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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完眼泪,孙宏斌还是笑到了最后

2019-06-10 15:08:04    创事记 微博 作者: 盖饭人物The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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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二木 编辑/伍矛

  本文由盖饭特写工作室出品,原载于公众号“盖饭人物”,微信号:gffeature

  1994年,中国正忙着接入国际互联网的时候,孙宏斌出狱了。

  虽然是工学出身,但是在狱中,孙宏斌没能像最近的网红孙小果一样,搞出来什么发明专利,倒是经常给劳改局的《北京新生报》投稿,他文字不错,毕竟是大学扩招前的硕士。最后获得减刑一年两个月。

  所以如果没关系,会写字也算一条出路。

  快出狱了,孙宏斌就在想出去干什么。在联想的老本行,他觉得不能干了,因为联想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们在干。

  多年后,他在台上说到这段,突然停下来问:柳总不在吧?

  Part 1

  入狱       

  联想诞生于中科院计算所的一间收发室里,对于柳传志来说,联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多年以后,谈及自己入狱的事情,孙宏斌总是说自己过激了。但是一个商业公司的中层干部想另立山头,到底过激在哪里,以至于会引来牢狱之灾这件事,他从来不提。

  1990年4月的一天,孙宏斌被软禁在北京西山宾馆的小楼里。事出突然,具体情况究竟如何,旁人一时还搞不清楚。当时,他有位忠心耿耿的下属,一听顶头上司被人抓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喊起一帮人抄了家伙就直奔软禁地而去。在门口,这群下属和负责看守任务的警卫人员形成对质,一时剑拔弩张。

  紧要关头,幸亏孙宏斌现身大声呵斥下属,众人才悻悻散去。如果当时他不说话,剧情又会如何发展,恐怕谁都没法假设。

  让孙宏斌身陷囹圄者,正是柳传志——就在孙被软禁之前,他先是知会了中国科学院保卫局,紧接着又向公安局和检察院报了案。对于柳传志想要把人“先控制起来”的想法,公安局的答复是“没有任何证据,不能抓人”。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柳传志以其他理由完成软禁。如果按照今日的标准,这算是典型的非法拘禁。

  柳传志后来解释,那是非常时期,所以要用“非常手段”。

  柳传志爱才,在最终撕破脸之前,还是给了孙宏斌一个体面下台的选项,他语重心长地对孙宏斌说:“我们都是能力强的人,我领导不了你。咱们好聚好散,联想的分公司你随便挑一个,你自己去干”。但当时的孙宏斌年轻气盛,不领情面,只是冷淡回复:“不必了柳总,我才26岁,我可以从头再干”。

  孙宏斌从此失去自由,柳传志随后派了20多人奔赴各地查封公司账目。因为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还专门聘请了一位贴身保镖不离左右。

  1990年5月28日,孙宏斌被北京海淀警方刑事拘留,10天后正式逮捕,2个月后判处5年徒刑,罪名为挪用公款,金额13万元。

  孙宏斌没有上诉。

  关于牢狱生涯,他向来缄口不言。唯一一次向公众提起,是说他读了海岩的小说《深牢大狱》,10平方的屋子住了30多个人,

  写得挺真实的。

  Part 2

  裂痕        

  在公开场合,孙宏斌喜欢和武汉大学划清界限,说自己武汉大学并没有太多感情,因为他当年考入的是武汉水利学院,母校是后来才并入的武大

  孙宏斌绝不是个喜欢回头看的人,你几乎很难在报道里找到有关他童年的细节,这点与其他成功企业家大不相同。虽然生于山西小村,他也没聊过类似窗户上晒腊肉的老村长和塞鸡蛋送进京学子的邻里乡亲,反而在记者提问他的性格是否和成长经历有关时,回了一句:

  瞎扯。

  这是他的口头禅。一般的中国地产商人,发家史要么神秘莫测,要么平淡乏味,但孙宏斌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和商业教父柳传志的恩怨颇有点传奇色彩,不过对于外界的报道,从来都是以一句“瞎扯”作为回应。 

  孙宏斌生于1963年,是家中四个孩子中的老大。上大学时本硕均攻读水利专业,一路从武汉水利电利学院(现已并入武汉大学)走到清华。此专业貌似理工,但在中国语境下,实则接近政治。从政也是他同辈毕业生的优先选择,次之,是像他一样被分配至科研院所。

