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飞卖艺：合肥盛宣怀的生意经

　　文/邢书博

　　沸沸扬扬的讯飞同传造假事件告一段落。讯飞公告称之为“人机耦合”，旨在协助同传人员，使翻译更准确。

　　“人机耦合”这个词汇，早在今年9月19日的IEID主论坛上，刘庆峰就在演讲当中提到了。当时他说：“今天这样一个科技讨论的场合，我们的翻译是人机耦合的，用我们的机器给同传做参考……使他做得更准确，使他更不容易疲劳。”

　　从这个角度看，不能说讯飞方面在说谎。但至少证明了讯飞长期以来在技术思维主导下的产品有多么不靠谱。

　　讯飞的专注非同传的专注

　　有媒体采访了同传专业人士，得到的答复是：“会场上确实准备了讯飞听见辅助同传，但是我们拒绝使用。”他说，“时间来不及。”

　　国家高级速录师的考证要求是240字/分钟。根据此前的公开报道，速录师的最高录入速度可达到684字/分钟。普通人电脑打字速度在100字左右。速录师基本可以实现“语音落、记录完、文稿成”。

　　浙江在线的一起采访中，马云的御用速录师程丽莉每分钟至少可以打300个字。

　　“但边听边记录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指尖上的节奏可以随意掌控，讲话者语速无论快慢，她都可以轻松应对。”报道刊文说。

　　通篇采访透露了两个字，专注。除此之外，任何干扰都是犯罪，包括讯飞听见的辅助同传。

　　讯飞同传这个事，概括起来其实有些狗血。无非是讯飞想要通过同传打把势卖艺，为自家产品和技术做宣传。讯飞希望展示效果好一点，或者说有备无患，请了人工同传保底，如同春晚假唱的明星。

　　明星假唱人人皆可理解，但人机耦合却不是人人都懂。从请来的人工同传，到项目主办方，再到自家公关以及和做媒体全都“误会”了讯飞独特的卖艺技巧，以为讯飞在卖身，还卖的是假奶假屁股，如同假冒伪劣。此时的讯飞除了表示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之外，一地鸡毛飞上天。

　　冷静看待AI语音：没那么简单

　　其实还真不是讯飞假冒伪劣，而是人类语言机器太难懂了。在重大场合，人机耦合虽然人的成分大一点，但的确比“胡说八道”的AI语音转写靠谱得多，至少不会犯政治错误。

　　今年4月，博鳌亚洲论坛有4场分论坛应用了腾讯AI同传。这个AI胆大包天，把“一带一路”翻译成了“一条公路和一个腰带”。AI卖艺卖砸了，贻笑大方。

　　古时候耍猴如果猴不听话，耍猴人就会拍猴的脑门踹猴的屁股。AI你总不能踹服务器吧。

　　这件事一同参会的刘庆峰也知道。他在接受网易采访时还曾为腾讯AI打气说：

　　“每一家的翻译技术都在发展，都没有达到同传的水平，所以我们要给更多的时间鼓励中国的创新，但这方面技术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在全球是领先的，我们有技术上的自信。”

　　或许是前车之鉴，此后同级别会议上就很难再看到AI语音的服务了。

　　但总理亲自代言的讯飞怎么能说不用就不用。胡郁第一个不答应。

　　4月20日，科大讯飞执行总裁、消费者BG总裁胡郁在发布会上表示，语言是人类智能的重要体现，同时，科大讯飞也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语言大互通”国家战略中的重要角色。

　　就在一个月前，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通过的宪法修正案，将宪法序言第十二自然段中“发展同各国的外交关系和经济、文化的交流”修改为“发展同各国的外交关系和经济、文化交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一个小小的讯飞翻译机能不能承载“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能量尚未可知，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讯飞骨子里对党和政府的爱戴，对政策和理论理解的高度。

　　技术领先产品难产

　　所以如果我们仅仅站在技术或者商业角度来看待讯飞，可能过于狭隘了。

　　从技术角度看，科大讯飞在语音交互领域的成就有目共睹。仅TTS一项看，新入局者云知声根基不稳，财大气粗者百度AI需要服从于百度大的战略布局，力能扛鼎者唯有讯飞一家。

　　人民网消息，在最新国际英文语音合成比赛“暴风雪竞赛（Blizzard Challenge）” 中，科大讯飞第13次蝉联世界第一。这也是语音合成最具权威性和影响力的国际比赛。

　　2018世界人工智能大会是人工智能领域规格最高、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盛会。会议现场,大部分嘉宾的演讲同样是由科大讯飞提供的全机器智能识别技术完成同声传译。

　　在国际性重大赛事中拔得头筹、承担重要会议翻译服务，这些让公众对科大讯飞的翻译水平期待很高，但目前讯飞翻译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

