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涛

　　编者按：

　　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多数国家，都开始认同有必要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国际规则作出适当调整的观点。非则，用户和各国都将因“私有协议”而付出沉重代价。

　　“私有协议”及其形成背景

　　所谓“私有协议”，就是由少数企业自行制定的内部技术规范，对外不公开其全部技术内容。

　　这种规范未经国际标准组织和国家标准组织批准发布，具有一定的封闭性和排他性的特点。

　　现代通信网络是一个十分庞大而复杂的系统，由众多设备组成，通过复杂的流程，实现多种业务传送及处理功能。因此，通信网络必须遵循一些共同的规范和约定。这些规范和约定，就是所谓通信标准或协议。

　　一般来说，无论国际电信标准、协议的制定还是国家电信标准、协议的制定，都应该遵循公开、公正的原则和程序，广泛吸收众多国家和营运厂商共同参与，不能让某一个国家或某一家公司来垄断。但是，因特网的标准和协议的制定却是一个例外。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世界通信技术出现了两大重要的发展潮流，一个是异步传送模式(ATM)、另一个是因特网协议(IP)。ATM是一种面向连接技术，有一整套完备的信令协议，定义了完善的业务量管理机制，能够确保业务的服务质量。但是字节开销大，传送效率低，效费比低，设备价格高，维修复杂。IP是一种面向非连接技术，具有简单、统一的网络层、传送层机制，适合全球互连，且线路利用率高，效费比高，安装接入使用方便等。但是对实时图像、语音传送的服务质量难以保证，只提供一种“尽力而为”的服务。如果把ATM看成是“阳春白雪”，IP则是“下里巴人”。

　　这时，国际电信联盟(ITU)、国际标准组织(ISO)以及AT＆T等大电信公司把制定国际电信标准的主要精力放在了ATM，对IP未予重视。在没有国际标准的情况下，一些新兴互联网设备提供商则自行制定了一批“私有协议”，并利用这些“私有协议”，大行其道。90年代初，因特网呈爆炸式增长，在无情的竞争中，市场选择了IP，冷落了ATM。从上世纪90年代中开始，国际电联、国际标准组织及众多大电信设备制造公司开始全面介入IP网络通信，加速其标准化工作，先后推出一大批IP网络通信方面的国际标准。在这种情况下，各国完全有权选择这些国际标准、取代早期的那些“私有协议”，建设自己网络基础设施。各电信设备制造商也完全可以参照这些国际标准、研制适合市场需求的产品。

　　“私有协议”的弊端分析

　　电信是一个为社会提供公共服务的重要领域。现代大型通信网络是一个开放的、互联互通的网络。在这样一个公共领域，如果允许“私有协议”长时期存在，这本身就与电信最基本的价值和特性相违背。“私有协议”的种种弊端，不仅仅体现在技术方面，还更深层次地体现在政治和经济等各个方面。

　　首先我们来看技术方面：

　　“私有协议”严重妨碍网络结构调整和功能的扩展。用户在构建通信网络时，一旦选用了拥有某“私有协议”厂商的设备，就必须采用该厂商的解决方案。如果用户根据自己的国情和应用的实际对多有的网络进行结构调整和功能扩展，就会遇到难以逾越的技术障碍。近年来，国内一些公司，根据国际标准和国家标准，将电信概念引入到IP网和以太网领域，在产品设计、网络构建以及可管理性等方面，进行了大量业务适应性开发，开发出一批符合中国国情，又有利于网络结构调整和功能扩展的技术和产品。但是在推广时却遇到了许多技术障碍。究其根本原因，就是某些网络核心设备采用了“私有协议”，如应用接口规范、安全协议栈、路由算法等本来应属于通用标准的技术，却以“私有协议”的形式被封闭在某一家公司手中，不对外开放，从而严重妨碍了网络结构调整和功能的扩展。

　　“私有协议”严重制约了其他国家与厂商自主技术的发展。“私有协议”拥有厂商利用自己的“特权”，不断推出昂贵的网络实现方案来不断升级自己的网络设备产品，使得已购买其产品的用户别无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这种残酷现实。在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人所共知的Wintel联盟(Windows和Intel的联盟)。

　　这些年来，微软公司不断升级其操作系统，新操作系统对CPU等硬件设备的要求不断提高，Intel公司则不断升级其CPU等硬件设备，以支持微软视窗操作系统。两家公司相互配合，相得益彰，维系其在各自领域的垄断地位，严重制约了其他国家自主技术的发展。应该说，一些国家的用户并不是不想开发和使用自己的操作系统，但是由于微软视窗操作系统对应用程序的接口是私有的，其他软件公司很难开发出完全对应的应用程序接口，加上已有用户又无法抛弃已投入大量资金基于微软视窗操作系统开发的应用程序，因此，只能臣服于这种垄断。