  公开报道中不见他的大学自述,只知他1985年就已经从清华取得硕士学位,从时间推算,上大学时应该刚到志学之年,也算少年聪慧。毕业后,被分配至中国环境科学院,只是朝九晚五的日子很快令孙宏斌觉得乏味,三年后他转投商海,加入联想,并迅速获得柳传志青睐,后者力排众议将25岁的他提拔为企业发展部主管,分管联想集团除北京外所有业务。

  柳传志有多喜欢他呢?孙宏斌的老家山西运城地区是中原方言区,他从小说方言长大,所以哪怕到了北京多年,一张嘴还是一口方言味浓重的普通话,这常常让他很自卑。后来柳传志为了帮孙宏斌改掉口音,就让来自己办公室,每天用普通话讲一个故事。

  领导垂青,自有原因——在杨元庆刚入职联想的那年,孙宏斌带着一群热血青年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建起了13个独资分公司,年底销售额达2400万。

  一个精于销售与管理的人少年得志,随后便开始通过企业内刊的方式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在未经柳传志许可的情况下推出《联想企业报》,并在头版刊登了“企业部纲领”,其中第一条是:“企业部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引起柳传志的警惕,所以后来的故事就有点不太商业了。据说是年少轻狂的孙宏斌低估了经历过大字报锤炼的老前辈们,一封控诉信发给了远在香港张罗联想合资公司的柳传志,措辞很严重,直指孙宏斌“结党营私、分裂联想”。

  匆忙赶回北京的柳传志开了一个员工会议,孙宏斌缺席。这个孙宏斌始终想不起缘由的缺席,成为他的人生拐点。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宣布给孙宏斌调岗,从发展部到业务部,参加会议的员工多是孙的下属,他们当即和柳传志吵了起来,凭什么把兢兢业业为企业打拼的上司调岗降权?

  柳传志震怒:联想到底是谁的?

  这几个公然挑衅自己的小年轻显然成为孙宏斌分裂的铁证,惜才的柳传志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孙宏斌,让他亲自开除这几个下属,以表忠心。柳传志是真的爱孙宏斌,甚至言语都不免带上几分热恋中少女的幽怨:

  你到底是要那几个青瓜蛋子,还是要我?

  孙宏斌的答复让人伤心。他觉得自己没法开除只是给领导提了不同意见的下属,否则自己在这个部门的威信就不复存在了。

  Part 3

  朋友        

  出狱以后,鲜少有孙宏斌和柳传志的合照流出。但当外人问及对方时,两人对于对方的评价从来都不逾线分毫

  芥蒂已生,陷入危机的孙宏斌尚不自知。数日后,孙宏斌及手下在北大勺园餐厅开会,有性格莽撞者建言企业部当转移财富另立山头。

  这就犯了大忌。

  “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这话是用来形容西欧封建制度的。

  基层的男爵、伯爵们只效忠自己头上的公爵,不会管你国王如何命令,公爵们也不会因为国王不喜欢自己的封臣就听从命令将其流放。欧洲之所以有文艺复兴,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那些知识分子就算不招国王喜欢,也还可以跑到有势力的贵族那里寻找庇护。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是西欧特殊的环境造成的。一堆国家地和人的规模都小,缺乏战略纵深,外敌威胁始终在眼前。国王们一方面要身披戎装随时准备上阵,另一方面不得不对手下尊重一点,不然外人打到城堡外面,自己连可用的人都没了。

  东亚,尤其是中国——当然不一样,起自平原灌溉农业体系的集体主义始终是意识形态主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一统思维深入人心。当然,这背后的潜台词是,任何一个地方的人们想造反,都会面对着帝国从其他地区调来的庞大军队,难度可想而知。

  进入商业社会,中国还有那么多企业家没事就念叨军事化管理,还像模像样地成立参谋部,应该也是这个情结。他们其实应该感谢中国已经进入非军事化的现代文明,不然光这部门名称,已是一条大罪。

  勺园餐厅会议数日后,另立山头的传闻演变为“卷款潜逃”。柳传志担心孙宏斌手中掌控的1700万资金一旦出事,将给公司带来巨大财务与信誉危机,此事不再是公司内部纠纷,已演变为刑事案件。

  后来,柳传志在接受盒饭财经采访时的说法是:

  ·孙要从一个大船里面造一只小船出去……

  ·那怎么能行?破坏力会很大,当然这涉及到分量问题,就像一个人每天吃半斤饭,这里面有一两是有毒的东西,分量不大,但危害性很大,主要是这个问题。

  这个定性,其实并不比外面流传的版本好听。报道中还说,柳以爱才、识才、善于培养人才著称,但若有人触犯其原则与底线,他也会立刻施以霹雳手段。

  而同一篇报道里,孙宏斌自己说,“我那时年轻气盛,这件事本身,就是带着一群年轻人,想干事,也没想干什么坏事,结果过激了”。

  他没有明确说自己到底过激在什么地方,以至于柳传志要以雷霆手段来对付,只是说自己理解领导当时的作法。在各个场合,孙宏斌对柳传志的定性都是“亦师亦友”,而柳传志永远说孙宏斌是朋友。

  不过在不同场合,这个“朋友”似乎也有不同的含义。当被记者问到是否影响到了孙宏斌对乐视的投资时,柳传志摇头说,和孙宏斌只是朋友。更多时候,柳传志会用“朋友”孙宏斌来举例,论证成功的企业家不能遇挫折就倒,要坚持。

  孙宏斌也有理由感谢柳传志,多年后,他提出申诉希望取消挪用公款的判决,还专门向柳传志报告了此事,作为当年报案方的联想对申诉并无异议。

  当然,联想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柳传志表示了理解,孙的罪名被顺利取消。

  那是2003年,同年张国荣自杀,海湾战争爆发。

  Part 4

  失误        

  为了西山壹号院这个项目,孙宏斌还专门搞了个“全球发布会”。据说,该项目中庭园林推倒重做的次数,一只手已经难以数清

  北京有句老话:东富西贵,北贫南贱。大清还没亡的时候,东城和西城是满城,住旗人。南城是住的是汉人贫民,给旗人提供服务。至于北边,那是荒地。比如海淀,意如其名——就是一片沼泽。

  时移世易,北京成了社会主义首都,城市区域属性虽早已不同以往那般泾渭分明,但惯性犹在。挨着植物园的西山壹号院,是西边很早就出名的高端住宅,不过,大部分人或许并不知道,这就是孙宏斌的手笔。

  作为地产商,融创远不如王石的万科出名,但是对财经记者来说,他们简单爱死了孙宏斌。 为什么呢?要是参加过那年的融创中国业绩发布会,就明白了——真的会有一种看脱口秀的错觉,台下黑压压一片的脑袋,还时不时发出类似情景喜剧配音的笑声。

  而台上的人,就是孙宏斌。

  他戴眼镜,着深色西装,配亮色领带,语速快时容易结巴,但这并不影响他飙脏话:

  上市这块债务跟我们做尽调的时候没差距,主要就是老贾,他犹犹豫豫的,该卖不卖,不坚决,前几天开股东会还说,7个子生态,一个都不能少。我操你妈,还一个都不能少,你能做好一个就牛逼大了。

  对自己的评价也同样是脏话:

  乐视是一个失败的投资,损失了165亿,还怎么壮士断臂,这是断头了。你说现在怎么把钱给他们,我再借他100亿,当我傻逼啊?……本来我就是傻逼。

  这次,孙宏斌讲笑话的方式有些另类,他的表演手法近乎于“以悲剧的形式出演一出喜剧”,在痛斥贾跃亭不懂得断臂求生、承认投资贾跃亭失败后,他突然哽咽:

  在投资乐视之前,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但在投资乐视之后,如果不把这个公司搞好,我这辈子就真的有遗憾了。

  可有的投资人并不买账。有人质疑他:“你应该用自己的钱投资乐视,而不是用公司的钱”。

  孙宏斌当场反抽回去:“你这话说得没有常识。你是融创股东吧,你把股票卖了,以后别来了”。

  只是流泪不代表认输,有遗憾也不都是弱者。孙宏斌骂了贾跃亭,但转头也念叨贾跃亭的好,说他具有企业家精神,有前瞻性、有梦想。他能骂贾跃亭,别人不行。对于非议贾跃亭的人,孙宏斌的说法是:你们连老贾的手指头都不如。