　　对此，刘庆峰表示，科大讯飞中英机器翻译通过大学英语六级的测试验证，翻译水平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大学生六级英语成绩。“讯飞翻译的技术目前已达到大学英语六级水平，可以满足日常生活需要，预计明年年初可以达到专八水平。”

　　有时候，专八尔尔，如果不能说人话，那么为人类提供服务也还是勉为其难。

　　刘庆峰还说，中英翻译能够帮助人们处理日常生活语言交流的问题，但距离会议同传以及高水平翻译讲究的“信、达、雅”还存在很大差距。

　　由此可见，讯飞的技术优势转化成产品优势还有一定距离，可以想见其将产品优势转化成商业优势更是捉襟见肘。

　　市值倒挂利润奇低

　　其实，让AI卖艺这件事，《艺伎回忆录》里有句台词概括的精准：

　　“如果我们生活美满，就不会来当艺伎。我们来当艺伎，是因为别无选择。”

　　市值倒挂利润奇低就是科大讯飞的“别无选择”。

　　8月14日，科大讯飞发布2018年半年度报告，报告期内，该公司实现营收32.1亿元，同比增长52.68%。

　　利润是多少？2020万元，而且还同比大幅下降74.39%。除此之外，科大讯飞在上半年还获得政府补贴达到8800万元。靠补贴不丢人，年年补贴就有问题。讯飞2016年补贴1.67亿，2017年补贴1.8亿。

　　很难想象2000多万的利润是如何支撑600亿市值的，这还是市值腰斩之后的结果。作为人工智能第一股，科大讯飞曾经以千亿市值傲视群雄，如今这番光景，不用市梦率来形容还能用什么来形容？

　　刘庆峰用亚马逊的持续亏损来自比科大讯飞的近况。这只能算是一种借口。一来，电商类企业和研发型高技术企业的商业模式不同，这是本质问题；二来，持续亏损换市场的策略与讯飞持续研发换亏损的策略有本质不同，不是说研发不重要，而是要有节奏的研发；第三，不能把教育市场的投入算到投资人的产出预期上，这是商业道德。

　　尽管如此，但刘庆峰还是说没什么问题，勇气可嘉。

　　“大家问讯飞市值的时候，我都说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我们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是什么？就是我们有很好的护城河，有根据地，能打赢这个仗。否则你直接进入2C，马上就会打得丢盔弃甲。当然，我今天讲的这个模式是在你有独一无二的核心优势的情况下。同样一个技术不同的商业模式，决定企业的生死存亡。”

　　说道商业模式，讯飞的商业模式到底是什么呢？2C，2B，还是2GOV？

　　2C不利，2B隐忧，2G是门好生意

　　2001年，柳传志把联想进入风投产业后的第一单投给了科大讯飞。讯飞的投资者中不乏中国移动、中科大资产经营有限公司等政商通达的关键性公司，这也奠定了讯飞在2b市场上的风云地位，但也是隐忧所在。

　　早前在讯飞和电信的一次合作中，因为系统集成能力较弱，讯飞与电信失之交臂。

　　随后在和和华为的合作中，对方给出的测试报告为：“系统兼容性不强，语音合成不自然，连续性差……。”讯飞举全公司力量在一周内达到了对方要求，才勉强通过测试。

　　有一个数据很有意思，到2000年底，刘庆峰拓展了包括华为、中兴、联想在内的50多个合作伙伴，公司账面却仅有500多万的收入。

　　然而B端高度定制化的服务需要匹配巨大的人力物力，纵然收入可观，但成本却居高不下。主要骨干月薪仅有3000块，最差的时候公司账面仅有20万元。

　　产品服务难以规模化，规模化后收入无法规模化，公司盈利能力反而变弱了。为了维持高投入，讯飞一方面引进如复星集团这样的新晋投资者，一方面寻求上市机会。

　　2008年5月12号，汶川大地震同日，讯飞在深交所上市。

　　上市圈钱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要长久投入，必须拿出可观的预期来。

　　于是讯飞瞄准了C端市场。并在时至今日，他们觉得C端做的还算不错。

　　在科大讯飞2018半年报投资者交流会上，该公司高级副总裁兼董秘江涛表示，科大讯飞ToC的收入包括电信增值业务产品，移动互联网产品和服务，比如讯飞输入法、灵犀以及相关的移动互联网服务、讯飞开放平台。智能硬件方面，除了翻译机以外，还有智能音箱、机顶盒遥控器、魔飞麦克风等相关产品。

　　C端最亮眼的要数输入法和翻译机这两款软硬件产品了。不过仔细分析，问题很大。

　　输入法方面，科大讯飞高调宣布讯飞输入法的用户已突破6亿。而根据第三方咨询公司BDR的统计，截止今年一季度我国输入法市场活跃用户一共有6.3亿，讯飞输入法在国内输入法市场所占的市场份额只有8.7%。按此计算，讯飞输入法的用户不过5481万。