　　通信领域协议的私有性与Wintel联盟例子完全相同，用户同样只能跟随原有厂商的设备和方案，不断地投入巨资搞升级改造，被人牵着鼻子走。

　　其次从经济方面看：

　　“私有协议”使世界各国的用户都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私有协议”拥有厂商通过已经占有的大部分市场份额，利用“私有协议”的封闭性和排它性特点，达到了对市场的垄断，并且通过这种垄断获取了超额利润。

　　有关技术专家称，如果不改变相关厂家“私有协议”存在的问题，随着网络的升级，必将大大加重我国信息化建设的负担，延缓我国信息化建设的进程。

　　“私有协议”还破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人所共知，新建网络必须与原有网络兼容和互通，这就要求新进入市场的网络设备必须与原有设备有很好的兼容性和互通性。可“私有协议”的封闭性和排它性特点，使得新入市场的厂商在竞争方面一直处于劣势地位。在通信行业，IP网络通信设备的竞争环境最为激烈。近年来，我国部分电信设备生产厂商在十分艰难的市场环境条件下，不屈不挠挠，顽强开拓，在交换机、光网络、移动通信等相继实现了高科技产品出口之后，IP网络通信设备的出口也成为重要突破口。据华为公司负责人介绍，2002年，该公司在国际市场的盈利已大大超过了在国内市场的盈利。2003年1月，思科公司一纸诉状，在美国告华为公司侵犯了思科的知识产权，盗用了思科的“技术文件”、“命令行接口”、“IOS源代码”等。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华为对他的市场产生了潜在的威胁，成为思科的“第四代竞争对手”。

　　现在看来，大量的事实表明，利用“私有协议”设置圈套，是某些公司的惯用手法。当没有大的利益之争时，它不引爆“私有协议”这颗隐藏得很深的定时炸弹，当产生大的利益之争时，它就适时点燃它，将对手置于死地。“私有协议”对公平竞争市场环境的破坏，直接影响了一批中国高新技术企业在国内、国际市场的竞争能力，给中国经济发展设置了严重的障碍。

　　再从政治方面看：

　　“私有协议”对国家信息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首先，用于信息安全方面的“私有协议”，其核心技术对外界完全封闭，制定过程无从监督，因此，无法确信其是否忠实、完整地实现了安全算法和功能。据一家媒体报道，某跨国公司在对EIGPR协议进行MD5认证时，进行了一些特殊处理，安全方面就存在着一些隐患；其次，“私有协议”为设置“陷门”或其他可控机制提供了十分便利的条件。国外许多公司的网络通信设备，都可以进行远程测试和自动识别，这种功能只要稍加改动，就可以设置“陷门”，进行远程监视、植入和转发，从而对设备使用者的信息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据外国资料透露，美国一家公司的核心路由设备在出厂前，要送到该公司的一个全封闭的地方，由美国安全部门人员进行“安全性审查”后才能出厂，这些人员到底干了些什么，连该公司的内部员工都不知道。由此可见，将国家信息网络的安全完全构筑在外国公司产品的基础上，其隐患是十分严重的。

　　“私有协议”妨碍了对信息化建设进行有效的监管和控制。一个主权国家，在不违反WTO的原则下，有权制定相应的法律和法规，在某些关键领域、关键部位强制推行国际和国家标准，国家技术监督和管理部门，有权依据国家法规、标准对信息化建设进行监督、管理和控制。如果对“私有协议”不加限制，让其为所欲为，将会严重妨碍对信息化建设进行有效的监管和控制，而且为腐败的滋生提供土壤。最近，国内一家媒体在一版头条报道了河北省农业厅信息化建设项目的招标风波，一家外国公司和招标单位利用“私有协议”设置技术壁垒，排除其他公司产品，让该公司的产品成为了惟一选择，对一些经销该公司产品的销售商，则要求必须是经该公司“直接授权”的厂商才能入围，以限制投标商数量。一个外国公司就是这样利用“私有协议”把垄断搞到我们的家里来了。

　　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多数国家对私有协议的态度

　　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多数国家对私有协议持否定态度，这种否定态度主要反映在多个方面：一、积极制定国际和国家电信通用标准和协议。世界上许多国际电信组织都将标准制定工作列为其重要的任务，以此来推动世界电信业的发展。比如联合国所属的国际电信联盟(ITU)，就一直致力于电信通用标准和协议的研究制定。该组织联合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以及主要的通信运营商和设备制造商，制定程序公开，体系结构完备，覆盖领域广泛，最重要的是体现了多数国家以及多数运营商和制造商的意愿，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普遍认可。二、将“私有协议”批准为通用标准时有限地保护专利权。

　　“私有协议”的形成有其历史的必然性，但是，“私有协议”长时期大行其道则是极不合理的。

　　ITU在将“私有协议”作为一种提案要求ITU批准为国际电信通用标准时，需要公开其技术细节，涉及有专利保护的部分需事先申明，且应该符合ITU的知识产权政策，还必须提交研究组全会多数国家代表审议通过，否则不予批准。