  幸亏只是不如手指头,要是贾跃亭厉害到一般人连其指甲盖都不如,孙宏斌可能坐在台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确实可以看出孙宏斌对梦想的看重,他在各种场合都强调过梦想的重要性:

  人必须有梦想,梦想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为你的梦想脚踏实地地去努力。

  这句话可以算做贾跃亭的人生注脚,从电视到手机再到汽车,贾跃亭的开场白都是:我有一个梦想,我又有一个梦想,我还有一个梦想。

  一直到现在,贾跃亭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美国梦。

  孙宏斌和贾跃亭其实是山西老乡,他家在黄河岸边临猗县,130公里外,就是另外一个山西人贾跃亭的老家襄汾县,车程不到两小时。

  当年孙宏斌在点出梦想的重要性时,应该不知道自己将为老乡贾跃亭的梦想埋单。

  孙宏斌并不是第一个出手挽救贾跃亭的人。2016年底,贾跃亭赴香港求融资,“贾会计跑路”的说法在网上引发热议。所幸贾跃亭在长江商学院的老同学们出手,掏了6亿美元,为他挽回几分薄面,当然同学们这些钱现在看起来想拿回来也悬,不知他们后悔与否。

  在乐视递交给媒体的通稿里,投资方之一,海澜集团董事长周建平表示“乐视风险可控,前景光明,值得投资”;绿叶制药董事长刘殿波解释说,投资乐视是个人行为,“这个时候乐视控股遇到了困难,作为同学希望能够帮助一把。”

  价值6亿美元的同学情,和王石田朴珺的恋情一样,无意中泄露出圈子经济的冰山一角。本来大众最爱看的当然是中年富豪与年轻貌美的演员之间的恋情,结果贾跃亭和同班商人之间的情谊居然也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这真是要佩服他抢头条的能力。

  一时间,长江商学院成为当时“揭秘”类文章最爱的选题,而他们显然错过了一个更早向贾跃亭提供帮助,更有实力的组织。

  Part 5

  组织        

当年柳传志带来的牢狱之灾都没能让孙宏斌落泪,但贾跃亭做到了当年柳传志带来的牢狱之灾都没能让孙宏斌落泪,但贾跃亭做到了

  孙宏斌之所以会为贾跃亭窒息的梦想埋单,也是从贾跃亭与“实力组织”搭上线开始。这个组织是中国最高级别的企业家社交圈,很有几分神秘的中国企业家俱乐部。

  当年的乐视大厦就在北京东四环边,大堵点姚家园路附近,从大楼上往下望过去,可以随时欣赏交通高峰时间东四环作为免费停车场的盛况。

  这个大厦本身与一般的互联网企业也不太一样,负责接待的前台空间狭小,巅峰时经常挤着拜访的客人,很难找到坐的地方——想来也是,乐视有钱时采购是出名的大方,是从影视到体育各种版权方眼中的财神。

  后来乐视没钱了,这座大厦依然毫无门庭冷落的迹象,当然,都是来要债的。还是挤不动,找不到坐的地方。

  不过,2016年1月商业教父柳传志到访的时候,走的大概不会是前台,而是给贵客使用的VIP通道。

  那会乐视刚刚度过一波危机,贾跃亭在海外滞留数月后回国,随后便在资本市场上成为市值超1500亿元的超级明星。正在为联想手机业务焦虑的柳传志造访乐视大厦,得知贾跃亭在资金吃紧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事情,惊讶不已,将贾跃亭比作中国版的杰克·韦尔奇。

  随后,柳传志将贾跃亭引荐至自己是理事长的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然后与马蔚华联名推荐,并成为理事。

  这个组织成立于2006年,成员全是中国国企和民企的顶级企业家,想成为理事本来非常困难,据说要二名理事联名推荐,全体理事投票支持才有可能,而且还有考察期。但贾跃亭并没有经历过考察期,二周就成功入会,直到现在,他的名字还挂在俱乐部理事成员网页上。

  据腾讯棱镜报道,半年之后,2016年9月,乐视汽车10.8亿美元首轮融资中,参与投资的联想控股、民生信托、新华联,其掌门人或投资人都是中企俱乐部理事,帮助乐视汽车与浙江省地方政府牵线搭桥的银泰集团董事长沈国军也不例外。

  不过,孙宏斌并不是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成员。

  按照孙宏斌的说法,他和贾跃亭是通过葛洲坝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何金钢搭上线的,两位山西老乡首次会面,聊了6小时,34天后,双方签订投资协议。