　　翻译机方面，腾讯科技评价道：晓译翻译机的口碑曾一度遭遇“滑铁卢”，其被吐槽一个APP就能干的事儿非要做成硬件产品，且售价2999元。另外一点是外观并不美观，由于该产品销量不佳，“如今基本只有部分政府部门采购。”

　　合肥盛宣怀的生意经

　　讯飞很厉害，无论是面向大众的2c产品，还是面向企业的2b产品，最终都会有政府法院系统来买单，我们称做2g生意。

　　中国经营报曾报道讯飞是如何做政府生意的。

　　“本报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上述业务快速增长，与科大讯飞的营销策略不无关系。该人士向记者表示，比如科大讯飞在政法业务产品的营销过程中，会先让政法部门的上级单位开具证明材料，基本是诸如试用科大讯飞产品之后，取得较好效果之类的内容，市场人员便拿着这些证明材料，逐级到下级单位去推销。”

　　依靠政府权力背书，一级压一级，和中影拍了主旋律电影让机关学校组团观影的道理一样。电影好不好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上级单位“开具的证明材料”。这是2g生意的杀手锏。

　　讯飞从一开始就有着浓浓的官督商办意味。晚晴盛宣怀挽救张之洞的汉阳铁厂用的是这个法子，讯飞成立还是用的这个法子。

　　科大讯飞成立当年，合肥市领导带着3家投资机构前来考察。听完刘庆峰介绍产业前景与团队实力后，市领导当场表态：“这些小伙子必须留在合肥。”

　　从领导那里拿了三千万后，他决定通过资本的力量把民族语音产业拧成一股绳，与国际巨头们抗衡。

　　据一叶观察，随后刘庆峰逐个拜访了清华、中科院、社科院的有关教授，主要表达了三层意思。

　　第一，中文语音产业已经被外国人掐住了喉咙，必须联合起来。

　　第二，由科大讯飞提供项目经费，比国家划拨的经费还要多。

　　第三，各个机构现有研究领域不变，由科大讯飞负责产业整合，同时给各个机构股权，实现成果共享。

　　“于民族感情，于经济利益，都没有理由拒绝啊。”刘庆峰说。

　　顶级科研机构官方投资加成和中科大的研发团队，具备了挑战顶级学术研发成果产业化的能力，同样也具备了和政府做生意的能力，同样更具备了找政府要补贴的能力。

　　据远见财讯，自2008年到2018年6月31日，近11年来，科大讯飞总利润26.99亿元，其中非经营收入就高达8亿元，股东分红却不到6亿。

　　四分之一营收来自政府补贴的科大讯飞，当然应该向胡郁说的要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战略级企业。政府的蛋糕真香不假，但要更香，还是要在市场中搏杀。晚清都灭亡100多年了，不需要咱们再搞洋务了。

　　AI卖艺不可取，讯飞卖惨倒也不至于，毕竟技术实力在手，靠硬实力赢得尊重总比花拳绣腿来的实在。

　　毕竟要论及政商关系，BAT哪条胳膊都比讯飞的大腿粗。最倒霉的，是他们还看上讯飞的一亩三分地了。

　　一位科大讯飞员工中国经营报透露，实际上，科大讯飞核心技术在于语音引擎，语音技术并非什么独门秘笈，目前各家都有自己的引擎，科大讯飞的识别率可能高些，前端应用多些，只是走在了前面，其B（企业）端、C端业务都将面临巨头们的竞争。“在B端、C端，BAT（百度、阿里、腾讯）都可以做，它们都有这种实力，看人家策略愿不愿意做，想不想做。”

　　另据北京商报，百度今年还撬走讯飞一个2亿的大单。

　　另据UC号，腾讯在今年博鳌论坛的语音同传招标里挤走了讯飞的位置。而在会议同传领域，搜狗市场占有率是第一，尽管业界都认为讯飞的语音识别技术持续领先，那又怎样？

　　刘庆峰说：“如果说企业家没有科学家精神，你的判断会不准确；科学家对企业家不了解，就会很难做。

　　现在有太多的科学家去当企业家，什么都要管。中国大学的知识产权之所以很难产业化，是因为他本来只适合当总工程师、首席科学家，但他非得当CEO、当董事长，然后什么都管得乱糟糟的。”

　　这些话他当时是在湖畔大学给创业者说的。现在看来，这些话未尝不是说给同为创业者的他自己听的。

　　作者简介：虎嗅钛媒体艾瑞咨询界面新闻等专栏作者，TMT行业分析师，关注在线教育、游戏、智能硬件等领域。交流合作请联系xingshubo@outloo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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