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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兰 王垚
来源:鹿鸣财经(luminglab)
组队,翻墙,包夜,厮杀,胜利……这些日子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王源的粉丝们肯定知道,这个月8号是他们爱豆成年的日子,但王源却对头一天印象深刻。那天他刚在网上打两个小时游戏就被强制退了游,因为他未成年。原本去票圈发了条动态想吐槽游戏机制,结果这个游戏公司老大看见并询问一番后,对他说:没事,明天就成年了。又无语又好笑。
最近他去录制《迷妹专访》,当被问及今年发过最有意义的朋友圈时,王源毫不犹豫的pick了那条动态。
此时的王源很幸运,防沉迷机制愈演愈烈的时候他成年了,但对于千万个还未成年的“王源们”来说,噩梦才刚刚开始,任何抵御逃避的斗争手段,在今天的机制面前都已黯然失色。
两千多年前苏格拉底说,人类的幸福跟欢喜在于斗争,而最有价值的是为理想而奋斗。于是21世纪的青少年把游戏作为去捍卫去斗争的理想对象,可没想到这种维护与捍卫,使得游戏二字被时代钉在了道德十字架,而网瘾则纯天然自带黑灰色彩。
但青少年们这十多年来没低头过,游戏世界的孩子不会认输的,即使他们的游戏理想被家长老师千方百计地扼杀,再扼杀,他们也愈挫愈勇,披荆斩棘,百折不挠。
只是,今天的他们不得不对科技低头,臣服于游戏推出的各类防护机制。组队,翻墙,包夜,厮杀,胜利……这些日子可能再也不会有了。
对于他们来说,游戏不是楚门的世界,而是一部彼此书写的斗争史。
1
2007年,一间普通的卧室中。
窗帘被紧拉着,漆黑的房间中一片寂静,只有鼠标与键盘之声咔咔作响。显示器微弱的荧光映照在少年脸上,使他本就因为长时间未休息而憔悴不堪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然而少年却全不在意,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在魔兽争霸中,他正指挥着一支兽人大军大杀四方。
激战正酣时,突然间,剑戈交击之声中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声响,那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脆却又不带一点温度。还在指点江山的少年眼神瞬间慌乱了起来,他再也顾不上手下所向披靡的部队,也无意追击强弩之末的敌军。
匆忙间按下电源键,散发着微光的显示器刷得一声黑了下去,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少年落荒而逃——甚至连保存进度都做不到。然而少年还是慢了一步,刚拉开门,他就被站在门口的父亲逼回了房间。少年口齿支吾,对面的中年人则径直走向屋内,在少年绝望的眼神中,中年人宽大的手掌抚上了尚带余温的机箱,下一秒钟,那手掌就出现在了少年同样有温度的脸上。
“小兔崽子,谁让你偷玩游戏的!?”中年男人特有的雄浑嗓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少年名叫张天,现在早已经长大成人开始工作,可聊到在家背着父母偷偷玩游戏的情形时,成熟稳重的他还是露出了一丝孩子气。“那时候我可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不是晚生了几十年,我觉得我肯定会是个参加谍报工作的好苗子,那天纯属意外。”
张天的游戏斗争之路是从父母开始的,家境不错的他小学时候就拥有了电脑,然而每周两小时的游戏时间完全无法满足少年的好奇心,因此他不得不采取这种铤而走险的办法,按他的说法是“富贵险中求嘛”。
自那之后,虽然他和电子世界间隔了一道名为密码的天堑,但张天的斗争也依旧继续着,从父母生日,到电话号码,所有疑似密码的排列组合都被他试过一遍,最终还是被他试了出来——是他爸爸的手机号码。说到这里,张天狡黠地一笑。
在他看来,这些斗争太过简单,完全没有展示他聪明才智的余地,只要躲过了父母,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在被问到有没有尝试过这几年十分流行的手游,比如王者荣耀时,张天摇了摇头“工作了,哪有时间玩那些啊。”
代差,让已经成年了的张天错过了通过王者荣耀——对未成年玩家来说称得上是地狱难度的副本,来考验自己聪明才智的机会。
2
“和父母玩捉迷藏多没劲,我们那时候都是翻墙出去上网,惊险刺激!”对比一下高中时那段充满了叛逆气息的峥嵘岁月,已经大四的武凡对于这种小家子气的斗争形式表现得十分不屑。
走廊里,查寝老师手中的手电筒在墙上映出亮眼的光圈,时不时向寝室里探照一下,确认就寝情况。寝室内,早已穿戴整齐的武凡藏在被子里,心脏兴奋且不规则地跳动着。听到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武凡一把掀开被子。
偷偷将寝室大门推开了一条小缝,武凡探出脑袋来,确认四下无人过后,一声招呼一个手势,寝室里所有人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他们的目标是学校旁边的一间网吧——通宵营业,不查证件。这两点就足够了。
窗外月黑风高,正是他们的show time。楼下大门早已上锁,几人从二楼的窗户上顺下一条绳子,一个接一个地双脚踏墙索降下去,训练有素动作娴熟,电影里的飞虎队也不过如此。区区二楼的高度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那一面小小的围墙也无法阻挡他们对自由的向往,这便是他们的斗争。
“怕被老师抓嘛,每次也都提心吊胆,可也想玩游戏啊。”