  他没有提到柳传志在这个投资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盒饭财经的报道中提到,“例如乐视的事情,有一次和贾跃亭谈完之后,他就去约柳传志,本来柳已有其他安排,还是挤出时间当天晚上就和孙宏斌吃了顿饭。

  孙宏斌对来自柳传志的意见评价非常高,“他比我高多了,更超脱,方向感更好,见的世面也大。”

  2018年3月14日,孙宏斌辞去乐视网董事长职务,媒体评价说,乐视网已经陷入绝境。

  Part 6

  黑马        

  滞美不归以后,贾跃亭的法拉第未来深陷财务危机,被美国地方政府指责为“庞氏骗局”,后来与恒大的合作也告吹

  孙宏斌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不太会算账,看看不太适合做企业家,还自嘲说,别人都愿意找他合作,就是觉得他不会算账。

  台下自然是一片哄笑。

  这话虽是玩笑,却也属空穴来风盖饭语文小课堂:“空穴来风”的正确意思是“传言不是没有根据”)。彼时的孙宏斌通过绿城、雨润、佳兆业等几起大型并购,已经有了“孙疯子”的外号,多次扮演白衣骑士,掀起舆论热议。不管是不是诗情画意,但至少,他是乐在其中。

  2011年,走高端路线的绿城在疯狂购地后,出现了资金断裂的危机,一向不吝于表达对绿城喜爱的孙宏斌但凡听到有人说绿城要破产的话,上来就骂人一句“傻逼”,这话传到宋卫平那里,老宋笑眯眯地说:“不管怎么样,傻逼是一个不文雅的词”。

  骂完傻逼后,孙宏斌表示要收购绿城,宋卫平继续笑着点评:这是一个正在遭受挫折和一个曾经受过挫折的男人的拥抱。

  这起收购最终流产。

  150亿元接盘陷入资金链危机的乐视,媒体将孙宏斌称为堂·吉诃德。有人解读说,这是孙宏斌出手拯救了当年的自己,他在乐视身上看到那个敢于挑战行业大佬,重新制定行业规则,疯狂拓展与骤然坠落的顺驰。

  所以他在骂了贾跃亭后,转头又帮着说:“企业家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情,人有成功有失败,鼓励创新,容忍失败”。他嘴里失败过的人,也包括自己。在到贾跃亭之前,孙宏斌已经历过两次人生起落,除了入狱,还有顺驰。

  孙宏斌以出狱之身,能进入地产界,也多亏了柳传志。在1994年正式出狱之前,他已经可以相对自由活动。利用可以这段时间,他想办法约了领导。

  得知他主动约见柳传志,妻子哭着问他,难道忘了自己几年受的苦?

  孙宏斌的回答是,人总要往前看。

  见面时,孙宏斌主动向柳传志道歉,并保证从此绝不踏入IT界。柳当即表示,要协助孙进军地产界,联想不仅给了20万安家费,还借给孙宏斌50万做资本。

  90年代初,那是地产界风起云涌的日子。

  1991年万科上市成为地产第一股;

  1992年海口地价比前一年飙涨60倍,潘石屹靠在海南炒房赚到人生第一个100万;

  1993年,李思廉与张力以2000万元资金携手进军广州房地产业,拆迁广州嘉邦化工厂建设广州名震一时的富力新居住宅楼,赚得第一桶金;

  1994年许家印带上一部标致车以及司机、出纳、业务人员,4个人踌躇满志去了广州,成立了一家名为鹏达的房地产公司。

  同一时期,孙宏斌用柳传志借给他钱,在天津成了一家名叫顺驰地产的公司。依靠快速拿项目、快速销售、快速回款,一年后,资金充裕的顺驰从房地产代理公司成为房地产开发公司。

