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币 一次虚拟向现实的进攻

　　实习生 欧阳龙武 本报记者 梁建刚 徐瑞哲

　　上周五，深圳警方宣布破获一起迄今为止全国最大的盗窃网络虚拟财产案。一个网上盗销Q币、QQ号等虚拟财产的犯罪团伙，销赃获利竟达70多万元。本不过是网络中虚拟来虚拟去的Q币，怎么会在现实中这么值钱？

　　Q币原只是网上的“游戏筹码”，但其实这Q币还真的是值钱，甚至能在某些网站作为员工工资发放，或买卖实物。本月初，又传来兴业银行率先推出国内首张虚实合一的信用卡———QQ秀信用卡的消息。照此发展下去，莫不是明天我们就能用Q币在网上订购柴米油盐？

　　学者杨涛就此率先发难：Q币如此在网络中充当人民币角色，不但违反《人民币管理条例》，更可能冲击我国的金融秩序。“泛滥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什么是Q币

　　Q币诞生于2002年5月，经腾讯公司发行是一种供使用网络聊天工具QQ的用户购买虚拟服装、场景、化妆品、兑换游戏币购买游戏道具等虚拟商品的网络虚拟货币。你要玩人家的游戏，买人家的服务，付费当然天经地义。起初规定一元人民币可兑一个Q币，但Q币不能换回人民币。

　　4年了，对大学生小程来说，黄灿灿的金币叠起来———这一Q币的形象再熟悉不过。“我开始用QQ，就觉得自己网上那个没穿衣服、没背景的头像难看。”说起买Q币的理由，小程说就是想给网友一个好印象。小程指着电脑上自己身后的庭院背景和一身运动服说：“比如这一套就花了八九个Q币，一般我半年换一次。”

　　这本无可厚非。但由于Q币允许赠送、转移，而且其具有高度虚拟化、面额小的特点，很快被一些网络玩家发现，功能开始被扩大、异化。

　　就职于沪上某电脑公司的小朱，最近多了笔额外收入。依靠他和朋友在网络游戏《魔兽世界》中每天打怪物赢得几万个魔兽金币的奖励，通过网上交易，按400魔兽金币兑换1Q币，1Q币换6角人民币的方法卖给其他游戏玩家。“一月下来，收入轻松上千。”

　　虽然规定Q币不可兑换人民币，但现实中早已不成问题。打开交易网站淘宝网，输入Q币查询，发现上海仅专门兑换Q币的小店就有700多家。“有需要就有市场”，小朱说：“反正Q币要用人民币换，那我手中的Q币当然能换钱。在许多网站上直接买实物都行，还可以当工资。我曾帮朋友写过小程序，他给我Q币当报酬。反正能兑回现钱，无所谓。”

　　“干吗不收？”在淘宝网上，销售体育纪念品的“浣纱小铺”店主小龚说，“只要有人把Q币当钱，我当然也认，在我的小店用Q币买什么都行……”

　　截至目前，发行Q币的腾讯网QQ注册用户已超过5亿，即时通信服务活跃账户数千万甚至以亿计。这些用户，都是Q币的潜在消费者。而且，除Q币外，目前国内虚拟货币还有百度币、网易泡币、新浪U币、魔兽币、天堂币、盛大点券等已不下十种，业内人士估计其市场规模每年达几十亿元，并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增长。

　　它会冲击金融秩序吗？

　　对Q币如此流行，江西省赣州市检察院检察官、江西科技师范学院法学院客座教授杨涛首先提出了质疑。

　　两个月前，杨涛发表题为《虚拟世界四大怪象的法律拷问》的文章指出：“Q币代替人民币成为网上交易的一般等价物，成为一种虚拟货币，而这种虚拟货币又是由商家随意发行，其总量不受限制，这必然会对我国的金融秩序产生冲击。”

　　“这是我近两年所接触到许多有关网络法律案件后的有感而发”，杨涛感慨道，“当前，Q币除了能购买该公司服务，还逐渐可购买其他网络上的商品与服务，有充当网络一般等价物趋势。并且已延伸到网下，作为一种‘电子货币’的形式购买现实社会的一切物品与服务，这样一来，Q币就与‘代币票券’没什么区别，完全可能成为独立于人民币之外的第二套货币。”

　　举例来说，“若Q币能自由兑换人民币，必然会有很多人将Q币作为自己的财富，而此时黑客入侵公司，或者该公司突然破产，那么网民的Q币资产将全部化为乌有，社会财富流失，甚至影响社会稳定，当然也许说得太严重了。”

　　严重吗？或许不，小程就曾有这样的经历。今年“超女”举办时，小程正想买些Q币换下网上自己的形象，但网上好心的店主告诫他暂时别买。“为什么？今年‘超女’开通了Q币投票，结果许多歌迷狂买Q币，Q币一下子涨了两三角。可后来‘超女’结束，又跌了4角钱……”这个现象像极了现实中的通货膨胀。

　　一个月前，某著名网站以“你认为Q币冲击到人民币的地位了吗？”的话题展开调查，截至目前，认为“显然冲击到了”的占45%，“很难说”占15%，对这一现象表示担忧的比例达6成。

