与鲁大师竞争;在手机浏览器领域与优视科技一争高下……业务全面开花的腾讯,已经在行业内落下了“全民公敌”的称号。
在360的盟友中,盛大集团董事长陈天桥是较强的一个。陈天桥表态称,他很欣赏360公司重视和保护用户隐私、对用户负责任的行为。为了声援周鸿祎,目前盛大集团旗下公司盛大游戏、赢家竞技等已在游戏平台中提示:“在输入账户密码、付费充值以及进行私密对话时,请先关闭QQ,以保证个人信息安全。”
另一个声援周鸿祎的大佬是张朝阳。他在微博中说:“在没有有效司法约束的中国互联网丛林,需要一种像自然界所存在的制衡力量,来把垄断公司作恶的行为限制在一定的可以忍受的范围。360对tx的检测就是这样一种制衡,让腾讯知道不可以仗势为所欲为。而UCWEB公司CEO俞永福则公开宣称,UC桌面软件被腾讯复制。
滞后的行业监管
在商言商,企业之间为各自利益打架原本正常,但“3Q之战”难以原谅之处在于伤害到了用户。
“这是我的电脑!不是你说停止就停止,你说卸载就卸载!”这条被多次转发的微博,代表了诸多用户的心声。在某门户网站做的一个关于卸载360还是QQ的调查中,有60%的网友宁保360而放弃使用多年的QQ。而湖南衡阳的小伙子王丹平则因已付费的QQ黄钻业务无法正常使用,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判决 QQ和360停止对自己的侵权行为。
“困兽犹斗”,有业内人士指出“3Q之战”的根源在于中国互联网创新乏力,只好在有限的地盘你争我夺。而这场战争的惨烈更加深了从业者的担忧,“腾讯今天要求卸载360,明天就有可能要求卸载其他软件”。千橡集团董事长陈一舟在微博上描述了自己听到这一消息时的心情:“瞬间情绪非常低落,连退出这个行业的心都有了。不管事情发展如何,对我们这个行业未来的很多假设需要重新思考了。”
面对互联网行业的“扫描隐私、不正当竞争及垄断”问题,监管者总是沉默。在长时间失语后,11月4日,工信部和公安部终于介入,双方暂时休战,但从目前来看,监管者并未提出解决良方。据内部人士透露,工信部已约谈了360和腾讯的负责人,也正在调查谁是谁非,近日将把调查处理情况上报国务院,很快会有官方的意见发布,但“不会有明确的解决方案”。
互联网从业人士曲晓东认为,中国有关互联网行业的法律制订滞后,主管部门多头交叉而又在事实上缺位,由此导致行业竞争混乱而又低效。令人欣慰的是,这场史无前例的互联网大战纵然没有赢家,但在客观上,也让行业发展深层次矛盾浮出水面,这对于加强行业规范、打破互联网垄断、改善创新环境无疑是一股巨大的推动力量。
11月11日,是腾讯公司成立12周年的纪念日。在遭遇公司史上最为巨大的安全危机时刻,腾讯公司员工没有欢声笑语。当晚,他们收到了马化腾的一封反思信。
信是马化腾在离开公司庆典现场的两个小时后返回办公室写成的,他向大家强调“这不是最坏的时刻”,他也提醒大家“没有最好的时刻”,他要求全体员工放下愤怒,感谢360带来的磨砺。
值得注意的是,在马化腾“让我们保持敬畏”和“让我们打开未来之门”反思中,他始终欠奉一个致网民诚恳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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