  房地产行业是高度依赖银行的行业,孙宏斌由于背着经济问题的污点,与银行打交道贷款时难度增大。就连跑政府盖公章,都得自己8点就赶到排队。

  这么委屈自己,只是为了博得对方好感。

  知道孙的难处,柳传志出面携手中科集团,与顺驰一起成立天津中科联系房地产开发公司,替孙宏斌背书,待顺驰壮大后,联想和中科又将全部股份转让给顺驰。

  在顺驰野蛮成长的过程中,不甘做小弟的孙宏斌开始挑战规则,走上了自己的金句之路。

  2003年,孙宏斌在亚洲博鳌论坛上发表演讲:顺驰今年的销售额要达到40亿元,我们的中长期战略是要做全国第一,也就是要超过在座各位,包括王总。

  也正是这一年,孙宏斌被改判无罪,彻底告别了不光彩历史的他,用“快”要求顺驰成长。既然要快,就得用年轻人——他手下的团队平均年龄28岁,头天干到凌晨两三点,隔天接着开会到深夜,俗称夜总会。

  刚毕业没多久去应聘的小年轻,上午通过面试,下午就能揣着7万块钱到自来水公司跑业务。一位22岁的年轻人,由于表现突出,试用期一过,直接坐上天津滨海公司副总的位置。

  石家庄009号地块拍卖,地头蛇河北卓达集团杨卓舒亲自坐镇,结果败给了不足30岁的河北顺驰总经理徐斌。那次竞买报价161轮,鏖战历经4个半小时,跟随报价涨高现场电话声不断,但徐斌连一个请示电话都没打,就喊出了5.97亿元的价位。

  杨卓舒在自己的地盘咬空一盘肥肉,立马呲牙发表了针对顺驰“背离市场规律、搅乱区域市场”的抗议书。杨卓舒对市场规律的认识不是一般的深刻,上个月的时候,他因为非法集资无法收场而向警方自首。

  12月,顺驰地产以9.05亿元的价格拿下北京大兴区黄村卫星城地块,轰动全国。

  孙宏斌倒是不承认自己的“黑马”身份,他认为顺驰没有改变任何游戏规则,只是行动更坚决,速度更快:“为什么说我们是黑马?我们不是黑马,不是异数,我们是正统”。

  在私人场合,王石拉着孙宏斌语重心长,说你不可能那么快超过万科,孙宏斌用仍旧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回复他:

  王总,梦想还是要有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顺驰给了王石灵感,他在接受许知远采访时说,万科不怕被超越,凡是超越万科的企业都有危险。姜还是老的辣,不幸被王石言中了。2006年,顺驰资金链真出了问题,以“姓孙的人的公司”命名的顺驰,不得不卖给了香港路劲基建。

  签协议时,孙宏斌对买家单伟豹说:“你买了个便宜货”。

  顺驰从此不姓孙,孙宏斌那天喝多了酒,唱了一首《一无所有》。后来,又把手机铃声换为当年的流行歌曲《千里之外》。

  “卖掉顺驰时,你哭过吗?”有人问他。

  “没有。我看连续剧哭过。我做完这件事(出售顺驰)挺高兴,一个人坚强和软弱的区别在哪儿?已经都过去了你还哭什么?我觉得你一定要把事情想开了,虽然这很难。”

  Part 7

  基因        

  “落泪”似乎已经成为了中国房产大佬们的例事。2017年1月20日万达年会上,一首《歌唱祖国》让王健林热泪盈眶。在此之前,万达海外投资受限事件引发外界关注

  后来孙宏斌出手就给了贾跃亭150亿元,结果还不够还银行贷款,而当年一手创办的顺驰,只作价12.8亿就卖掉了。

  卖掉顺驰的难自然比不过当年的牢狱之灾,何况孙宏斌还有融创。

  融创诞生于顺驰向全国市场进击的2003年,在同一个城市成立两家有直接竞争关系的房产公司,让孙宏斌走得更远。不同于顺驰的“快”,孙宏斌给融创的定位是“好”,他将融创的战略从追求规模效益拉回到注重利润率的路上来。

  2008年,金融危机下的地产界哀鸿遍野。在这个灰色当口,孙宏斌以20.1亿元高价收购北京海淀区一块土地,距离当年顺驰以9.05亿元拿下北京大兴,只过去五年。

  这个举动遭到无数冷嘲热讽,直到融创获得高达150亿元回款。

  孙宏斌的大胆为他获得孙疯子的称号,但他总试图修正外界对他的看法,提到最多的类比就是开车,说自己开车很慢很稳,从来不超车,上高速也不允许司机超过100公里——你没看错,是100公里。

