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WAPI失语之痛

　　“一些垄断者企图把某些利益争执上升到国家间的政治纷争，我们要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我们将通过国家相关部门投诉国际标准化组织中的垄断行为！”带着些许不平和遗憾，出征国际标准化组织法兰克福会议的中国代表团近日已经回到了国内，他们在上周因抗议国际标准组织中垄断势力对中国WAPI标准的阻挠而愤然退出了会议。消息传到国内，引起极大关注，我国希望以制定标准的方式赢得下一轮竞争发言权的设想再次折戟沉沙。

　　WAPI“失意”国际

　　以“国际性”的办事原则及方法来尝试纳入“国际性”标准的WAPI，结果却是受到了“非国际性”待遇，只得黯然面对危局。

　　中国代表团于2月23日上午正式退出ISO/IEC/ JTC1/SC06(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国际电工委员会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第六分委员会第一工作组)法兰克福会议，之后中国代表团通过新浪网向国内媒体通告了这一消息，中国代表团在通告中称，“鉴于中国国家成员体(CHI鄄NESENATIONALBODY)的WAPI提案(JTCIEN7506)无法在此次会议上得到公正的对待，为了维护国际标准组织ISO的公平和公正性，以及维护中国国家成员体的利益及地位，中国代表团决定于2月23日上午退出此次法兰克福会议，特此声明。”事实上，中国代表团在参加此次会议之前就感受到了不利的信息，来自发达国家和国际标准化组织的一些垄断势力企图把中国的WAPI标准扼杀在摇篮之中。而2月23日出现的局面也验证了这些信息。对于中国代表团愤然退出的举动，某位参与此次会议的业内人士评论说，“中国代表团此次的退出无疑是以退为进的一个策略，中国作为一个文明古国，在积极参与国际化进程中从来表现的态度都是有理有节，但并不意味着放弃原则，事实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放弃原则进行交易。”一位参与人士向记者透露，中国代表团表示回国后将通过国家相关部门投诉国际标准化委员会垄断势力的霸权行径。至于今后是否仍然参加国际标准化组织的会议“将视相关部门向国际标准组织投诉后的情况而定”，该人士同时表示，中国代表团的态度已经代表了政府的态度。

　　“美国企图把中国标准引入怪圈，按照美国标准去制定WAPI，继而再由美国提交到国际上去，这是矮化中国国格的做法，中国不会这么做。”该人士透露，“在这一轮较量中，其本质是某芯片企业和代表其利益的国外驻华机构以其一己之利蒙蔽美国政府，挑起事端，继而演变为似乎是两国间的政治较量。其用心是极为险恶的，最终会水落石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危局深层探析

　　利益代言人成分过于简单，未能联合国内、亚洲业内力量，对“国际性”组织影响力不足，这三大缺陷成为WAPI的败因。

　　对于中国WAPI此次再遭阻拦的原因，有部分参与人士通过新浪网披露说是“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国际电工委员会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出尔反尔，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变，提出不允许中国标准在会议上讨论，同时继续推动美国IEEE 802.11i标准(编号7537)的进程。而在此之前，在中方抗议之下，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通过ISO总部发出信件，对7537进行了暂停。”但从业内普遍的观点来看，中国WAPI再次折戟的原因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首先，WAPI之争的本源是控制权之争，其中牵扯到许多大厂商的利益，中国WAPI所代表的利益团体中，成分过于单一。因此一些在国际上具有相当多能量的大厂商基本上都不支持WAPI，去年英特尔与中国WAPI势不两立般的强硬对决就是一个明证。相对而言，IEEE本身即是一些“超级大鳄”的利益代言，英特尔、思科、诺基亚、摩托罗拉、德州仪器等等无一例外都是IEEE的支持者。

　　事实上，中国国内目前也缺乏英特尔这样的上游厂商，也就是说从市场角度而言没有厂商可以从源头上抗争IEEE.试想，即使WAPI未能纳入国际标准体系，而中国有英特尔这样厂商的话，在推出产品的同时，也可以推出可供下游厂商以及消费者选择的WAPI与IEEE双版本，反之则毫无退路可言。

　　其次，对国际性标准组织的影响力不足，法兰克福会议以及之前的“中国国家代表团早在2004年7月就提出了WAPI提案，但在同年9月中旬，该提案突然被JTC1秘书处撤销。”以及之前的“拒签事件”，都清楚地显示了这些国际性标准组织的倾向性以及“非国际性”，WAPI以“国际性”的办事原则及方法来尝试纳入“国际性”标准，结果是受到了“非国际性”待遇。