　　互联网评论家顺风认为：货币具备价值尺度、支付手段、流通手段、储藏手段和世界货币的五大职能，而Q币已在价值尺度、支付手段、流通手段、储藏手段四个方面部分具备了货币功能，其一般等价物属性正在加强，Q币的确已开始出现新的货币形态的“萌芽”。“但由于Q币发行不受监管、不透明，支付和兑换环节可能存在漏洞，人们出现损失将无可诉求，长此以往肯定会影响人民币的发行，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上海共舟律师事务所平海兵律师的答复则更加明确：即使Q币仅在网络上的一些交易中有代替人民币之嫌，但已经“肯定是违法行为”。

　　这是杞人忧天？

　　Q币违法了？

　　“杞人忧天！”互联网法律专家于国富一口否决。

　　首先一个问题是，Q币是否是虚拟货币？北京师范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教授李翀认为，所谓虚拟货币，是货币经历了商品货币、纸张货币、电子货币三个发展阶段后出现的电子货币的最高形态。“一般分为磁卡、电子卡和网络货币，共同特点是以电子数字形式存在。人们要先向发行机构购买虚拟货币，再用其购买商品。”

　　按这个定义，李翀说：“目前Q币还只是一个公司向用户推出的用于购买相关增值服务的一种工具，从操作上说，Q币的转换也是单向的。由于它存在用人民币购买和进行再交换的行为，因此Q币更类似于电话卡、校园卡、公共汽车卡，但它并没有在市场上流通，不具备货币应有的属性，并非货币。”

　　发行Q币的腾讯公司也在回应媒体时一再表示，公司发行Q币，仅仅是企业发行的一种消费品，属于商品，而非货币。

　　法无明文则不违法。北京京都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振祖说：“发行Q币只是一个民事行为，并没有法律明令禁止，因此在法律规范出来之前，它都是合法的，应当受到保护。”

　　那么，作为“商品”的Q币，真有那么大能量冲击人民币吗？“怎么可能？”于国富反驳，“即使上文说到的通货膨胀现象，经济学上讲那是因为流通中货币量超过实际需要商品量所致。而Q币的发行是以人们的购买量为基础的，跟国家金融体系毫无关系。服务商不可能像中央银行那样按照需求主动发行，只能是被动等待用户购买。那么‘网络虚拟币’的增加，就不能称为货币增加，更和国家金融秩序毫无关系。”

　　像上文提到的Q币升值贬值现象，不过是一件商品的价格围绕价值的波动，并非通货膨胀。于国富说：“Q币更像我们在食堂用的饭票，拿出食堂就没用了。饭票不会影响经济的稳定，不会冲击现有货币，Q币当然也不会。”

　　上海律协信息网络法研究会特邀委员赵福军说，“现实中出现的Q币倒卖，不过是一些牟利者出于主观私利意识作祟、任意强制赋予Q币流通硬通货的属性罢了。”所以，于国富认为：“即便现在央行出台对虚拟货币的监管政策，Q币、新浪U币、盛大元宝等也不应该在监管范围内。”

　　这是一道世界性难题？

　　但Q币现实中的问题已让人们无法回避。

　　“不少黑客练手的方式，就是到该网站上‘复制’Q币，这并不难，一天至少也能得到几百个”，小朱告诉记者，“该网站曾出现技术故障，就有朋友通宵‘复制’，转手就卖钱。”而在不久前，央视经调查，更披露出网上利用Q币进行变相赌博之风愈演愈烈之事。

　　说Q币是虚拟向现实的进攻也许言过其实，但我们也无法再将Q币等同于“饭卡”那样简单，否则必然会使网络赌博和非法交易难于抑制，长此以往，Q币冲击现实货币也不再只是危言耸听。

　　本处于正反两方的杨涛与李翀，也表示了共同看法：尽管Q币冲击人民币法定货币地位的条件根本没有成熟，也不可能，但不代表我们应该坐视Q币发展不管。

　　21世纪是网络的世纪。网络在使得我们的地球真正成为地球村的同时，也带给我们新的烦恼。从网络论坛言论混乱、网络婚姻冲击现实，到让无数青少年沉迷的网络游戏，而此次新兴的Q币大举来袭，的确带来隐忧。

　　“Q币等网络虚拟货币的存在，是日渐兴盛的网络交易发展的需要，Q币也满足了网友们对网络交易便利性的需求。”艾瑞市场咨询研究部副总监侯涛认为，“但如何让网络虚拟货币在网络交易中扮演积极的角色，必需我国相应监管法规的完善。”

　　监管的最大难题，王玉梅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律师肖卓表示，是因为“Q币等在法律上仍处于‘灰色地带’，即在法律监管范围之外。《人民币管理条例》明确规定，代金券不能与人民币反向兑换，但并没有明确规定是否允许Q币这样的‘虚拟货币’兑换成人民币。但对于许多网民来说，Q币如今的确已成为他们在网络世界中的货币，代表他们的财产，法律确认与保护势在必行。”

　　这确是个世界性难题，全世界对互联网的监管都仍处于探索阶段。李翀觉得：“这需要该公司与中央银行的共同努力。公司应该自律，加强对Q币的管理，限制Q币的使用范围，保持Q币的性质不变；中央银行则应该关注类似于Q币这样的货币替代物的发展，一旦发现它们对人民币的流通秩序造成不良影响，就要将它们纳入监管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