  高价囤地、快速扩张,最终导致顺驰因现金流问题卖作他人,孙宏斌的类比并没有令人信服,但在融创阶段,曾经要求手下“上不封顶必须拿下”的孙宏斌开始强调纪律。

  2012年7月10日,北京国土资源局的土地拍卖厅里人头攒动,下面坐着的,是万科、龙湖、融创、中赫等多家头部房产企业。他们各个志在必得想要拿下的,是北京三四环之间的万柳地块,这块地紧挨着中关村,价值不言自明。竞逐进行了326轮后,玩家只剩下融创和中赫,但这一次,孙宏斌选择了退让。

  那次的谨慎并不是心血来潮。甚至在自己的主场天津,孙宏斌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放弃了关注多年的绿荫地块,后来他发文总结:再好的东西也要价格合适,我们必须遵守纪律学会放弃。

  连续放弃两块“地王”,人们以为孙宏斌的确改变了风格,不料他隔年就用21亿元的高价夺得北京农展馆地块。王石再次对其隔空喊话:精明的李嘉诚先生在卖北京、上海的物业,这是一个信号,小心了。

  孙宏斌很客气地表达了感谢,并表示,对市场判断有分歧很正常。

  半个月后,融创又以103亿元高价拿下天津的天拖地块,“激进”的帽子又回到孙宏斌脑袋上。

  2017年,融创以335.95亿元的高价收购万达的76个酒店项目,这场目前中国房地产行业最大交易有着吊诡的支付方式,即最后一次付款由万达通过银行向融创发放贷款,融创再用贷款来支付万达收款的形式达成。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孙宏斌回复:“融创该不该买万达这些资产,这逻辑太简单了,内部没有人反对,内部谁反对,谁是傻子。但万达该不该卖,你们该问王健林”。

  在为乐视落泪的时候,孙宏斌流露出对王健林的欣赏:

  断臂求生,贾跃亭就该学学人家老王。

  Part 8

  

  2018年3月,孙宏斌承认投资乐视是个失败。那一次他不哽咽也不掉泪了:“我本来形象不怎么样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对吧,因为我本来就是傻逼对吧,乐视网你说怎么办,你说现在再借钱给他?借他100亿?我傻逼啊?”

  有人问他对许家印投资法拉第未来怎么看,他说:

  没什么看法,下一个(问题)。

  贾跃亭和许家印后来果然闹掰了,现在他新找到的投资人是号称比贾跃亭还贾跃亭的上海人朱骏。

  不过孙宏斌已经没心思操心这些了,这事,对他来说已经翻篇。

  2019年1月21日,孙宏斌从泛海手中拿到了北京泛海国际二期1号地块和上海董家渡项目100%的权益,总计费用125亿。如果横向来看,花这些钱拿一线城市的两块地,并不算贵,更何况泛海国际那块地规划面积有44.6万平方米,靠着东四环,紧邻朝阳公园。

  但之所以这么便宜,肯定是有原因的。交易完成之前,泛海正处在开工建设阶段,但却收到了上级通知,要求减面积、降高度,并且,项目的主体商业项目不可出售。孙宏斌倒是没被这些负面信息所累,很快拿下——以比其他竞争者高出很多的出价。

  到了5月,业主们在政府网站上发现了一则公示:泛海国际北区原规划方案面积被减少了8万平方米,高度也从180米降低到了100米。但微妙之处在于,原规划中本来不可出售的商业项目,变成了6栋住宅和两栋写字楼。

  调整之后,项目原本不到10万平米的住宅面积立马翻了近三倍,变成了26.5万平米。保守估算,这些凭空多出来的住宅面积,让孙宏斌的项目瞬间增值了200多亿。

  按流程,如果要变更用地属性,这些土地要被重新收储,然后再行上市。不过,这些流程基本是存在于纸面上的——在孙宏斌之前,从没有哪个开放商把这条路走通过。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更没人说得清楚。

  人还没入住,配套商业就没了,原来的空间要挤入更多房子和人,业主们当然不乐意。中国的中产阶级,虽然个人财富比农民工多了些,平时觉得生活水平已经赶英超美,一旦遇到事,能做的也只是扯横幅维权。从这个意义上看,大家还是平等的。

  更加有趣的是,有细心人发现,当年贾跃亭和甘薇竟然还有此项目的4个房号,如果不是中途的变故,这对夫妻还真有可能成为孙宏斌的业主。

  当然,贾跃亭已经没机会向这位老乡维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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