　　在某媒体披露的一份内部文件中显示，美国利益团体此次主要展开了四个“非国际化”的行动来打压中国WAPI标准：一、高层施压；二、寻求补偿和建立国际合作，要求将WAPI安全标准由强制性改为推荐性，并同时公开密码算法；三、在中国建立一个拥有更加广泛组织的合作关系；四、建议中国WAPI标准只在高机密领域使用。

　　第三，就目前的现有环境和条件来看，WAPI标准之争仍然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就此观点，《财经》等杂志还曾经撰文指出，政府硬推WAPI不但会伤害到外国企业，整个行业和国内企业也会受到伤害。此外，就目前看来，标准制定方和主管部门的意见也并不一致，国内业界也有颇多不看好WAPI的声音，有人指出WAPI标准起草时核心企业只是在寻求自己的商业利益，而没有顾及到整个产业。

　　“是我们自己内部的力量被严重分化了。一些人没有站在国家利益和产业利益的高度上，而是以个人利益、部门利益主导，也有不懂知识产权战略的原因。”IT评论人士方兴东认为，“外因方面，是英特尔等跨国垄断力量过于强大，它们系统运作的封杀措施是WAPI遭遇困境的关键，因为中国WAPI的成功将直接摧毁未来产业的垄断格局；而内因方面，则是我们国家自己缺乏基本的战略和系统的运作能力，往往在中外冲突的时候为了别的利益而将高科技当作了筹码。这样，在内外结合因素的共同作用下，WAPI基本上无力对抗国际跨国公司的围剿。否则，以中国的市场力量，我们的WAPI不至于如此‘凄惨’”。

　　而在某海外媒体报道中的一段话恰好可以印证评论人士的观点———在美国标准协会2004年会上，美国信息科技工业理事会科技与贸易政策部主任安·罗林丝女士对中美两国间的WAPI案进行了分析。她说，“WAPI一案美国方面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产业内各个公司之间做到了团结一致，二是该产业团体与美国政府紧密合作，让政府出面说话……”与此相对应的是，中国很多厂商目前对WAPI持观望态度。“目前我们国家很多企业不支持WAPI或者说对WAPI不闻不问的原因，是对政府的态度不清楚，政府中个别部门及个别人代表国外产业利益的买办者在散布谣言……”

　　业界争论破冰之术

　　“中国标准的立足点和突破点在中国”，战略无疑是正确的，然而WAPI标准实施过程却缺乏战术，最关键的问题仍然在于我们自身。

　　“从败因中可以看出，中国标准在战略选择上是正确的，但在一些策略问题以及操作手法上仍显得较为稚嫩。”业内人士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中国WAPI的问题所在。

　　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厂商人士认为，“WAPI标准目前在中国只是一种技术概念，很多厂商对其细节并不清晰，也根本没有到可以执行的程度。这很有点像以前的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提倡维新、革命的仁人志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广大民众却并不明白他们在干些什么……WAPI更多的应该是获得国内厂商的支持，比如闪联中就有联想、康佳、长虹等国内大企业的支持，比WAPI阵营广泛得多，这样在集体行动的时候力量也会大很多。中国的标准应该更多地合理利用自身市场的优势，这是同国外垄断巨头抗衡的最大资本。”而业内的观点实际上也希望中国像美国和日本那样通过制定标准来确立自主地位，“通过标准来保护自己国家行业的做法在国际上很普遍。以日本为例，该国汽车保护政策就是自己的一套标准体系。根据这些标准，美国的汽车大部分不符合日本标准法令的要求，惟有经过修改才能获得市场出售许可，这让美国十分头疼。”实际上，对此中国代表团成员也曾表示，“中国标准的立足点和突破点在中国”。对于这种说法，有业内人士认为也是此次受阻的原因之一。

　　“这种想法无疑是正确的，但能否将中国标准的突破点略微扩大至东亚甚至整个亚洲国家？这样显然能够增加更多的力量……”一些评论观点也认为目前WAPI的势力实在太薄弱，“能够联合亚洲国家当然好，但是先要解决自己的问题。否则，根基不稳不可能成功。政府高层要充分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然后组织各方力量协同作战，凭借中国市场的力量绝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中国标准连自己的国家和市场都得不到政府强有力的支持，连自己的根据地都被跨国公司从高端入手，连锅端了，谈何走出亚洲，走向世界？