自由,对高中生来说是一个太具魅力的词语,武凡也不例外。他渴望自己不被约束,自高一迷上魔兽世界后,他就对自由的渴望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跟其他游戏比起来,魔兽世界更让我热血沸腾,那是个世界你懂吗?”武凡眼睛里闪着光,这种高度自由的游戏设定,让包括他在内的一大群未成年青少年,化身成艾泽拉斯的勇士。
“魔兽啊,CF啊,DOTA啊,那时候挺疯的,什么都玩,有时候一玩就是一晚上。因为用自己身份证有防沉迷嘛,所以一般都是在网上随便搜一个随机生成的填进去,反正他们也查不出是真是假。就是腾讯的有点麻烦,因为QQ号一般都是填自己的真实信息,所以要想不被防沉迷就只能费些力气重玩小号了。”
在武凡翻墙上网的时代,端游依旧是主流,手游才刚刚苏醒,还都是一些他不屑一顾的休闲游戏。武凡也不太在意手游市场的变化,于他而言,只要有一起厮杀的兄弟,哪里都是他的游戏江湖。“躲过了父母,逃过了老师,跳得了窗翻得了墙,我们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固执地认为,对于玩游戏,没有人能绑住武凡们。
动辄和室友一起在网吧奋战到天明的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年后,他的后辈们竟然不用冒着么大风险,就能躲在寝室的被窝里享受同样的刺激感。
他更想像不到,那个在随便填个号码进去的时代只是略显麻烦的腾讯,竟然肯在手游上投入那么大的力度。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成年了。
3
赵杰是一个00后,和许许多多前辈们一样,他也在为了玩游戏而斗争着。不过和幸运的前辈们相比,喜爱玩王者荣耀的他,斗争之路从一开始便被调整为了地狱难度。
“这个英雄超级厉害的,没改版之前我就玩他了,技能范围大伤害也高,我用他的胜率有60%多呢,如果不是队友抢位置,我基本把把carry!”刚刚用自己的得意英雄干将莫邪拿下了一局MVP的赵杰,得意地向我们炫耀着。可紧接着,他又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之前一个号胜率都要到70%了,可惜现在玩不了。”
赵杰都不记得自己前前后后一共申请多少个账号了,按他的说法,这口黑锅都应该甩在腾讯身上。
作为冲在斗争第一线的人,赵杰这两年来在王者荣耀身上投入的心思,可谓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口号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和你说,想好好玩个游戏是真的不容易,我前前后后试过好多方法的。”完全不似少年人的口吻,赵杰故作老成地感慨着。
从去年7月开始,王者荣耀上线了实名认证功能。机敏过人的赵杰自然没有被这点小事困住,他在网上找个身份证号码生成器,就能继续和小伙伴们一起愉快地玩耍起来。他本以为可以就此高枕无忧。结果这个月19日,王者荣耀接入了公安系统进行实名信息校验,赵杰在网上随机生成的“李鬼”从此宣告GG。
不仅是赵杰,还是更多的“李鬼”被这一波浪潮拍死在了沙滩上,据统计,在公安施行实名校验之后,12周岁以下未成年用户平均游戏时长下降了46%,而12周岁以上未成年用户平均时长则下降了24%。
不过赵杰也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弃对游戏的热爱,他灵机一动申请了许多小号,验证的都是自己的身份证,虽然每个号每天只有两小时的游戏时间,但积少成多嘛!
然而这个小bug很快就被腾讯注意到了,前几天赵杰在切换账号时悲剧地发现,所有以自己身份证注册的账号都共享了时长。截止21日,账号市场共享功能覆盖了50%的未成年用户,而赵杰就是这“不幸”的一半人中的一个,狡兔三窟战略也就此宣告失败。
不过在说到这里时,赵杰却并没有露出想象中苦闷的表情,反而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偷偷记下了我爸爸的身份证号码,用他的注册游戏就可以随便玩了,他们还查不到,我打算把它当大号练了。”
孩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他还不知道有一项叫人脸识别的技术,本月中旬正在以北京和深圳为起点,悄然于腾讯游戏中崛起,被重点照顾的就是王者荣耀。普及成都以及全国各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这个时间必然不会太久。
赵杰,或者说赵杰们的plan B,恐怕要落空了。
作为新一批的游戏斗争者,即便是足智多谋的赵杰也难逃腾讯这个“大恶人”对未成年用户的精准打击。撇开火爆的王者荣耀,将来权威的数据接入与人脸识别技术也将普及到其他手游中。腾讯也许是要将这个黑脸唱到底。
对于所有的互联网游戏企业来说,腾讯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为强力控制孩子游戏时间的经典样板。天平的一面是数量庞大的未成年用户,而另一面则是沉甸甸的社会责任,互联网公司们的取舍并非表现在健康游戏忠告那48个大字上,更取决于其自身的实际行动。即便会引得众多玩家怨声载道。
家长们自然喜闻乐见,他们等游戏公司下这一部棋,等得太久了,游戏公司所做的努力已经被家长视为戒瘾神器。
可于上述三个不同年龄层代表的玩家而言,这部游戏斗争史快要接近尾声了。当一张张未被岁月打磨过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技术下时,他们在游戏里无限畅游的时间只能被压缩……再压缩。
王源们,好惨。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涉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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