　　例如，国际电信标准G.691《具有光放大器的单路SDH系统和STM-64系统的光接口》，经过两年的研究，提案已经成熟稳定，本计划在1997年提交国际电联第15研究组(ITU-TSG15)全会审议通过。但由于提出提案的英国电讯不放弃其中的一些专利引起争议，在知识产权问题上没能达成协议，因此，从1997年开始，连续三年，都未能通过。直到2000年，英国电信申明放弃专利要求后才正式批准发布。

　　另一个国际电信标准G.692《具有光放大器的多通路WDM系统的光接口》，也是由于意大利的S.P.A.公司提出的相关专利问题的声明，经历了与G.691同样的历程。由此可以看出，国际电联在对待“私有协议”以及处理专利问题的态度是：一方面，承认和保护符合国际电联知识产权政策规定的专利技术。另一方面，又通过严格的审查批准程序，对那些不符合国际电联知识产权政策规定的专利给予限制。这样做的结果，一些厂家为了让自已的提案顺利通过成为国际标准，使其相应的设备成为国际主流设备，以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自愿放弃某些专利技术。从客观上保证了所有的成员国都能在不涉及任何专利技术的前提下，广泛使用绝大多数国际电信标准。三、努力宣传推行国际标准和国家标准。

　　通信技术及其市场的迅猛发展，给国际电信标准和各国国家电信标准制定工作提供了难得的机遇。经过国际标准化组织多年努力，目前通信领域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备的标准体系，能够保证各国通信网络的建设，并满足互联互通的要求。积极推行国际电信标准和国家电信标准的时机已经成熟，条件已经具备。例如，过去采用思科“私有协议”的IGRP(内部网关路由协议)、EIGRP(增强的内部网关路由协议)，现在，就可以采用国际标准的RIP2、OSPF协议来取代。

　　应以积极态度应对“私有协议”

　　我国经济正处持续高速发展阶段，市场潜力十分巨大。中国在ITU、ISO等国际标准组织中的地位日渐增高，有了充分的发言权。因此，对“私有协议”完全可以采取积极的应对态度。

　　2000年11月，江泽民主席在亚太地区经济合作组织领导人会议上指出：“应根据新的形势，对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的国际规则作出适当调整。在切实保护知识产权的同时，按照市场规律，使知识产权的保护范围、保护期限和保护方式，有利于科技知识的扩散和传播，有利于各国共享科技进步带来的利益。”江主席的这一重要论述，应该是我国处理“私有协议”遵循的基本原则。知识产权需要保护，但要适度，过度的保护违背WTO的基本原则，破坏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严重损害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根本利益。

　　我们认为对于“私有协议”，首先明确表示不予保护。这是因为“私有协议”目前只在少数国家和地区受到法律保护。为了保证我国经济和技术的高速持续发展，我们需要明确声明：中国法律不承认、不保护未在我国申请专利并得到批准的任何“私有协议”。

　　第二、对“私有协议”实行强制性开放。随着国际标准和国内标准的完备，对进入我国市场的外国设备，在不违背WTO的原则下，强制性地要求开放“私有协议”。过去我们曾有过“以市场换技术”的做法，并且取得了明显成效。现在我们则可以采取“以市场换标准”的做法，以中国巨大的市场作为后盾，强制性地要求外国设备生产厂商开放其“私有协议”。

　　第三、针对“私有协议”的封闭性、排它性和垄断性，尽快制定实施《反垄断法》等法律法规，根据“适度保护知识产权”的原则，进一步完善保护用户权益的法律法规，保证用户能够选择和使用质量可靠、价格合理、无安全隐患的产品。

　　第四、从我国信息化建设的长远发展考虑，尽量采用国际通用电信标准和国家标准。目前，国内一批通信设备生产厂商依据国际电信标准和国家电信标准，相继研究开发出一系列通信产品，包括IP通信网的核心路由器、交换机等。这表明，中国已经掌握了IP网络通信的核心技术，具备了支撑我国信息网络持续发展的创新能力。一旦这些符合国际、国家标准的产品大量进入市场并占据主导地位后，“私有协议”设备的生存空间自然就会缩小了。

　　第五、从采购政策上支持民族工业的发展。改革开放20余年来，中国的高技术研究取得了长足进步。现在的关键，是国家要进一步从政策上支持我国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在信息化建设中，特别是政府的大宗采购项目，应该像韩国政府那样，从本国国情出发，从应用实际需求出发，支持使用国产设备。这不仅仅是个节约资金、降低成本的问题，而且还关系到国家经济和安全的根本利益。中国的国民经济生产总值已经跃居世界第六，市场潜力十分巨大。因此，在当今世界信息领域战略格局形成过程中，中国完全有理由和有能力占据与自己相适应的战略地位，维系世界信息领域的战略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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