　　所以这次中国WAPI的结局是不言而喻的。”方兴东也指出，“要改变这个局面，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自身，在于我们知识产权战略要从当前完全顺应美国话语的头脚倒置的状况解脱出来，真正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场上，有理有节，毫不妥协地支持中国标准的实施和走出国门。”一位接近中国代表团的人士用“态度决定一切”的说法来预测今后WAPI的漫长道路，“长远来看，中国是一个和平崛起的国家。态度决定一切，当年的两弹一星等等都是在国外敌对势力的包围扼杀中诞生的，我们应该有一种敢于挑战垄断、打破垄断的思想，而不能为自己一时的小利，而忽略了国家长远的战略。”而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WAPI标准参与人士也表示，“我们去年发布的44号公告表明了标准的强制性属性是延期了，但按照中文的理解可以随时实施，或是时间待定，但决不是无限期。目前，国外个别芯片企业利用其在我国的垄断地位，实行技术性抵制，阻挠新标准实施，这种情况也突显了事实上垄断的危害性。因此，政府有关部门利用强制性国家标准即将正式实施这个时机，反而可以为其他芯片企业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以维护更多消费者的利益。”

　　WAPI事件全程回放

　　缘起

　　2003年5月12日，由中国宽带无线IP标准工作组负责起草的无线局域网两项国家标准由国家信息产业部报送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正式颁布。

　　2003年7月9日，无线局域网国家标准宣贯会在北京召开，相关领导对两项国家标准的贯彻作了进一步解释。

　　2003年11月26日，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关于无线局域网强制性国家标准实施的公告”。

　　2003年12月1日，国家认证认可监督管理委员会发布2003年第113号公告，2004年6月1日起，对无线局域网产品实施强制性认证。

　　压力

　　2003年12月初，美国驻华大使馆表示：美国官员已向中国政府表达了对中国加密标准的担忧，并将继续商讨该问题。

　　2004年1月，Wi-Fi联盟主席DennisEaton表示，“如果2004年6月1日之前不能达成妥协的话，Wi-Fi联盟将考虑抵制对华出口Wi-Fi产品。”2004年2月21日，欧洲通信家电工业联合会(E鄄ICTA)总干事写信给欧盟，敦促欧盟采取积极措施以反对中国的这一新的WLAN规则。

　　2004年4月22日，中美就WAPI举行高层贸易会谈，就广泛的贸易与技术问题达成协定。根据协定，中方同意美方提出的要求，不在6月1日最后期限到来之时强制实施WAPI技术标准，并将无限期推迟实施WAPI技术标准的时间。

　　危局

　　2004年8月26日，英国国家团体向JTC1下设机构的SC6分技术委员会提交文件，建议将WAPI直接提交给美国IEEE.此后，在没有征求意见并无任何解释的情况下，WAPI提案被JTC1从流程中撤出。

　　2004年9月15日，英国国家团体向国标组织提交了IEEE802.11i提案，被JTC1受理后进入了快速流程。

　　2004年10月15日，中方针对流程不公，并结合英方提案中的技术问题向JTC1和SC6秘书处提交文件，不同意将IEEE802.11i进入快速流程。

　　2004年10月底，JTCl和SC6委员会主席在JTCl柏林全会上表示，WAPI和IEEE 802.11i的“国际提案问题将在2004年SC6全会上讨论”。

　　2004年11月8日，美国奥兰多举行国际标准化组织ISO/IECJTC1SC6年会，中国作为国家团体首次参与该年会，但黄振海等4名技术人员未获得签证，只有两名管理人员得以放行。

　　2004年11月12日，国际标准化组织ISO/IECJTC1 SC6全会上最终形成决议，WAPI和美国IEEE802.11i提案将并行在国际标准组织ISO/IECJTC1SC6内推进，并列入2005年2月的SC6 WG1工作会议议程。

　　2005年2月23日，中国国家代表团在德国法兰克福宣布，“国际标准化组织JTC1秘书处严重违反国际标准组织操作规程，严重践踏行业道德”，让中国代表团提交的WAPI提案(JT鄄CIEN7506)无法在此次会议上得到公正的对待，为了维护中国国家成员体的利益，中国代表团在当日上午正式决定退出法兰克福ISO/ IECJTC1/SC06/WG1/会议。

　　本报记者 焦集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