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言
这中关村到底养活了多少人。我相信谁也说不清楚,从IT业的巨子到给网站发传单的;从开着大奔的公司老板到骑着平板车送货的工人;从买地盖房子作房地产到死乞白咧求人合租柜台的。这些人都是在中关村里活着的人。可是有一种人,也是在中关村活着,但是没有人把他们当做中关村的人。他们就是--粘客。
这些人曾经一度在中关村非常的活跃,以至于成为中关村的一道古怪地风景。多少人见怪不怪,多少人用厌恶的语气对粘客说:“滚!”。这些人在中关村绝对是属于最低阶层,是在金字塔的最末端。
粘客的生活是极其简单的,因为他们每天所做的就是无论刮风下雨的站在街上,对着各种年龄的人说同样的话:“大哥(姐),软件看么?游戏,VCD,压缩电影。”如果有人会稍微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意思,那么他们会非常热情的带着你走一段不算近的路,到了以后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粘客们有自己的组织,他们都是从外地农村来北京讨生活的,根据家乡的不同而划分了不同的“派别”,既然有了“派别”之分,就不可比免的会存在所谓的“冲突”,而这些冲突的开端往往是因为其他派别的人从自己地盘上拉走了客人。
二、来京
今天要说的是一位姓秦的爷们儿,今年已经36岁了。他的老家是全国著名的贫困地区——安徽淮南。
用老秦的话说就是:“年轻的时候在家种地,但是用这点种地挣来的血汗钱还不够养活自己的,何况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是呀,父母健在,而且还已经结婚生子了,他的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怎么挣钱。该着老秦倒霉,他的第二孩子在最困难的时候应声落地了,这无疑等于把老秦往死路上逼,怎么办?人么,是有一定的惰性,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上,就是想不出办法。现在还就真的到了这个节骨眼,所以办法也就出来了。
在一次和老乡聊天时,他知道了一个北京的建筑包工队正在自己村里招人,在他们的脑海里北京就意味着可以挣到大把的北京钞票,就像我们觉得只要到了美国挣的就是美钞,总比人民币值钱一样,再说就算没有那么多,但总比憋在这个小村子里强,看着家里那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老秦没有一丝犹豫地踏上了去往北京的征途。
三、进村
初到北京,老秦就成了为北京添砖增瓦的一员,成天干的就是没有停歇的体力活。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凭这把子力气吃饭的,但是工头故意找茬苛扣工资,使原本就那么微薄的工钱变得更可怜了,这让他来北京挣钱养家的梦破灭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坎当,一个同村儿出来的老乡给他指了一条生路:咱到中关村卖盘去吧,这活比在包工队轻省,挣的又多。说实话,活累不累老秦并不在乎,只要能挣到钱,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能吃上饭、能上上学,再苦再累他也不怕。既然这活能挣钱,干吗不去呢?于是还在科苑、现代市场的时代他就已经来到了中关村。从那个时候,他就在中关村开始了粘客的营生。
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虽说粘盘这活儿来钱快,可刚入行时,因为人生地不熟,着实苦了一阵子。自己一天到晚地在中关村一片找活,不管身边走来的是什么人,他都得问一声:“师傅,要盘吗?”可一般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不拿正眼看他,不高兴的还张嘴骂几句难听的。而且还时常被城管监察呀什么的“倒粘”一下,进去了少不了是受一顿皮肉之苦,搞不好还弄的遣返回乡。
老秦说:“没办法,这种事只能自己眼睛精点,没别的。”后来,老秦的眼睛真的变精了,他能分辨出什么人可能会是他的客人,什么人最好别去招惹,什么人最好看都别让看见,这让他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老秦也就算是正正经经地开始干上了这门行当。
有一阵生意真的很好做,一天下来能挣个百八十块,老秦尝到了甜头,就教自己的老婆也来到北京,两个人一块儿挣钱总比一个人多,两个孩子在老家跟着他们的爷爷奶奶。老秦挺自豪的告诉我:“老大上到高中了,老二也初二了。现在家里头全指着我养活呢!”就这样,老秦两口子算是在北京又团聚了。
一年以后,老秦的第三个后代在首都出生了,虽然生在北京,可是这个孩子却不可能过上和北京孩子一样的生活。还在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妈妈卖×片的掩护,等他出世以后,又被妈抱在怀里,成天跟着一起东奔西走,但凡自己的妈被抓进局子,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提早放出来几天;或者说,在求别人“捞人”的时候比较容易。老秦当然知道这些,可他没有办法。
干的时间一长,老秦也发现原来粘盘也不是个简单的营生,他们不但像过街的老鼠,随时得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追捕”,而且干这个营生的人是越来越多,这个营生里面也渐渐的有了分化。老秦自己说出了一件事,这件事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也就是中关村民茶余饭后消遣的调料,可是从当事人老秦的嘴里说出来,我感觉很沉重。
“警察、城管,就别说了。这个咱只能躲着,咱也知道干这个不是个正经的营生。可是我就觉的保安凭什么对我们又打又骂的,不都是来北京生活的么。”老秦说道这里有点愤愤不平了:“有一次,我们正在一个电脑市场门口粘活,几个二狗(这就是在老秦嘴里的保安)无缘无故地找茬,成心不让我们做生意,冲我们张口就骂,说让我们站远点。站远点就站远点呗。谁知道他们就动手要拉走我们一个老乡,这哪行呀。到了他们那里,比进了局子还惨,下手狠着呢,就是照死里打。我们就不让拉走,一个二狗抽出自己的腰带上来就抽,一皮带抽在了我脑门上,血一下子就迸流出来了。”
说到了这里,老秦把烟头掐灭在自己的鞋底上,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那个时候啥事都不知道了,明白过事来的时候我看见我老婆跪在地下,在求那个二狗子的头头。其实她就是不明白事: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就算你就是求他们又有什么用?”说道了这里老秦有点激动,我又点了一只烟给他问道:“那这件事后来呢?怎么处理了?”他抽了口烟,“还能怎么处理,自己去缝了七针,不过后来他们一个保安的头头给了我100块钱。其实我不是说非要这点钱,我就是不明白,那些保安不也都是来北京混口饭吃的吗,凭什么敢对我们这样。”老秦一直整不明白。我是有一点明白,但是我却说不出口。
老秦接着和我聊,说是原来粘人还算是比较容易,现在干这行是越来越难了。人多了,大家的心就不齐了,不但会有来自圈子外头的人欺负,而且这圈子里头也各自成派,会为了自己一伙的生意拼,这件事是最让老秦“熬滔”的了。他说:“现在中关村里最多的是我们安徽人,还有就是河南人。以前我们都不敢到他们的地界去,他们也不敢过来,只要过来就照死里揍。原先我们就和老板商量好了,今天都不出来,然后,老板就会给局子打电话说是又打架了,抢东西了什么的,抓他们一帮人,呵呵呵。其实我觉得大家都是来讨营生的,还不如互相照应一下,这样大家都可以差不多混口饭吃。”
老秦和很多安徽老乡商量好,大家有个照应。今天大家上街干活,一个腿脚利索的就在路口把风,如果看到城管监察或是警察来了,就赶紧通风报信,别让他们逮个正着,如果这个人也粘到了客人,他就会让一块的同乡把客人带到房里,到此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天下来,大家分给这个人一部分提成。每天他们就像轮换值班一样每人一天,这样互相照应着,大家也落得个踏实。
四、活着
在中关村也混了不少年,老秦也明白这里头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事儿,这两年由于查的紧,再加上平房已经拆的差不多了,所以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问他为什么还要苦撑下去,老秦说:“回家里还不如在在北京呢?家里四个老人,三个孩子。还要上学,怎么办?”
关于未来老秦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中关村呆了这么长时间,每天见到那么多年轻人,穿得体体面面,成天坐在高档的写字楼里上班。每个月又能轻轻松松挣到自己辛辛苦苦几个月的血汗钱。毕竟来北京中关村以后,他也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脑力劳动”这几个字,他也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是不行了,他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这样的生活,而唯一的途径就是让他们上学读书,学本事,有了知识才能挣大钱,才不会像他一样地做这种“营生”。
有一句话是老秦提到自己的两个上学的儿子时不经意说出来的:“只要俩小子有出息,他上到哪天我供到哪天。”这也就是老秦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苦撑的原因吧,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比自己更好地活着。
可是,照现在的形势看,老秦和老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谁知道老秦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一家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老秦是不是真的可以撑到他那俩小子“有出息”的那一天?我不知道,老秦自己也不知道……
一个活在中关村最底层,对于与高科技联系在一起的中关村来说,这仅仅是“活着”的老秦,他不敢奢望自己有什么未来,因为他自己的未来就是活着。(走进中关村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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